也隻有他知道,衆人眼裏清冷又不易靠近的這個人他的心有多柔軟。
這種帶著歷史感的回憶,原本隻屬於他的小秘密被第三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告知時,聞歌一時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
心裏滿漲的酸澀,似乎都要湧出來了一般,她原本就動搖的心此刻被狠狠地晃動了幾下,搖搖欲墜。
何興又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她正整個縮在後座上,怔怔地看著窗外,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安靜得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得那些話。
本來,他也就是隨口一提,見她並不感興趣的樣子,移開眼,專心開車。
何興到溫家的時候,溫景梵也到了。他接完何興的電話後,便出門回來了一趟。這會看見何興站在門口敲門,也絲毫不意外,對他點點頭,吩咐道:“他發著高燒,老爺子請了醫生剛給他看過,睡下沒多久。這兩天的公事先往後推一推,等他回去再說。”
何興應了一聲,松了口氣。正要走,想起什麽,指了指外面,說道:“那個……聞小姐在我車裏。”
溫景梵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看見半個身子都縮在車下的聞歌。她那一副“拒絕往來拒絕溝通”的姿態實在明顯,他攏著眉心思忖了一會,搖了搖頭:“你送她回去吧。”
何興“嗯”了一聲,也沒多嘴問原因,轉身便走了。
一路上,聞歌都沉默著,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直到到了公寓樓下,她推開車門下車時,才說了一聲:“謝謝。”
不知道是感謝他剛才告知的那些話,還是單純的隻是謝謝他送她回家。
而關於溫少遠,她卻隻字未提。
何興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
溫少遠這一次重病養了一個多月才好,光高燒就反複燒了半個多月,那嗓子也不知道怎麽了,那天突然回來之後便連話也不說不出來了。
林醫生跑了幾趟,後來幹脆把人接到醫院做了個詳細的檢查。檢查結果是發炎,但就算是發炎,也早已經能夠開口說話了,溫少遠到現在也不願意說話,那隻能說是自己的原因了。
Advertisement
身體稍微好一點之後,溫少遠便回酒店坐鎮了。前陣子耽擱下來的事情隨隨便便收拾一下都能忙上一陣子,但即使再忙,他也不忘留意一下這段時間不止沒露過面,連關心都沒有一聲的某位同志。
每天早上到辦公室,他最先留意的就是何興一早帶回來放在他辦公桌上的報紙。不出意外,總能看見她的名字出現在某篇文章的記者名後面——隻是一些小新聞,佔據著報紙邊邊角角的地方,如果不關注,根本難以發現。
何興認識的玲姐,和聞歌是同事關系,有些時候問起近況也會告知她最近的動態。
溫少遠不過分的參與她如今的生活,也無法做到不聞不問。
偶爾她加班熬夜的時候,他會順便在辦公室裏待得久一點,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會叫一份外賣親自送過去,然後送她下班。
有時候她不配合,經常自己一個人坐公交車離開。他就一路跟著,看著她進了公寓樓,去車庫停了車以後也回公寓留宿。有時候她願意配合,看見他的車停在路邊,就會自己上車,即使兩個人不說話,一路上安安靜靜的,溫少遠也格外的滿足。
這樣一種奇葩的相處模式一直保持了一個多月。
直到聞歌知道溫少遠這段時間不是不說話而是嗓子依舊無法說話後,這“默劇”一般的模式終於在那晚告終。
……
她的工作下午就已經完成了,隻是有些話想要問問他,才沒急著走,裝著是加班的樣子東忙忙西忙忙的,一直留到了晚上八點多。
等她收拾好東西出門時,果不其然看見了停在對街樹蔭下那掛著熟悉車牌號的黑色轎車,那沉斂的顏色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聞歌在門口站了一會,良久,才緊緊地捏著肩帶,低著頭慢吞吞地穿過馬路走到車前。
車門從裏面被推開,他微傾過身子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睛席卷了夜色,涼如水,溫溫淺淺的,卻讓聞歌前所未有地覺得心疼。
她坐進去,看著他從後座拎過保溫盒遞給她,兩層的保溫盒,上面是她最近愛吃的炒面,下面是紫菜湯。
那家店比較遠,他來回一趟還要來這裏等著她,起初幾次那炒面涼了之後都沒法吃,後來他就自己帶了保溫盒過去。
她接過來擱在膝頭,見他要發動車,擡手拉住他的袖口,叫住他:“等等。”
溫少遠轉頭看著她。
那目光清潤,似蘊著水,柔和得泛著光。
聞歌凝視著他毫無異狀的表情,隻覺得喉間一陣苦澀。那攥著他袖子的手指不斷地攪緊,直到把他的襯衫都扭得一塌糊塗了,她這才澀著聲音問他:“為什麽不說話?”
