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天生壞種的夫君殺瘋了)
新晉探花郎溫文雅爾,公子如玉。
誰也不知道,他三歲殺人開膛破肚,五歲剝人面皮作燈,是個天生的壞種。
我和謝之行相依為命長大,費盡心思才勉強讓他收斂成正常人。
遊街路上,郡主對他一見傾心,求愛被婉拒。
數日後,我被人發現遭流寇凌辱致死在街頭。
郡主終於如願代替我的位置,謝之行笑意溫柔迎娶她為謝夫人。
後來鮮血染紅京都,這成了她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沒了我的牽制,謝之行殺瘋了。
1
我變成了一縷孤魂,跟在謝之行身邊。
我看到他從新任職的翰林院散值回家,繞了好遠的路去藥房買了一包幹桂花。
然後路過熱鬧的街巷,又忍不住買了我愛吃的糖炒慄子,我見了定會喜歡的絨花,我收了會擺在窗邊的早夏新開的荷花……
林林總總一大堆,碰也不給書童碰,滿足地親手抱在懷裡,步履急切地要回家去見我。
他走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開門,卻被人攔了下來。官兵支支吾吾來報信,「謝大人,快去看看吧!貴夫人……死在東街口。」
謝之行抱了滿懷的零碎噼裡啪啦掉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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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盯著對方,「你說什麼?」
官兵帶他來到東街口的時候,那裡已經吵吵嚷嚷圍了一群人,對著地上躺著的女屍指指點點。
她的眼睛還沒閉上,睜大的眼睛仿佛還殘留著驚恐、痛苦、和哀求。臉被劃爛,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身上髒汙一片,衣不蔽體,指甲摳地擦出了滿手的血。
不留一點體面的死法。
轄區的官兵說是流寇侮辱致死,周圍七嘴八舌的人卻在嫌棄女人淫蕩,不檢點。
謝之行站在人群之外,旁人都無法看穿他的表情,唯有我順著他的目光落在女屍殘破的手腕上。
變成鬼魂以後我的記憶殘缺模糊,總是要某種契機才能想起來一些東西。
我現在想起來,我的手腕上有一點小小的痣。
而那個女屍手腕上沒有。
那並不是我。
2
我的謝之行,從來不會認錯我。
或許是官兵搞錯了人。他本該松一口氣的,我卻看出來,他的神情反而凝重起來。
謝之行扭頭想走,被一個白衣的女子攔住了去路。
她面露憐憫,嬌聲安慰道,「謝郎,請節哀。這種光天化日之下穢亂不堪的女人,不值得你為她傷懷。」
謝之行隻瞥了她一眼,看著她白色裙角被紫色的汙漬染髒,很小的一片,並不顯眼。他的眸光停頓了片刻,直接繞開那女子離開。
根本不聽她一句廢話,也不浪費時間與她糾纏,臨走還脫了身上的外袍蓋在女屍的身上,擋住議論紛紛的人群惡意的眼光,即使他知道那並不是我。
眾人以為他是難以接受妻子被人侮辱致死,感到丟臉走開了。
沒人看到,謝之行騎了一匹快馬,趕去了京城郊外一個小山村裡。
謝之行被授予官職後,我們一同搬進了京城聖上賜予的宅子裡,而在此之前,我們就在小山村這一排泥土房裡渡過了好多年。
這是我們的老房子,真正意義上的家。
現在卻飄著黑煙,隻剩下焦黑的斷牆殘垣,顯然剛剛經歷過一場大火。
謝之行是摔下馬的,爬起來後又踉跄了一步,跌跌撞撞地衝進廢墟裡瘋狂翻找,和方才面無表情的鎮定截然不同。
他真正的喜怒哀樂向來藏得很深,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失態的模樣。
謝之行在廢墟裡找到一具焦黑的殘骸,然後他僵住了。
我看到他泛白的指間不住的抽搐,顫抖。
「桑桑……」
他低聲喊我。
3
殘破的屍骸當然沒法回應他。
無邊的死寂裡,我模糊的記憶忽然清晰了一段,想起來一些事情。
啊,原來我叫秦桑。
我和謝之行少年時就結為了夫妻,陪著他一路科考,陪著他從解元,會元,再到如今以當之無愧的魁首態勢進了金鑾殿。
他生得好看,其他人遙遙不及的好看,於是聖上欽點他為探花郎,第三的名次,卻給了最好的官職,顯然極其滿意這個後起之秀。
遊街時,謝之行白馬金鞍走在最後頭,滿大街的男女老少卻都隻圍著他看,滿城空巷,擲果盈車。
端方爾雅,公子如玉,郎豔獨絕。
也是在回家的路上,也是那個女子,攔住了謝之行,向他表達欽慕之情,暗示他上門求娶。
我現在想起來,那個女人叫林念瑤,鎮國大將軍和長公主唯一的嫡嗣,聖上寵愛至極的親外甥女,很小就被冊封為臨安郡主,享受萬千寵愛長大的金枝玉葉。
