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淡定!planA 沒用還有 planB!」
最後給她點了一杯奶茶她才消氣。
「不是崴腳嗎?你咋打上石膏了?」
這不得來個公主抱啊,我的計劃沒用嗎?
陶語珠好像氣球被扎破了似的泄了氣:「這不是想崴腳嘛!誰知道用力過猛,摔骨折了……」
這下真成裘千尺了。
「那他不得抱著你沖向醫務室?怎麼會沒用呢,就沖這嚴重程度,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啊。」
如果僅僅隻是師姐師弟的,可能還不一定制造出有用的肢體接觸。
可這都骨折了,這一定會有肢體接觸啊!
陶語珠滿臉生無可戀:「他是沒有袖手旁觀,他叫了擔架把我抬過來的。」
「就,就真的一點肢體接觸都沒有嗎?」
陶語珠皮笑肉不笑:「按急救知識而言,他都不敢輕易挪動我的位置,怕骨骼錯位。」
我沉默了。
倒是陶語珠,憤憤然:「追個男人還斷了條腿,太沒出息了!」
「欲速則不達。你現在可以趁著骨折了持續發力,他總要來看你的吧?你讓他給你帶點兒什麼吃的喝的,再不濟學習資料筆記,這交際不就有了嗎?」
「好像也是,我覺得我需要制訂一個完整的計劃,等我制訂好了你幫我參謀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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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計劃?」
我僵在椅子上石化了,陶語珠這個坑貨腦子還沒轉過彎:「當然是追俞祈晚的計劃啊……」
俞祈晚提著一個果籃站在門口,鬢如刀裁,眉如劍目似星。
反正都是邊邊角角能戳死我的那種,還冒著寒光。
他看著我,笑得陰森森的:「你行,你真行。紀螢螢,你不要我,也沒必要把我推給別人。
「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了。」
17.
白天說再也不纏著我的男人,現在喝醉了酒醉醺醺地坐在我門口,委屈巴巴的,眼淚跟連珠串似的往下掉。
他沒有耍酒瘋,就啪嗒啪嗒掉眼淚。
扒拉他一下,他還頭一扭揮開我的手。
「我數三聲,要麼你進來,要麼我關門。」
「三……」
咻的一下,什麼東西跑進去了。
他就很委屈,渾身酒氣,一聲不吭。
他的確應該委屈。
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對,我辜負了他。
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就被分手了。
可是人生太長了。
在我沒辦法徹底把握自己的人生之前,我不能做出任何一個看不到結尾的決定。
在我媽篡改了我的高考志願的時候,我無能為力。
在我媽威脅我如果當不了律師,就趁早把自己嫁出去的時候,我還是無能為力。
與其說是無能為力,不如說是一種絕望的無力感。
那種看不到未來、看不到人生的日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考研的時候,壓力很大,接到了一通電話:
「紀螢螢,你既然要考研,那就心無旁騖地考研。到時候開律師事務所,要體面有體面,要什麼有什麼,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啊?非要這個時候談戀愛?
「不分也可以,你別考研了。早點兒回來嫁人吧,那麼沒出息,還不如嫁個好男人,多要點彩禮。」
到此時二十二年,我都是為了她的面子而活的。
我隻是一個跟那就小我兩個月的同父異母的妹妹打擂臺的工具罷了。
18.
跟別人聊天的手機是個廢棄機,我花五塊錢買回來,自己換零件、組裝修理。
後來碎得稀爛,再怎麼修也修不回來了。
我還記得她抓住我的頭發,將我往屋外拖:「你就這麼想跟男人跑嗎?高考還沒完就迫不及待想跟人家好?
「那你別讀書了!趕緊嫁出去吧!我告訴你,你現在結婚,隻能嫁像你爸那樣的男人!不讀書就趕緊嫁人給家裡騰地方!」
我爸那樣的男人。
我的所有苦難來自於我媽,我媽的所有苦難來自於我爸。
他有一個比我小兩個月的私生女,在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他就已經出軌了。
即使我媽後來又生了個兒子,也還是留不住他的心。
於是我要處處拔尖,但凡哪一點比那個私生女差,輕則被斥罵,重則挨打。
我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空間,我必須成為一個律師,要體面又威風。
我隻能盡量在外維持開朗而活潑的外表,讓旁人看不出我的苦難。
不好好學習,不出人頭地,隻能去嫁給一個糟糕的丈夫,她不養沒有用的孩子。
即使我的弟弟要什麼有什麼,成天不是玩鬧就是玩電子遊戲。
而我的每一分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嚴絲合縫地掌控著。
我哭著求她讓我繼續讀書,她在我的房間裝上了監控。
直到高考,她在志願結束的最後十分鐘,篡改了我的志願,全部改成了政法大學。
同一個市,她不要降分錄取,也必須讓我上她想讓我上的大學。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她不在乎我的學習,不在乎我上了哪個大學。
她決不能讓我脫離她的掌控。
包括我考研的時候,她跟我說:「如果你一定要堅持,我也不介意去看看我未來的女婿長什麼樣子,跟我的親家好好談一談彩禮,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家庭。」
19.