溫少遠看著她皺著眉頭硬擺出來的不耐,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隻觸碰了一下便很快松開。開口時,一字一字吐字格外清晰:“聲音啞了。”
那聲音還如那天從墓園回來時一樣,沙啞得幾乎不成句。
“醫生不是說發炎已經好了嗎?”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揪著他的袖子,松開手,那手指捧著保溫盒時,還忍不住微微發抖。
這輕微的異狀溫少遠並沒有發現,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帶了幾分笑意,隻那聲線沙啞,顯得那笑聲都斷斷續續的:“大概是知道我不想說話吧。”
聞歌原本做好了應對所有的問題和麻煩,但唯獨還是收拾不好面對他時的那顆心,此刻額聽他這樣的語氣和破碎的聲音,到底是被觸動了,那故意擺出來的臉色松動了下,到最後,隻輕聲地說了一句:“送我回去吧。”
被她捧在手裏的保溫盒,她卻擱在膝蓋上,始終沒有打開。隔著盒身那暖意漸漸地融進她的指尖,讓她的掌心也一片溫暖。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溫少遠送她到公寓樓下,見她開門就要走,那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敲了敲,猶豫不定的心思在聽到她掰開鎖扣發出的那一聲輕響時,終於落下心來,他開口叫住她:“聞歌。”
a市的冬夜寂靜又冷清,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涼涼的寒意。
聞歌被那迎面撲來的冷風凍得一激靈,縮回手,“嗯”了一聲,轉頭看他。
他安靜地垂著眼,修長的手指垂放在膝蓋上,有些不自然地輕輕收緊:“我聽說你最近在做人物專訪……”
嗓子的不舒服讓他停頓下來,他擡手扯松了領帶,又順手解開了領口最上方的那顆紐扣,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道:“我後天要去s市出差,唐澤宸人就在s市,陪秦暖陽拍廣告,要不要一起?”
言下之意,是想送她一個人情,幫忙搭條線。
她靠回椅背,目光直直地望著公寓樓下的大廳的燈光。似乎是思索了一會,點點頭:“後天幾點出發?”
這樣的回答有些出乎溫少遠的意料,原本他以為就算不會立刻拒絕也會先考慮考慮,不料,她隻是猶豫了一瞬便決定後天一起去s市。
“早上九點。”他沉著聲音,才說了幾句話,嗓子已經幹啞得有些不舒服,他從中控臺上拿過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見她依舊一副思索的樣子,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你攝影的同事要一起來的話也很方便。”
聞歌點點頭,擡腕看了眼時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聯系我。”
溫少遠沉默著點點頭,看著她推門下車,拎著保溫盒低頭走進樓下的大廳,那裹著大外套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這才重新啓動車子,往盛遠酒店駛去。
……
何興剛挨著被窩睡下,接到溫少遠的電話時,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前四年半夜突然被叫起來定機票去明尼蘇達的經歷實在太過記憶深刻,哪怕現在那姑奶奶回來了,他還深刻的記著。
溫少遠隻是問他後面幾天要處理的文件放在了哪裏,得到回答後便毫不拖泥帶水地掛斷了電話。
何興坐在床邊,一臉的迷茫……那他是當做不知道boss要加班繼續睡覺呢?還是獻殷勤,乖乖送上門去?
……
溫少遠處理完公事後,已經是後半夜的淩晨了。從落地窗往外看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寂的安睡中,那霓虹燈光柔軟又孤單,灑滿了整座城市,被a市的寒風吹得七零八落。
耳邊沒有任何的聲音,安靜得像是陷入了另一個空間。他一人獨醒,俯視這腳下這座鋼鐵城市。
溫少遠摸了摸喉嚨,深邃的眼睛在昏沉的燈光下掠起一閃而過的幽光。他起身去酒櫃開了瓶酒,給自己斟了一杯。
香醇的酒香在暗夜裏也帶上了幾分誘惑,隱約又動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間晃動著酒杯,看那猩紅的酒液沿著杯壁晃出一道道優雅的弧線,目光凝聚在一處,不由自主地就陷進了回憶裏。
要不然怎麽說夜深人靜的時候正是宣發感情的最佳時間,所有的思緒在這個時候直白又熱烈,甚至讓人無法躲避。
她出國的這四年,他每次失控,都是在半夜突然清醒的時候。每次在回憶裏轉身,看見的總是她漸漸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緩緩消失。那種失去的恐懼感,那種無法握住的無力感,那種想要擁有的渴求,都在一寸寸地逼他正視眼前的所有一切。
第一次遇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站在斑駁鐵窗後面,露出蒼白又警惕的臉,那雙清澈又明亮的眼睛泛著水色,濕潤又黑亮。
到如今,溫少遠回頭時才發現,這十年,真正握住她的那一刻,就是在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她謹慎又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裏。
他眉心驟然一蹙,並不愉快地回憶被他阻隔。他擡眸望著隱隱泛白的天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唐澤宸的專訪很難搞,這是圈內人一致默認的。早些年,因為秦暖陽的關系,有一段時間,唐澤宸的名字和秦暖陽的捆綁在一起,經常出現在頭版頭條。
可惜那時候聞歌正好也出國了,沒能見識一下全民粉紅的時代。
到如今,唐澤宸又開始消失在鏡頭之下,偶爾能抓到幾個鏡頭,通常都是在秦暖陽出現的地方。再想單獨約專訪?沒門。
聞歌所在的社會版,她負責創業類的新聞。通常都是什麽企業的靈魂,什麽企業的七年興衰……一點也沒勁。
她倦懶地縮在毛毯裏,看著機窗外柔軟的白雲,打了個哈欠,閉上眼。
溫少遠安靜地看著雜志,直到聽見身旁的呼吸聲漸漸平穩,這才偏頭看了眼,傾身過去拉下擋板。兩個人的座位挨得近,他傾身時,不可避免地會碰到她。
剛放輕動作拉下擋板,輕靠著他肩膀的聞歌鼓囊了一聲,裹著毯子側了個身。鼻尖從他貼近的下巴上擦過,一瞬的溫軟,讓他瞬間僵硬在原地。良久,垂下目光看著她睡得毫無防備的樣子,這才彎了彎唇,坐了回去。
聞歌這一覺從上飛機開始,一直睡到了到達目的地。她揉著眼睛剛走出機場,沒走幾步,坐上專門來接送的車子,直接往目的地駛去。
芝山是s市的一個半島,因為環境優美,一直作為s市的著名旅遊景點開放。
秦暖陽的廣告拍攝地,就在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