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未來太子妃。一個千裡尋夫的女子當街攔下了我的馬車。
她拿出了太子的貼身玉佩,挑釁說道太子已與她在民間成婚。
可惜她不知讓我成為太子妃是帝王在昭示聖恩。
這個位置她坐不得。
1
太子看到我的時候,神色中閃過錯愕。
畢竟,我的身後跟著那個千裡尋夫的女子江心月。
她不顧周圍侍從與丫鬟的怪異目光,從我身後跑出,一頭扎進了太子懷中,環住了太子的腰身,柔聲喚了一句:「夫君。」
此時,各色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維持著世家之女的最大體面,用帕子掩唇咳了兩聲。
太子沉浸在震驚之中,聽到這兩聲輕咳才恍然回神,他低頭問著懷中女子,「心月,你怎麼來了……?」
他欲言又止,反而是懷中那個女子濕潤的眸子眨了眨,透著令人憐惜的氣質。
她看向太子,一瞬間紅了眼眶,輕聲道:「你不是說你隻是進京尋親嗎?為何一去不歸?我找你找得好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們二人身上,就連我此刻也像是個看客,我也想看看太子是如何解釋的。
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隻說道:「那時候處境不明,我也不敢向你和盤託出,本打算待諸事定下,便派人去接你的。」
這話剛落,那江心月的目光便向我投射了過來,帶著幾分打量,閃過敵意,而後更是恰到好處地帶著些許委屈,壓著聲音對太子說道:「可是我進京後,他們都說太子即將大婚,太子妃要入主東宮了,那我……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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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恰到好處了掉了幾顆淚珠子。
太子心下憐惜,為其拭淚,安慰道:「你既來了,便先住下,至於其他事,再做商議。」
那江姑娘是個聰明人,給個臺階順勢便下了,博得太子憐惜後便不會一味威逼。
至於太子說的其他事,大抵是名分吧。
婢女帶著江心月往後院走去。
與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的眉眼浮起一抹挑釁之意,嘴角也噙著淡淡的笑。
這位江姑娘,看樣子很不簡單。
而我此刻也與太子相對無言,轉身便回了沈家。
可是,壞消息總是藏不住的。
太子在民間早已娶妻的消息,快速傳遍了京都,成為了茶餘飯後的笑料。
我與太子的婚事反而成了笑柄,沈家自是顏面無光。
雖未經宮中賜婚,可是他在民間與江心月已行嫁娶之禮,名分早定,這事他自己也承認了。
人人都誇江心月有福氣,本是江南漁女,在江邊救了一個落水少年郎,得了個便宜夫君,竟還是尊貴的當朝太子,說她命中帶貴、一步登天。
唯有我,落得個尷尬境地。
我走到哪裡,都會伴隨著眾人的奇怪目光。
既如此,我隻能閉門不出,各府的帖子盡數推拒。
我在等,等太子登門。
2
他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裡修剪著蘭花葉子。
「殿下想出解決辦法了?」我抬眸看著匆匆而來的他,似乎並無往日的氣定神閑。
「沈歲禾,你為太子妃,心月當為側妃,入皇家玉牒,這是孤能做的最大讓步。」他一臉堅定,眼神中頗透著幾分自得。
最大讓步?似乎能給我太子妃之位已是讓我撿了大便宜了。
「哦?正妻變妾,江姑娘能樂意接受?」
我繼續低頭撫著蘭花葉子,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眉頭微蹙,而後道:「心月她一心在意的隻有孤,並非像其他女子那樣貪慕尊位。」
最後一句似乎在點我呢……
貪慕尊位?
貪太子妃的位置嗎?
