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在酒店左右的時候才結束,聞歌算是最清醒的那個,左手託著一個,右手還攙著一個,在門口把人一個個塞進了出租車裏,這才有些脫力地靠在牆上喘口氣。
還沒走的還有兩個女同事和兩個男同事,加上她一共五個人。那四位酒量好,現在還盤算著要不要去ktv續攤,繼續喝。
聞歌被勾起了酒癮,點頭答應一起,等他們在一旁商量地點。
不遠處就是一個紅綠燈,她盯著那變幻的燈光看了一會,轉頭就看見了剛從飯店走出來,此刻站在不遠處正看著她的溫少遠。
他的出現毫無預兆,甚至在身後那一疊光影之下,虛幻得不像是真實存在的。
聞歌愣愣地盯著看了一會,看著那如記憶中一樣的深邃幽沉的雙眸,看著他挺直的鼻梁,在臉側打下的斜影,看著他微微抿起,略有幾分不悅的嘴唇,這才一個激靈,扭過頭來……
那心口砰砰直跳,就連呼吸都緊湊了幾分。
幾位同事商量出了結果,叫了聞歌一聲,朝她招招手:“聞歌,我們走了。”
聞歌卻沒有轉頭,她徑直看向正轉身和身邊的同伴說話的溫少遠,正猶豫著要不要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時,他已經轉過身,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擡步走了過來。
那俊朗的容顏,清俊的風華,在時間的沉澱下,越發光彩奪目。
身後的同事頓時消了音,離得近的女同事還悄悄碰了碰她的小拇指,壓低了聲音問道:“小歌,你認識?”
聞歌的手心都汗濕了一片,偏偏表情卻是故作鎮定。回頭見是付笑,沒什麽多餘情緒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小叔,溫少遠。”
話落,溫少遠也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聽她這麽介紹,眉頭挑了挑,不置可否。
他的腳步就停留在她的幾步之外,修長的身體整片地遮擋住了飯店招牌上的燈光,沉沉地籠罩下來。
溫少遠擡手按住她的肩頭,微微湊近輕嗅了一下,毫不意外地聞到了她身上濃烈的酒味。那手指微微收緊,萬分自然地往後一拉,把人虛攬在懷裏:“我送你回去?”
聞歌被他這毫不生疏的動作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搖搖頭:“我還要和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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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就見溫少遠擡頭看向了她面前的四位同事,眼神帶了幾分詢問。那氣場,讓人頓時無法反駁他,不動聲色地就達到了威懾的目的。
聞歌被同事們友好地推給了溫少遠,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溫少遠,翻了個白眼,擡步就往反方向走。
溫少遠看著她依然有些瘦削的身影,暗皺了下眉頭,也沒出聲阻止,想了想,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就這樣走出了一段路,聞歌看著就在自己腳底下的影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站定,回身。
溫少遠在她的兩步外,也停下了腳步。
聞歌這才注意到,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酒,眼底猶帶著幾分醉意,亮得驚人。
“沒開車。”他突然開口,目光落在街道上匆匆疾行的出租車上:“打車送你回去。”
那語氣溫淺又平和,像是糅碎了今晚的夜色,帶著如水般的涼意。
聞歌的目光落在兩個人之間空開的兩步距離,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笑。這樣差之微毫的距離,不是就是他們一直以來始終保持的距離嗎?
進一步,是阻礙。退一步,是執念。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定位,原本如繁草茂密糾纏的各種念頭瞬間被理清。
聞歌深舒了一口氣,沒再拒絕:“謝謝小叔。”
她笑盈盈的,笑容標準又親和,卻一點也不親近,像是隔著一層距離,不遠,但就是觸摸不到。
溫少遠下意識地皺起眉心,正想要說些什麽時,她已經轉過身往街口走去:“小叔我自己能回去,等到家了我給你發個短信……”
她邊說著邊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在燈光下明亮得像是黑瑪瑙:“我聽安然說太爺爺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你什麽時候回去的話,幫我向他問聲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這句話,到了嘴邊,對上她晶瑩透徹的雙眼時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也不過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聞歌依然在笑,就像是維持在一位長輩面前良好的形象,看得他分外刺眼。
打到車後,聞歌先鑽進了後座,生怕他也坐進來,剛坐進去就順手帶上了門。隔著車窗朝他揮揮手,示意再見。
隨即,微微傾身,手撐在座椅上向司機報了個地址,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出租車絕塵而去。
溫少遠面無表情地看著那輛明黃色的出租車,手心緊握成拳,隱忍著的那些情緒如井噴,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讓他看上去個格外疲憊。
他往回走了幾步,突然伸手惡狠狠地扯松領帶,揚手扔掉。
那周身驟然冷冽的溫度,讓他看上去如同地獄裏的修羅,陰沉又鬱結,滿滿的殺氣。
……
聞歌到家後,洗了個澡,這才施施然地給溫少遠發了一條報平安的短信,簡短地隻有兩個字:“已到。”
沒片刻,他就回複了短信:“門窗關好,睡前醒醒酒,明天要上班的話記得上鬧鐘。”
聞歌盯著這條短信良久,順手把手機扔到了床頭,她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被燈光映出的柔和光圈,狠狠地閉了閉眼,拉起被子蓋好,縮進被窩裏睡覺。
楊喬來找她的時候,她剛熬了一整夜修改好了新聞稿。被向老師催著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剛睡著就被玲姐叫醒,說有帥哥朋友找。
聞歌睡眼惺忪地走出去一看,見是楊喬,更是打不起精神,跟焉了的茄子一樣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往下一滑,毫無形象地窩在椅子裏繼續閉眼休息:“有話就說,我聽著。”
這幾年下來,楊喬哪見過她這樣沒有活力的樣子,暗自驚奇了一下,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指尖剛挨上,就“啪”地一下被聞歌拍了下來。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眼,裝狠瞪他一眼:“好好說話,動什麽手?”