俞祈晚很倔強地流眼淚,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應該是在等著我去哄他。
我也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
「俞祈晚,我們沒有未來的。你別喜歡我了,放過自己吧。」
從小纏到大的枷鎖,好像附骨之蛆。
俞祈晚擦了擦眼淚,過來靠著我,摟著我的脖頸,柔軟的發頂蹭了蹭我的下巴。
「螢螢,我們有未來,我不能不喜歡你,喜歡你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了。」
我鼻尖有些酸脹,我又何嘗不是。
漫長的十幾年,我就好像被關在籠子裡。
去參加冬令營,就好像一隻小鳥短暫地看了一眼天空。
哪怕後來到了外地上大學,我也還是一隻被拴上繩的鳥。
俞祈晚的喜歡太熱烈了。
我從前沒想過我們能重逢,直到大二我在餐廳兼職,俞祈晚和一群朋友來吃飯。
那個時候我已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是高中同學見了我都認不出來的程度。
我覺得他認不出來我,所以他要我聯系方式的時候我也沒拒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那個紀螢螢?」
他與我十指緊扣,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滴到了我的鎖骨上:「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這世界上哪裡還會有第二個紀螢螢?」
「分再多次,我也還是會把你追回來的,你逃不掉的。
「螢螢,跟我在一起,不用怕。」
我還是沒有答應。
俞祈晚點點頭:「那我今晚可不可以睡沙發?」
20.
我也沒有想到,噩夢來得這麼快。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門,是俞祈晚開的門,我走出房間,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來人,就被扇了一巴掌。
我媽氣得發抖:「紀螢螢,你真不要臉!現在就跟男人住到一起去了!」
她還要打我,被俞祈晚抓住了手腕:「阿姨你冷靜點!」
「你不用在我面前晃!我知道你是誰!當年就是你纏著紀螢螢,我說她男朋友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原來你們又攪和到一起去了!」
我的大腦好像空白了一瞬間。
她騙了我。
她已經找過了俞祈晚。
她說自己隻是把我的賬號注銷了。
「紀螢螢,你長本事了,要不是我去你們學校,我還不知道你背著我做了這麼多事!轉專業,放棄直博來考什麼研究生!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大了就能為所欲為了?
「你一定要毀掉自己的前途,一定要談戀愛!好,我也不攔你,你現在就回去相親!結婚!你不是恨嫁嗎?」
我爬起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走到俞祈晚的身前,我媽掙脫了俞祈晚的束縛,又要打我,卻被我捏住了手腕。
我上大學之後她再也沒有給過我錢,她說我爸給的撫養費根本就不夠我上大學,更何況我已經成年了。
所以我最開始為了籌集學費,找了很多兼職,力氣比她大多了。
而她也早已經不再年輕了。
不是抓著我的頭發就能打我的年紀了。
「你可以繼續鬧。我可以馬上退學,然後離開這裡。戶口本我已經獨立出來了,你以為自己還能像以前那樣嗎?給我的房間裝攝像頭?
「你可以試一試,如果你繼續鬧下去或者繼續拿結婚來恐嚇我威脅我,我立刻就走,你現在能找到我,那以後呢?你能在這裡找到我,你還能監控整個地球嗎?
「從現在開始,以後每年我都會給你一筆贍養費。
如果你繼續打擾我的生活,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雖然我轉了專業,但是我有很多朋友都是非常優秀的律師,我們可以走法律渠道。」
我媽睜大了眼睛,滿眼不可置信:「你敢!我可是你媽!你忘了是誰養你這麼大!要不是我要你,你以為你那個爹會養你嗎?你早就餓死了!」
我現在仿佛在掙脫一座牢籠:「不必再用這些話綁架我了,你根本就不愛我,你也不喜歡我。甚至你還怪我,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懷上我,他也就不會離開你。
「媽,不要逼我走到斷絕關系的那一步。你從始至終都知道我是無辜的,你知道自己是錯的。可是你永遠不會改,你隻覺得自己心裡舒服了就好了。
「你走,我給你訂票;你不走,我給自己訂票。從今往後,你別想找到我。」
她走了。
走的時候臉色難看,步履匆匆。
俞祈晚突然緊緊抱住我,聲音有些哽咽:「你別走……」
他在發抖。
他怕我走了。
我怎麼會走呢?
