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你父親最近的狀態不太好。”
段嘉許嗯了聲。
“已經臥床十年了,身體機能和抵抗力都很差。”醫生說,“最近肺積水有點嚴重,建議是做個小手術,把部分水抽出來,不然可能會引起肺部感染,到時候就嚴重了。”
“醫生。”段嘉許似是不太在意這些事兒,淡淡道,“您覺得他能醒嗎?”
醫生沉默幾秒,格外官方地說:“隻要活著,總會有奇跡的。”
段嘉許隻是笑,沒對這話發表言論。
哪來那麼多奇跡。
段嘉許其實也根本一點都不期待,段志誠能夠醒來。
都過了那麼多年了,連恨意都半點不剩。
殘留的情緒也隻剩下疲倦了。
段嘉許低下眼,看著段志誠的模樣。因為臥床多年,他的樣子有了很大的變化,整個人毫無意識,躺在那就像個死人一樣。
其實段嘉許還挺想知道,他到底後不後悔。
很快,段嘉許收回視線,溫和道:“那麻煩你們了。”
段嘉許交了手術以及接下來兩個月的費用,之後便離開了託養中心。這個事情對他的心情影響不大,很快就被他拋卻腦後。
他回到家,給桑稚發了條微信,提醒她記得塗藥。
隨後,段嘉許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想著桑稚今天的反應,又慢慢回想著她醉酒時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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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好喜歡的人。但他就是不喜歡我。”
——“隻隻不開心。”
——“他人很好的,對我也很好的。但他對誰都好,他對誰都好……”
總不能,讓她這麼傷心的人,真是他吧。
段嘉許總覺得不太對。
這麼多年不見,她如果真在這段時間的相處裡,對他有了除開哥哥之外的情感,那那句“他就是不喜歡我”,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就因為他之前的那幾句,把她當成小孩的話?
段嘉許思索片刻,而後給錢飛打了個電話。
隻響了幾聲,錢飛就接了起來,直截了當道:“給你一分鍾時間說事,說完我要洗洗……”
“你之前說的挺對,”段嘉許灌了口水,慢慢地說,“那姑娘說的那個男狐狸精,好像確實不存在。”
“是吧?我可太牛逼了,我他媽真的戀愛高手。”
“也可能存在,”段嘉許說,“很大概率是我。”
“是吧!”錢飛激動起來,“一聽風騷浪蕩無恥,我就知道是你!”
“……”
“那你直接上不成了?還在這猜個屁。”
“不行。”段嘉許笑,“得追。”
“……”錢飛莫名其妙,“你不都說她喜歡你嗎?你還追什麼?”
“我家姑娘覺得我就是不喜歡她。”段嘉許抬睫,慢條斯理道,“我得跟她攤個牌,讓她開心一下。”
“啥玩意?怎麼就你家姑娘上了?”錢飛無語,“還有,這姑娘知道你知道她對你有意思嗎?”
“不知道。”段嘉許低笑了聲,“我也裝不知道。”
得給我家小孩留點面子。
錢飛莫名有點酸:“你可真有情趣。”
段嘉許:“行了,一分鍾到了,掛了。”
“等會兒,”錢飛好奇道,“你打算怎麼攤牌啊?”
段嘉許挑眉:“沒想好。”
-
桑稚的十九歲生日,是她頭一回不跟家裡人一起過的生日。
生日那天,恰好是周日。段嘉許提前跟她約好,當天出去慶祝一番。桑稚安排了下,中午跟舍友一塊吃了頓飯,之後回宿舍等到約定好的時候,便出門去找他。
段嘉許沒開車過來,就在宿舍樓下。穿著她之前送給他的黑色衛衣和修身長褲,站那跟個大學生似的。
桑稚正想走過去,一旁突然有人喊住她:“桑稚。”
她下意識回頭。
注意到江銘就站在另一側的樹下,手裡拿著個袋子,笑容清爽明朗:“我給你微信發了消息,你看到了嗎?”
桑稚摸了摸手機,說:“我沒看。”
“沒別的事兒,”江銘說,“就來把禮物給你。”
桑稚猶豫著接過:“謝謝。”
江銘:“你一會兒有事嗎?”
餘光察覺到段嘉許似有若無的視線,桑稚莫名覺得有些尷尬。她勉強笑了下,指了指段嘉許的方向:“嗯,跟人約好了。”
“這樣啊。”江銘掃了段嘉許一眼,似是有些遺憾,摸了摸鼻子,“那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啊。”
桑稚擺了擺手:“嗯,再見。”
說完,江銘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桑稚走到段嘉許的面前,問道:“我們去哪?”
段嘉許的眼皮抬起,指尖輕輕勾了下那個袋子,桑稚手一松,袋子瞬間落入他的手中。他笑起來,很自然地說:“幫你拿著。”
“……”桑稚哦了聲,“那你拿著吧。”
兩人往校門口的方向走著。
段嘉許漫不經心地問:“那男生是那個男狐狸精?”
就知道他會提起來。
桑稚沉默幾秒,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應對:“不是。”
段嘉許若有所思地嗯了聲。
過了好半晌,他一直沒出聲。
桑稚忍不住看了過去。
在這個時候,段嘉許恰好停下腳步:“那你看看。”
桑稚:“啊?”
下一刻,段嘉許的唇角彎了起來,眉目稍斂,俯身與她平視。幾秒後,他站直起來,話裡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看完了嗎?”