她倒是想貪,也得宮裡點頭才是。
我揶揄出聲,輕笑道:「既然江姑娘心性如此高潔,當配君子,真是可惜了……」
太子聽完,臉色漸漸有些陰沉,「牙尖嘴利,一如往昔。」
我嗤笑一聲,毫不在意。
他聽出了我的嘲諷之意,我在可惜他非君子,可惜江心月要為人妾室。
他再次出了聲:「心月是個柔弱女子,性子最是和順,與世無爭,定擋不了你的路,反而是你多年驕矜,若是容不下她,才是真的後宅不寧,今日前來,亦是提醒你,孤見不得後宅的腌臜手段。」
果然,這還沒成婚,心眼子已經是偏的了。
「那怎麼辦?我性格刁蠻,行事肆意,日後定然少不了讓太子不痛快的地方,也定然會為難江側妃的。」我雙手一攤,無所畏懼地說著。
他氣急,似乎要與我論一論,「你知道何為三從四德,何為三綱五常嗎?出嫁從夫,夫為妻綱,你如此不恭順,來日孤豈能縱容你……」
我揮了揮手,笑道:「那便來日再說。」
他氣得拂袖而去。
如今這偌大侯府,隻剩下了我與祖母。
我父兄皆馬革裹屍,死於疆場。
這場婚事,是帝王在昭示他的聖恩。
太子妃的位置,他動不得,隻能給江心月側妃的位置了。
花燈節當日,我坐在江邊畫舫中,親眼看著太子帶她遊燈會,為她奪彩頭,在鬧市街頭,二人共同入畫,眉眼含情。
周圍人雖不知他們身份,但郎才女貌,恍若璧人,也惹得眾人連連喝彩。
想必太子對陛下賜的婚事也積怨已久了,如今行事便也毫不在意地折辱著我的顏面。
我的手指把玩著酒杯,繼而連飲數杯。
我走出了畫舫,蓮步輕移,站在不遠處看著二人。
他們臉上的笑在一瞬間戛然而止,似乎我的出現擾了他們的興致。
太子無視著我,攬著她離開。
我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花燈,走下臺階,蹲在江邊,將花燈緩緩放入江水中,任由它漸漸飄遠。
身後的婢女清荷為我鳴不平,氣憤道:「小姐不該受此冷待,此刻還未成婚,太子便如此肆意妄為,若是成了婚,太子偏向她,她豈不是要騎在小姐頭上作威作福了。」
我緩緩起身,看著那遠走的花燈,不由地輕笑:「皇家的情愛,能維系幾時呢?她若是真倚仗這一時情意,又怎配讓我將她放在眼裡……」
3
我回府之後,聽說祖母想要見我。
我進了壽康院,而她正在閉目養神,手中的佛珠緩緩轉動。
大概這些時日京都的流言也都傳進了她的耳中。
她抬眸後隻沉聲問了一句:「燈會可熱鬧?玩得可高興?」
我點了點頭,笑著道:「燈火璀璨,甚是熱鬧。」
「能沉得住氣便很好,做人爭的並非是一夕長短。」她聲音和緩,這話自然也是為了寬慰我。
太子江南之行遇刺,得江心月相救,並且互生情愫,在民間結成夫妻,如今江心月尋來,我這個未來太子妃,便是眾人最想看笑話的對象。
此時此刻,我不能失態。尋死覓活的怨婦之態隻會更招人笑話,我亦做不來。
我走到她的身邊,溫順應道:「孫女都明白,自有分寸的。」
江心月被帶入了宮中,聽說有嬤嬤教她規矩。
顯然,皇後已經順了太子心意,她大概也是不滿我為太子妃的,畢竟靖安侯府已然敗落,如今立足於京都,靠的是帝王眷顧和往日之功。
可是,已經看不到來日榮耀了。
我的婚事,不過是一塊牌坊,是皇帝在向天下人示意,他在恩待功臣之後。
至於我的身份,已經不能為太子增添半分助力了,反而要以他的身份來為沒落侯門添彩,皇後對此已然不滿,所以她並不介意用江心月來為我添堵。
聽說,江心月學規矩學得很快,得教習嬤嬤滿口稱贊,而皇後亦是對她贊賞有加。
皇後舉辦賞花宴,下了帖子。這是我不能推拒的宴會。
可我到場時,看到江心月站在皇後身側,甚是親近的模樣。
皇後還親自摘了一朵芍藥,遞到了她的手中,贊她溫順識禮,轉而說著有這樣的人侍奉在太子身旁,她很是放心。
周圍人也跟著誇贊江心月,對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皇後這是當眾承認了她,也是給我的下馬威。
江心月在一眾恭維之聲中,笑的很是得意,眉眼間透著的盡是挑釁。
她成為了皇後挫我銳氣的棋子。
在眾人聚作一團時,可我並不想摻合進她們的議論中,便繞過回廊,獨坐於角亭中。
可是江心月尾隨而來,她自顧自地坐在我的對面,輕笑道:「沈小姐可看明白了?如今局勢,你若入東宮,這就是你要面對的。」
她這副張狂模樣,也不知是學了誰。
