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開了手機,給桑延打了個電話。隔了幾個小時,他的火氣收斂了不少,聲音格外平靜:“你來T2出口,我在這等你。”
她乖乖哦了聲,跟著人流往外走。
出到外邊,桑稚看到桑延的身影,這才低下頭把電話掛斷。
桑延走過來,往她臉上掃了眼,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很快又全部咽回了肚子裡。他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算了,我就不罵你了。回家。”
“……”
“你老師那邊,媽幫你請假了。”桑延的語氣很不好,“回去之後,爸媽要怎麼罵你,我幫不了。因為我也想罵你。”
“……”
“你現在真的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桑稚吸鼻子的聲音。
桑延止住聲音,回過頭,盯著桑稚垂著的腦袋,看不清她的模樣。他停住腳步,突然嘆息了聲,朝她張開手臂:“喂,小鬼。”
“……”
“別哭了,失戀有什麼大不了的。”桑延說,“過來,哥哥抱抱。”
-
回到家,桑榮和黎萍還沒回來。
她的這趟出走,好像就真的隻是早上去上學,下午到點放學,然後回到家。一切跟平時沒有任何的不同。
桑稚走進房間裡,沉默著把床上的玩偶,這幾年段嘉許送的禮物,以及窗臺上的牛奶瓶放在了一起。她盯著床頭櫃空蕩蕩的位置,想起了被她砸成碎片的存錢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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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把貼在牆上的宜荷大學的照片撕了下來。
盯著看了半晌。
眼淚突然又開始掉,一顆一顆地砸在上邊。
腦海裡反反復復浮起段嘉許朝那個女人笑的模樣。
桑稚用手心抹掉。因為忍著哭聲,全身都在發顫。她抬起頭,慢慢地,又把那張照片粘了回去。隨後,她從自己的繪畫本裡拿出被她夾在裡邊的,寫著那兩個夢想的紙條。
拿起筆,桑稚快速地把第二個劃掉。
不能實現的夢想。
就應該舍棄掉。
她從十三歲開始喜歡的男人。
她從十三歲開始的暗戀。
從那個時候,就抱著要快點長大,跟他在一起的念頭。
如今桑稚發現。
也許,就算她真的長大了,他也早已跟別人在一起了。
又或者,就算她真的長大了,在他眼裡,也依然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交不上作業就哭鼻子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
桑稚開始減少跟段嘉許的聯系。
他依然會在節日的時候給她買禮物,在每次大考小考之後,也會問起她的成績。桑稚會回復,卻不再接他的電話。
聽他問起,也隻是用“學習太忙”為借口,蒙混過去。
隻有在節日,以及他生日的時候,桑稚會主動發祝福短信。畢竟這個人,是真的把她當成妹妹疼愛,是真的對她很好。
她做不到,完全把他當做從未存在過。
也做不到就這樣直接跟他斷了聯系。
桑稚沒再主動去問段嘉許的情況,還屏蔽了他的朋友圈。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在高二分班的時候,選擇了理科。她還申請了住校,日子久了,她連手機都不帶。
成績也從年級中上,提到了上遊。
小姑娘的五官漸漸長開,下巴變尖,顯得那雙眼大而明亮。她的皮膚天生白,嘴唇紅潤。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會有兩個小梨渦,可愛又漂亮。
身材像是抽了條,竄到了一米六五。
桑稚在年級裡漸漸出了名。
因為長得漂亮,還被某些人私下不太官方地認為是級花。而且,重點班的物理老師在別班上課的時候,總把她掛在嘴邊誇,格外驕傲。
也因此,很多人都知道,理科重點班有個女學霸,長著張極為漂亮的軟妹臉,最重要的是,她的成績從沒掉過年紀前五。
物理成績基本次次滿分。
成績好又漂亮。
這兩個點結合起來,就成了其他人學生時代裡的“女神”。
桑稚能經常在桌上發現不認識的人送的牛奶零食,翻著翻著抽屜,也能莫名其妙地翻出一封情書。晚修後回宿舍,偶爾也會被人堵在樓梯口告白。
她一概拒絕,把東西都還了回去。漸漸地,這些事情就少了。
高三上學期時,隔壁班有個體育生開始追她。每天訓練完之後,他會給桑稚帶很多零食,晚修之後,也會準時過來接她。
她不太想理,卻在某一個瞬間,發現那個人的聲音和說話的語氣跟段嘉許有些相似,之後也沒說什麼堅決的話。
兩個星期後。
這個體育生跟她告了白。
他的聲音仍舊跟段嘉許相似,語氣卻緊張又磕絆。
桑稚從沒聽過段嘉許有過這樣的語氣。
也讓她瞬間回過神,按照段嘉許教育她的那句話,認真地拒絕了他的告白。
她覺得自己在感情上是挺倔的。
喜歡上一個人,就很難再去喜歡另一個人。
可她再怎麼樣,也不能糟蹋自己和別人的感情。
不能為了一個暫時忘不掉的人,就去選擇一個跟他有點相似的人,並把這個人作為替代品。
隻是因為這件事情,桑稚偶爾會覺得。
再想起段嘉許的時候,她好像也沒覺得那麼難過了。因為和他的回憶,隻有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是灰暗的。
其餘的時光,都是帶著斑駁的色彩。
鮮活而又美好。
-
隔年六月底,桑稚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她發揮得穩定,比重本線高出一百多分。這個成績,她考慮的兩所大學都能上。
家裡人是希望她能報考南蕪大學,並不希望她去太遠的地方。