桑稚懵了:“什麼?”
“你看我長得像不像,”段嘉許語氣不太正經,略顯浪蕩,“你說的那個男狐狸精?”
第47章 藏不住
桑稚一時沒反應過來, 嘴裡的答案差點就要順著他的話脫口而出。她的呼吸一滯,抬眼, 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按她的想法, 這話好像能理解成兩個意思。
要麼是,我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這個人;
要不然就是, 我能不能成為你說的這個人。
不管是哪一個意思, 她如果承認了,就等同於是她先表露了心思吧?但她如果不承認的話, 他因此知難而退了怎麼樣?
桑稚在心裡天人交戰。
段嘉許也格外耐心地等待著她的答案,半點沒催促。
半晌, 桑稚下定決心, 果斷地吐出了兩個字:“不像。”
段嘉許啊了聲, 拉長音調,像是有些遺憾。
沒等他說出什麼話,桑稚垂下眼, 一本正經地補充了句:“你別提這個詞了,我已經不喜歡這個人了。”
段嘉許眉梢一挑:“這樣啊。”
桑稚鎮定自若地點頭。怕他不信, 她想了想,又硬著頭皮編著謊:“你不是說這個是渣男嗎?就沒聯系過了。”
“……”段嘉許笑容斂了些。
桑稚撇得很清,認真道:“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段嘉許沉默三秒, 眼中的情緒有些難以言喻,像是挖了個坑自己跳下去了一樣。他收回視線,不甚在意地問:“這個人,中央空調?”
桑稚遲疑道:“有一點。”
現在才想起了她當時還說了這麼一個詞, 段嘉許又好氣又好笑,一字一句道:“你知道這詞什麼意思嗎?”
聽到這話,桑稚的神情古怪:“你不知道嗎?”
“……”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都不上網的嗎?”桑稚也沒嫌棄,慢吞吞地給他解釋,“中央空調就是有很多女性朋友,對所有的女生都很好,但是就是沒有女朋友的男性,的意思。”
段嘉許垂眸,上下掃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聲:“這三點,符合一點,就算中央空調了?”
“……”桑稚理所當然道,“當然要三點都符合。”
話題終止於此。
兩人並肩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路過一群正在玩鬧起哄的大學生時,桑稚似有若無地聽見,段嘉許好像說了句話,語氣不可名狀,帶了幾分涼意。
“還挺會誣陷人。”
-
桑稚先前想看的《超能陸戰隊》,大多數電影院已經下架了,隻剩下一家還有最後一個場次。
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個商業圈裡。
段嘉許提前訂了票。
兩人上了地鐵。因為是周末,人格外多,桑稚和段嘉許恰好趕上,就擠在門旁的位置。
怕她被別人擠到,段嘉許把她扯到自己的身前。
周圍都是人,找不到一個能讓她支撐的東西,桑稚忍不住說:“我站這我就沒東西扶著了。”
段嘉許垂睫,松開手,指了指他原本握著的吊環:“那你握著這個。”
桑稚伸手,乖乖抓住,回頭看他:“那你呢?”
段嘉許輕松地抓住上面的橫杆。過了幾秒,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他忽地低笑了聲,懶懶道:“有點高,抓著費勁。”
“……”桑稚正想說點什麼。
下一刻,他的手往下挪,握住了她的手腕:“這兒輕松些。”
桑稚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睛瞪大了些,骨碌碌地盯著他,顯然對他這個行為格外不恥:“你握那上面哪裡費勁了?”
“真的費勁。”段嘉許笑容未變,悠悠地說,“不然你握一下試試?”
“……”桑稚有些不自在,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橫杆,沒多久就松開,嘀咕道,“你好意思拿你的身高跟我的比。”
但她也沒把他的手扯開。
視線忍不住往上瞟。
桑稚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帶著溫熱的觸感,極其真實,無法忽視。
段嘉許其實很少會跟她有肢體的接觸。
包括在她年紀還小的時候,他最多也隻是揉她的腦袋,或者捏一下她的臉,似親昵,卻也會把握著一個度。
她垂下腦袋,又開始摸自己的嘴角。
段嘉許的目光往前看,盯著窗戶裡倒映著的她,而後低下眼,稍稍側頭,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此刻的模樣。
兩個人各做各的事情。
一個在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另一個正沉默地盯著她,看著她偶爾,還是不經意彎起的唇角。
然後,也莫名地笑了起來。
-
到商城的時候,電影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場。
兩人不急著取票,桑稚往周圍看了一眼,忍不住指了指不遠處的奶茶店:“我要買杯飲料喝,你喝不喝?”
段嘉許:“不喝。”
桑稚:“那你一會兒看電影不渴?”
段嘉許:“我去買……”
沒等他說完,他突然覺得這對話跟歷史重演似的。段嘉許眉心動了動,改了口:“你這次喝之前,得先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不是你點的。”
“哦。”奶茶店前沒別人排隊,桑稚走到前臺,看了眼飲品單,沒糾結多久就定下,“凍檸水加珍珠。”
“……”段嘉許頭一回聽說這種搭配,“能這樣喝?”
桑稚瞅他:“當然可以。”
段嘉許皺眉:“而且今天才多少度?還喝冰的。”
桑稚:“室內不冷啊。”
段嘉許:“別喝太多。”
桑稚有點不滿,咕哝道:“你怎麼老管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