這是我好不容易握到手裡的人生,我珍惜還來不及,怎麼會離開呢?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哭得腦袋發疼。
並不悲傷,仿佛隻是想把這麼多年受的委屈和心頭的壓抑全都哭走。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掙脫了。
也許我掙脫的不是我媽,而是自己心上的枷鎖。
是無數次放學回家後的恐懼。
是囚禁了我二十二年的囚籠。
她也隻不過是個普通人。
我長大了,她就不是貫穿我童年的那個張牙舞爪的惡魔了。
21.
我去看陶語珠的時候,她已經很躺平了。
我問她為什麼不繼續追俞祈晚,她喝著奶茶,從裘千尺變成了哲學家。
「他喜歡你,你不必競賽,你就是裁判。一下子判了兩個人,我輸了,他也輸了。
「其實我早就見過你了,大二的時候,為了能遇見你,他去那個餐廳吃了很多次飯,我們都吃膩了,就他還樂此不疲。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想吃的不是飯,是你。」
她也給我點了一杯奶茶,我咬著珍珠,告訴她:「我已經決定申請卡耐基梅隆大學的博士。」
陶語珠有些驚詫:「這就是傳說中的心中無男人,拔刀自然神?哪怕他以後跟別人在一起了你也不會後悔嗎?」
「人生太長了,學習是我唯一的路,如果我給不了他未來,還不如不要耽誤他的時間。」
陶語珠沉默了一瞬,然後問我:「你去國外讀博,那我以後是不是能獨佔齊老師了?」
「你做夢去吧!」
要男人可以,搶齊老師不行!
決一死戰吧!
22.
讀研三年,我和俞祈晚依舊寡著。
陶語珠都談戀愛了,還跟我吐槽:「你倆要不在一起得了,說什麼單身,我看倒像是結婚了,老夫老妻的,我都懷疑你才是齊老師的女兒。」
我後來才知道,那房租是單間一千多,而我獨佔了三室兩廳。
我依舊義無反顧地去了國外讀博,齊老師很贊成,她說搞科研就是要有這種精神。
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可能變成空巢老人。
我出國之前跟俞祈晚說:「等不了就別等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祝福你的。」
俞祈晚給我收拾行李:「你到現在還不想負責?你毀了我的清白……」
我捂住他的嘴,很想踹死他。
23.
讀博的第一年冬天,俞祈晚給我發消息,說自己等不下去了。
雖然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可是真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祝福的話卻說不出口。
外面下雪了,快到聖誕節了。
那就提前祝他聖誕節快樂吧。
今年的聖誕節可真冷,我準備下樓買黃油面包,卻看見俞祈晚站在下面啃蘋果,頭發上是糖霜一樣的一層雪。
他撲了過來。
「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渣女!你祝我聖誕快樂是什麼意思?我就知道有一天我跟別人在一起了你也不會在意,你根本就不愛我!是不是以後結婚了你隨時都能跟我離?讓我徹底變成前夫哥……」
他等不了了,所以他來找我了。
好吧,很慶幸能遇見一個越過我布滿抗拒和不信任的堅硬外殼還繼續愛我的人。
「我們結婚吧。」
我掏出了提前準備好的鉆戒。
俞祈晚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蘋果滾到了雪裡。
讀博的時間有點長,我還是不要再繼續耽誤他的好。
雪慢慢下大,蓋在頭上,頗有些共白首的意思。
雖然聖誕節很冷,但是俞祈晚的懷裡還是很溫暖的。
24.
我讀博的第三年,我手上項目有了重大突破,作為項目負責人,我上了國內外的熱搜。
我媽給我打跨國電話,好似從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跟我講述她因為我而如何風光,問我什麼時候回家過年。
我推說自己很忙,在她的嘮叨和抱怨聲中掛斷了電話。
然後回國,兩年前我跟俞祈晚結婚的時候,才知道我當年租的房子其實是給俞祈晚準備的婚房,原來我早就住進去了。
這才是屬於我的家。
俞祈晚來機場接我,穿著黑色大衣,風度翩翩,引無數目光為他停滯。
「俞教授還是這麼招人喜歡。」
「那就希望紀博士記住,家裡還有個很招人喜歡的男人,千萬要看好了。」
「我又不擔心他紅杏出墻,出墻了大不了換一個。」
「你敢!你敢始亂終棄,我讓媽譴責你!」
「我哪兒敢吶,得罪你沒關系,得罪媽媽可不行。」
「你才是她生的,我才是嫁進去的行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