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戶鎖清秋》, 本章共3393字, 更新于: 2025-01-20 17:22:06

我感覺不到疼痛,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我想記住她的臉,卻發現她對我隻剩下憎惡。


蕭昀將我扶起來,對太後道:「您欠我娘一條命,是時候該還了。」


聞言,太後娘娘突然大笑了起來。待她恢復平靜,她用手指著我對蕭昀道:「她想要後位?不管你多喜歡她,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哀家這樣。」


如她所言,我害怕深宮,害怕變成非人的模樣,所以我才背叛了她。


她一把奪走案上的鸩酒,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未過片刻便倒在地上。春菡姑姑不忍再看,於是跪在地上,朝著她將頭磕了下去。


我掙開蕭昀的手,跑去抱住她,她口中的鮮血染紅了我整隻手。太後娘娘的氣息逐漸淡了下去,我邊流著淚,邊摟著她輕輕搖晃身子,好似她隻是睡著了。


再低頭看向她,突然發現,比起太後娘娘剛接我入宮的時候,她已經老了這麼多了。


原來我才是全天下最壞的人。


太後娘娘逝去後,蕭昀對我離開這件事隻字不提。冊封皇後的典禮遲遲未辦,群臣在朝堂之上陳詞激昂,他卻不為所動。爹爹和娘親早就到了京城,可一直沒得到準許入宮看望我。


我知道他也在煎熬,但我並不明白,如此下去他能得到什麼。


他想逼我,我不會妥協。


在為嘉柔未出世的孩子縫完最後一件衣裳後,我不再進食。


第一天不吃東西,蕭昀當我是鬧脾氣;第二天,他喂我吃東西,卻全都被吐了出來;第三天,他叫太醫為我診療,我將他們趕了出去。飢餓的確是難以忍受的痛苦,想來蕭昀也沒料到我會有這麼倔的時候。


在第四天,蕭昀召我娘親入宮。她勸我吃些東西,我搖了搖頭。


我道:「娘親,我若是聽你的話,怕是一輩子都要困在這裡了。」


是夜,蕭昀來看我,還帶了以前住在太子府時我最愛吃的那家烤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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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乖乖吃了,明天我便派人送你出宮。」


他夾起一塊牛肉放在我嘴邊,我的眼淚卻滴在上面。


吃完牛肉,他便走了。那便是他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見的最後一面。


我朝他離去的背影跪了下來,以手抵額,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這是君臣之禮,也是我與他行過最大的禮。


-拾柒-


走的那天,蕭昀沒有來送我。如此也好。


爹爹辭去朝中所有職務,帶著娘親和我定居衍城。外頭的快樂是宮裡比不了的。聽說翠玉樓在找樂師,我便打扮成男子的模樣,隔三差五去彈彈小曲兒,還招來了不少年輕的姑娘。


兩年之後,我正與蘭葉上街淘些小玩意兒,卻聽聞當朝太後駕崩了。那個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發,那個說同輩孩子裡最喜歡我的人,不在了。


腳還在不停走動,我卻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


「姑娘,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攤前一個婆婆看著我道。


見她有些面熟,我皺著眉頭思索。


她道:「你以前來我這兒買過簪子,不記得了?」


我終於想起來那年的冬天,在這裡看了一對簪子。


「都這麼久了,婆婆還記得我。」


「我也是看你這手镯才認出來的,這不像是百姓家戴得起的東西。」她笑呵呵道:「那時我還在想,姑娘戴著這麼好的東西,怎麼還屑的來我這小攤子,於是便記住你了。」


低頭轉了轉手镯,我沒有說話。這是在我出嫁前,太後娘娘送給我的。


「那對簪子還在嗎?」我雖知過了這麼久,已無可能還被留著,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早就沒啦!那年你前腳剛走,後面就來了個公子買走了。」


聽她這麼說,我當下並無太多反應,但逛街的興致也沒了。於是我隨便挑了幾隻簪子,便領著蘭葉回了家。


到了夜晚,我將孩子哄睡後,一個人坐在庭院裡看著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麼。


爹爹輕聲問道:「言兒睡了?」


我點了點頭。


「京中來了消息,太後娘娘走了。」


我又點了點頭。


爹爹將手放在我的頭上,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我才終於忍不住,抱著爹爹嚎啕大哭起來。


往後餘生,隻剩蕭昀一人了。


蕭昀番外·章一


每當入夜,娘總是摟著我,指著天上的星星與我講故事。


她常說,隻要記住一個人最初美好的模樣,往後憶起時,諸多失望也就無足輕重。隻是當我再追問她與父皇如何相識,她總是笑著說不記得了。


那天不過是個平常的日子,即使現在想來也並沒有什麼特別。


高公公引我進去時,我隱約聽到抽泣聲,斷斷續續不知何所言。


「混賬,誰教你說的這些!」


我剛踏入殿內,父皇的手掌便結結實實地砸在桌上,連一旁珠簾都被這股力量撼動,微微搖擺起來。


一個鵝黃身影在階下跪著,害怕得直顫抖。原來是晉元侯家的小姑娘。


侯爺離京不久,她也才剛入宮幾日,想來還不太懂規矩。


父皇轉頭看到高公公,便將一肚子火氣全撒向他:「高崇,朕讓你帶著她去挑下人,看看都挑了些什麼貨色。」


無妄之災。


高公公跟了父皇大半輩子,已是摸透了他的脾性,於是眯眼哈腰湊上前去:「郡主要是不滿意,叫他們自個兒領了罰,奴才再去一趟內務司便是。陛下莫氣上了頭,太子殿下還在這兒候著呢。」