「即便皇後和太子不喜我,他們也隻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你想要的,依然得不到。」我平靜地陳述著。
她的眼底閃過不甘,氣急敗壞地說道:「是啊,哪兒比得上沈小姐,自有父兄用命為你博得尊位。隻是你午夜夢回,可會心痛呢?」
下一瞬間,她便吃痛驚呼,慌張地捂著臉。
隻因我的巴掌已經落在了她的臉上,而她剩下的隻有震驚與錯愕。
從前她的挑釁,我從沒放在心上。
而這一次,是她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我伸手掐住她的喉嚨,將她按在身後柱子上,逐漸用力,「我父兄徵戰疆場,馬革裹屍,又豈是你可以置喙的,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與我父兄的命比起來,一文不值!」
4
她眼中的慌亂顯而易見,她不曾想到我會在這深宮內院動手。
「靖安侯府是將門,我父兄皆是將才,我雖為女子,上不得沙場,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若有下次,就不是這樣的小小警示了。」
說完,我緩緩放開了她。
她似乎想要朝著外面呼喊,我再度出聲警示:「你今日該出的風頭已經出夠了,再將事情鬧大,便得不償失了。」
她這才歇了心思。
我不願與她多糾纏,宴會已經來過了,對皇後也有交代了。
回程的馬車上,清荷抱怨道:「皇家也未免太欺負人了,老爺和少爺為國盡忠、戰死沙場,可現在她們竟然欺負你身後毫無倚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緩緩說道:「人走茶涼,哪有人會時時記得?帝王提起,那是不忘功臣,可若是我們提起,那便是自恃功高。況且,陛下賜婚便是在向群臣示意,他未曾苛待功臣之後,可是他隻管賜婚,卻並不在意我在後院是否委屈,我隻是他向天下人昭示帝王之恩的工具罷了。」
她眼角泛紅,卻不敢再接話。
回了府中,我卻接到一封信件,乃是父親舊部傳來。
我出京十來日,歸來時,聽聞太子請旨巡視北境,借此歷練,並且請旨將婚期推遲到兩年後。
此舉一出,是擺明了想拖著我。
而江心月竟然大鬧靖安侯府,氣得祖母暈了過去。
下人在城門口找到我,我匆忙回府,剛好看到江心月正要離開,一副盛氣凌人之態。
可我已明白,這是仗著誰的勢。
若無皇後背後授意,她焉敢如此?
見了我,她更是出聲譏諷道:「你的父兄已去,靖安侯府已經是個空殼子,待你出嫁,靖安侯府便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了,江河日暮,門庭冷落……還能有幾日風光呢?皇後和太子更是厭惡你,你何必死纏著不放。」
我的手緊緊攥起,哽咽道:「皇後與太子喜歡你,縱容你,你便可以這樣折辱靖安侯府嗎?我父兄馬革裹屍,骨埋青山,如今靖安侯府無人支撐,隻剩下祖母與我相依為命,你若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拿去便好了……」
話音落,我淚灑當場,泣不成聲,更將矛頭引到皇後和太子身上。
皇後想要完美隱身,哪兒有那麼容易?
府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各個指指點點,口中議論著皇後如何,太子如何,更結合多日來的流言,談論起她的來歷。
「沈家父子死在戰場上,如今侯府隻剩下老夫人與一個姑娘,如今還要受人欺凌,實在令人寒心啊。若是不滿這樁婚事,皇家退了便是,何必這樣辱人。」
「聽聞這女子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頗有些手腕,皇後很滿意她,太子更是對她千依百順的。」
「她敢挑釁,隻怕是狗仗人勢。」
……
流言,既可傷我,亦可助我。
皇後處處折辱,放任流言,是想我知難而退,主動讓位。
可她與太子多日來的表現,與今日諸事混雜,便成了她欺辱侯府無人,這些舉動足以讓老臣寒心。
今日的流言,矛頭所向便是太子。
江心月終是受不得這樣千夫所指的場面,落荒而逃。
我看著她那倉皇失措的背影,隻覺得可笑,我主動示弱,便會將她們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