楊喬對她這種紙老虎的伎倆太清楚不過,絲毫沒有被嚇住,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臉,毫不意外地直接被她擰著手指揪了下來:“你還動上癮了是吧?”
楊喬被她擰得指根發疼,嗷嗷叫了兩聲:“成了啊,趕緊給我松開,松開……”
“敬酒不吃吃罰酒。”聞歌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才松開手:“找我什麽事?都跑工作單位來了。”
“新一批的玉镯到了,我看了看,這批成色足,是有幾個比較好的,什麽時候跟我去看看?”
他這麽一提,聞歌才想起來。她剛回國那一陣,和徐麗青朝夕相處,見她腕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帶,就留意了一陣。後來有一次逛街,和徐麗青去珠寶店轉悠了一圈,見她對玉镯似乎還挺喜歡,便興起了送徐麗青玉镯的想法。
正巧,楊喬的表哥就是開珠寶店的,聞歌叫上楊喬一起去看了看,沒有特別喜歡的。便等著楊喬表哥說的“下一批到的貨水種更好”。
結果,她這事情一多,這件事早就被她拋之腦後了。如果不是楊喬提起,除非哪天聞歌路過珠寶店,否則,她絕對想不起來。
這麽一想,她立刻拍板:“就今晚吧。”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楊喬表哥的珠寶店在新興的商業街,和老街僅一街之隔,距離很近。
聞歌和楊喬吃過晚飯,就沿著老街一路向北,穿過掛著瓦燈的昏黃小弄堂,就踩著下過雨後有些濕漉漉的青石板緩緩地前行。
兩旁的老房子散發著木質的淡香,遠遠的就能嗅到空氣中那潮濕的水汽。兩旁的街鋪有往外支起小帳篷的,就在窗口立了一個窄窄的靠著小窗口的木板,外面擺著幾個高腳凳。
有零散的小年輕搭著腳登,輕聲說著話。麻辣燙的湯水散發著濃濃的五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聞歌聞著嘴饞,看到喜歡吃的就蹿進去拿兩串,然後豪邁地拍拍楊喬的肩膀:“生活費用完了啊,指望你了。”
楊喬翻了個白眼,手裏握著一把零錢去給她結賬。
等一路吃到新街,聞歌這才滿意地拍了拍自己吃得圓溜溜的肚子,再沒花多餘的時間在逛街上,直接跟著楊喬去了珠寶店。
楊喬的表哥是個很有個生意頭腦的人,聽說十幾年前就開始做珠寶生意了,不止a市,連著好多地方都簽了獨家的代理,霸佔了好多一線城市的大區。就是聽說,他並不太熱衷於做大生意,不然這十幾年的行當下來,自己開一家珠寶公司都不成問題。
聞歌再次跟著楊喬進來時,已經有些熟稔了。站在櫃臺外的店長迎著他們進去:“兩位稍等,老板那有貴客,你們在這稍坐片刻。”
聞歌四下打量了一下,揮揮手,笑眯眯的,很是好說話:“沒事,我和楊喬在這等著,你忙你的去。”
楊喬偏頭看她一眼,率先在紅木椅上坐下來:“早上還要死不活的,現在又精神了?”
“不啊。”聞歌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別有洞天的雕花窗欄,上次來的時候因為玉镯也不合心意就沒來這貴賓座坐坐,今天這一看,還真是別有洞天,小有心思。
她受隨安然的影響,對這種有歷史感的東西格外青睞。
店長又來了一趟送茶水,青瓷的茶杯,帶著幾分瑩潤的質感,杯裏沉浮的茶葉越發凸顯整個茶杯的清潤雅致。
她扶著扶手坐下來,抿了口茶,這才慢悠悠地補充完整剛才還沒說完的那句話:“我那不是吃飽了嗎,明天我休息,想到這就精神了。”
“那個地方也沒有多前途。”楊喬嘀咕了一聲,那深棕色的眸子在燈光下泛起盈盈的光澤,似有水流動,清淺有光:“不如換個工作,當家庭主婦?”
聞歌還來不及鄙視他,斜對面的珠簾被一雙芊芊細手給掀開,半探出一個女人,淺淺笑著看過來:“小喬和朋友過來了?”
楊喬站起身來,叫了聲“表嫂”,聞歌舌頭打結了一陣,沒找到好的稱呼,又見楊喬那表嫂安靜地看過來,也跟著叫了聲表嫂。
剛叫完她就有些傻眼……
那表嫂脆生生應了聲,從珠簾後走出來。她身後跟著的,赫然是聞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溫少遠。
那珠簾被掀開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