桑稚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填了宜荷大學。
跟從前的想法不太一樣。僅僅隻是因為,她想報考的數字媒體藝術專業,對比起來,還是宜荷大學更好一些。
去學校報到那天,桑稚沒有帶太多行李,隻背上個書包和行李箱。
本來桑榮是讓桑延陪她一塊過去的,但桑稚覺得沒什麼好陪的,磨了半天他們才松了口,同意讓她自己一個人過去。
桑延說讓段嘉許去接她,桑稚也拒絕了。
她說,太久沒見了,不好麻煩人家。
桑稚下飛機,出機場,上了在機場接機的宜荷大學的校車。她在學長們的帶領下,報了到,領了宿舍號,自己買了生活用品。
跟舍友打了招呼,跟她們漸漸熟悉起來。
她參加了軍訓,結束後開始上課,參加社團活動。做著她從前幻想未來時,所有要做的事情,唯獨少了一件。
桑稚來宜荷最主要的目的。
好像在這個過程中,漸漸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
十月中旬,桑稚有個舍友生日。一行人坐了兩個站的地鐵,到一家海鮮餐廳吃飯。結束後,見時間還早,他們便決定到附近的KTV唱歌。
恰好明天是周六,學校也沒有門禁。
比起唱歌,更多時間,他們是在喝酒。
桑稚想置身事外,依然也被灌了好幾杯。
小包間裡擠了十幾個人,桑稚喝酒容易上臉,很快就覺得有些熱和悶。她覺得又吵又煩,借著上廁所的理由,跑出去透氣。
除了大門,這家KTV還有個小門,出去之後是一條走廊,連通附近的一家超市和肯德基。
外邊的氣溫微涼,格外舒適。
走廊的燈似乎壞了,一閃一閃的。
視線也昏暗的過分。
桑稚趴在欄杆上,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玩。莫名其妙的,發現她口袋裡多了個四方的東西。
她沒拿穩,滾落到不遠處的地上。
垂眸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包女士煙。
桑稚正想走過去撿起來,突然發現煙掉落的附近,站著個男人。他的身姿高大清瘦,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
從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隱晦不明。男人靠在牆上,指尖處銜著根煙,發出猩紅的光。
她覺得有些熟悉。
卻沒敢往自己的想法處猜。
桑稚覺得那包煙應該是舍友隨手塞進她口袋裡的,她抿了抿唇,把腦袋低了些,往那頭走了兩步,正想撿起來。
在這個時候,男人有了動靜。
他的眼皮動了動,慢條斯理地彎下腰,幫她把那包煙撿了起來。
頂上的燈在此刻也戲劇化不閃了。
桑稚看清了他的模樣。
桃花眼,妖孽臉。以及那副,總是輕佻浪蕩的笑容。
她看到他盯著那包煙,很快便抬起了眼,像是老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與她撞上了視線。然後眉眼一挑,拖著腔問:“小桑稚?”
一如從前的任何一次。
第30章 偷偷
十月的天氣尚熱, 夜晚稍稍帶了涼意,卻依然掩蓋不去那股悶意。
確認確實桑稚的那一瞬, 段嘉許的目光微斂, 下意識把煙頭摁滅,想丟進垃圾桶的時候, 突然注意到另一隻手上的女士煙。
他的動作停住。
段嘉許又抬了眼, 朝她輕晃了下手裡的煙:“誰教你的抽煙?”
兩年沒見,小姑娘明顯高了不少。
上次見面才剛到他的肩膀處, 這次已經能夠著他的下巴。她的五官沒什麼變化,隻是稍稍長開了些, 比起之前那般稚嫩的模樣, 多了幾分少女感。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吊帶抹胸, 淺藍色的牛仔短褲,露出一小節細瘦的腰和形狀好看的鎖骨,以及兩條又細又直的腿。
發色天生偏淺, 在腦袋上團成一顆小丸子,看起來漂亮又清爽。
還真是女大十八變。
桑稚完全反應不過來, 訥訥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收回了手,小聲嘀咕著:“不是我的。”
“哥哥親眼看見, ”段嘉許語氣懶懶,“從你身上掉下來的。”
“……”
“小桑稚不學好啊?”
從他嘴裡聽到“哥哥”這兩個字,桑稚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沒再解釋,隻是指指他手上的煙:“你不也抽。”
“哥哥哪一回在你面前抽了?”段嘉許把煙頭扔掉, 順手把那包煙放進口袋裡,“這個,沒收了。”
“……”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出,桑稚連忙道,“真不是我的,是我舍友的。”
“嗯?”段嘉許看向她,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尾音稍揚,“小朋友,先不提別的。這麼久沒見哥哥,你不知道喊人?”
桑稚一頓,抿了抿唇,非常僵硬地喊:“嘉許哥。”
“過來這邊玩?”
“嗯。”
“什麼時候軍訓完的?”
像是回家回得晚被父母審問一樣,桑稚摸了摸腦袋,老實道:“上個月中,軍訓半個月。”
“那國慶七天假,”段嘉許笑,“怎麼不見你來找哥哥玩?”
本來桑稚以為,這麼久沒見,少數的溝通都是通過社交軟件,面對面說話的時候,雙方估計都會有些尷尬。
結果沒有。
隻有她一個人覺得有一點尷尬。
桑稚瞅他,咕哝道:“我有別的事情。”
段嘉許:“什麼事兒?”
“上課。”
“放假還上課啊?”
“……”桑稚瞬間覺得不對勁,改了口,“兼職。”
“嗯,哥哥以前也要兼職。”察覺到她就是在搪塞自己,段嘉許神色散漫,唇角彎起淺淺的幅度,“還得抽空去幫你見老師,看你寫作業,接你回家。”
“……”
“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