拳頭打在棉花上,父皇頓時也泄了氣,這才將目光移到我身上。


「後天是我娘的忌日,兒臣欲出宮祭拜,望父皇恩準。」我直截了當。


她生前沒有名分,死後不入皇陵,不知來處,不知歸宿。這樣美麗而溫婉卻又微不足道的女子,不知他是否記得。


父皇朝我看來,看的卻不是我。過了許久,他的眼神逐漸陌生,平常道:「去吧。多帶些人,你如今是太子,身份已不同往日。」


隻此而已。


各人懷著各自的心事,殿內不再有任何聲響。


「皇伯伯……」跪在地上的孩子輕聲喚父皇,氣氛松動,著實讓我緩了口氣。隻是她剛哭過,聲音還啞著:「……陛下,昭瑜知錯了,昭瑜再也不提爹爹了,求您不要罰他們。」


語罷,她朝龍椅磕了個響頭,沉悶的撞擊聲令人不忍,其中大有賭氣的意思。父皇見她不上道,便扶著額嘆了口氣,隨後將我們全部打發走。


我娘為何而死,我心知肚明。


沒有母族,從未享受過滔天的權勢,也便不會汲汲於至尊之位。我不過是皇帝的一個兒子,僅此而已。何況,冰冷的東宮遠不及我與我娘住的飛骊宮,飛骊宮雖破敗而偏遠,卻遠離是非,是這皇宮裡最清淨無憂的地方。


冊封太子的那天,母後帶我入了東宮。


飛骊宮的夜晚是漫天星河,可東宮的夜晚隻有空蕩的屋頂。四周越是黑暗,我心中的憤恨越是難耐,於是我掀開被褥,頭也不回地去了飛骊宮。


母後聞訊,身著單薄外衣趕來,要我立刻回去。我甩開她的手,踹開拉我的宮人,甚至口不擇言,指責母後隻是想在皇長兄死後再要一個孩子依靠。


一向溫善的母後給了我一巴掌,然後雙手捂住了臉。是我失態在先,可我卻還是被她的模樣嚇到,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不顧平日的端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放肆大哭。


待她恢復了理智,她緊緊抓住我的肩膀,那雙眼睛是那樣堅定:「昀兒,你我都沒得選。好好活著,將來的天下便是你的,彼時你想要的東西都將唾手可得。」她緩緩道:「包括性命。」


母後沒有明說,我卻聽懂其中的意思。太後殺了我娘,還想要我死。我若要她償命,必然得登臨比她更高的位子。


我不想要這東宮之位,它本就不屬於我。可身後追著我的暗箭一刻也不停歇,我娘在我記憶中的笑顏也漸漸模糊,我若不為她,這世上再沒有人會記得她。


如今母後將我推了上來,已經沒有退路。


緊握著的拳頭慢慢松開,我擦幹眼淚。


自此,不再念過往,一心隻為將來。


楊問道楊先生是位學識大家,據說年少氣盛之年曾著文暗諷先帝,被地方官兵逼近了山裡。父皇倒是不在意,也不知想了什麼法子請他來宮中為皇子講學,於是每日下午的文華殿熱鬧非凡。


那日下了學,趁著腳步雜亂,常寧悄悄溜了進來。她抓著楊先生,舉起一本書低聲詢問。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這裡。


北雁是春菡姑姑帶養的一個宮人,這些年來,康樂宮內的動靜都由她傳出。常寧在太後身邊伶俐乖巧,琴棋書畫,隻要是太後張口,她都會去學,在取悅太後這件事上她費盡了心思。如今來向楊先生求學,大概也是太後的意思。


我嗤之以鼻,朝康樂宮的方向邁開步子。


女子被當作權力的附庸早已是慣常之事。太後究竟是真心喜愛她,還是喜愛精心培育的傀儡,我無從知曉。


母後身邊的宮人前腳剛離開,聖旨便送到太子府。


餘夏尚在,聒噪的蟬叫聲也掩不住高公公的腔調。在他眉開眼笑之中,我強壓下心中不快,咬牙伸手接過這沉重的玉軸。


北境正值烽火連天之際,月前一役折損無數,侯爺與夫人如今死守符州。太後以安將心之名許給常寧太子妃位,便將一切都擺在臺面上——她就是為了利益,可我卻沒有拒絕的理由。


為了令侯爺死心塌地賣命,父皇沒有絲毫猶豫。他甚至沒有與母後商量,也未給我留轉圜餘地。


大婚之夜,她言語中極盡挑弄,令我不禁冷笑。


我對她說:「你可知你父親處境何等兇險,上陣殺敵的是他,坐享其成的卻是你。」


果然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聞言便垂下手,不再挨著我。


原以為她羞辱當頭而不敢作聲,誰知她嘴角帶笑,眼神冰涼:「做兒女的,除了讓爹爹和娘親寬心,還能做什麼?」她道:「何況婚姻大事關乎我這一輩子,嫁你是我願意。我若不願意,太後娘娘也逼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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