郡主紅衣颯爽,帶著小女兒家的嬌羞,又有著別的姑娘沒有的膽量和魄力,加上她尊貴的身份和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她很自信沒有男人會不欣賞她。
可謝之行卻說陛下安排的公務繁忙,無心其他事,委婉地拒絕了她。
郡主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感到丟盡了臉。
謝之行刻意沒有提及自己已有家室,郡主卻還是注意到了我,拒絕她的是謝之行,她記恨的卻是我。
沒過幾天,郡主趁謝之行不在找到了我,傲慢地要求我給她讓位,把謝之行給她,她可以勉強允許我留下作妾。
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給了我什麼巨大的恩典。
可我本來就是他的妻,輪不到她來允許我如何。
我也不喜歡她的語氣,把謝之行當作自己的所有物。
我的謝之行,他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一個物件,被她看上就得給她。
4
我不答應,郡主覺得自己被冒犯,連一個無權無勢的深宅婦人也敢忤逆她了。
她讓人把我扣起來,扯著我的頭發把我的臉按進水缸裡,窒息的感覺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我在冰冷的水裡掙扎,一直到快溺死才被猛地拉起來。
郡主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料想你一介無知村姑,也沒接觸過什麼有身份的人,肯定意識不到我是你這輩子都惹不起的。」
「聖上最是寵我,連宮裡的公主都要讓我三分,從小到大我想要什麼東西得不到?」
我眼睛通紅,不停咳嗽,稍微緩過來一點,她再次猛地把我按進水裡,反復了好多次,看著我被折磨的痛苦模樣,露出得意又愉悅的神情。
她在男人們面前向來是爽朗或是嬌羞的模樣,在我面前倒是將本性暴露無遺。
她撒完氣了,把我踹開,「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秦桑,既然你不識時務,那本郡主讓你連妾都沒得當。」
「對了,今天的事,你應當不會告訴謝郎的吧?畢竟他現在剛入朝廷,沒有根基,無權無勢,當然是鬥不過我公主府的,你向他告狀,也隻會徒增他的煩惱。」
她在威脅我。
她篤定了我為了謝之行著想,也該把今天的遭遇打落牙齒往肚裡吞,所以才敢放心地折磨我,我不對謝之行說起,那她在謝之行的形象就不會被破壞。
特意用這種方式對付我,也是為了不留下傷痕把柄,皇宮貴族的陰損手段數不勝數。
我沉默地看她離開,並沒有被她威脅到,謝之行一回來我就如實告知了今天的事,囑咐他對公主府多加防備。
我們都不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早就習慣了不隱瞞,共進退。
5
謝之行送我回了老宅,頂著公主府的施壓若無其事地上下朝,有天聖上下朝後把他留了下來,說要給他和郡主賜婚。
謝之行在眾人訝異的目光從掏出一根白綾,往亭子上一掛,俊美無儔的臉上布滿哀傷。
「聖上賜婚,臣榮幸之至。奈何臣已有發妻,家中長輩所選。」
「抗旨不尊,是為『不忠』,拋棄發妻,是為『不義』,背信長者,是為『不孝』。」
「若為不忠不義不孝之徒,臣甚感慚愧,無顏苟活……」
真讓人因為強行賜婚自盡,即使是皇帝也要被史官們罵上千百年,聖上黑著臉甩袖離開,沒再理會不遠處焦急等待著的長公主和郡主。
諸放施壓都無用,郡主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某一天,突然帶著一群流寇裝扮的人出現在了我所在的小山村。
為了做戲,她讓假扮流寇的人屠村。刀劍凌亂間,老人小孩哭聲一片。
她帶著人團團圍住我,挑眉戲謔地說,」你看,秦桑,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
我被推搡在她腳邊,她吩咐那群人凌辱我,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慢慢玩死,越慘越好。
我滿含恨意盯著她,抓著她白裙的裙角,向她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決然地打碎了滿院子的酒壇,放了一把火,自焚而死。
釀酒時弄了滿手的桑葚汁,沾在她的裙角,留下了斑駁的髒汙。
6
沒能成功羞辱我,郡主惱火不已。
我都死了,她仍然不放過我,找來一個身形和我極度相似的女子,套上和我一樣的衣服首飾,讓那群人劃爛她的臉,直到認不出來面容,然後在女孩悽厲的慘叫聲中將人奸汙虐待而死。
然後讓人放出流言,說我勾引他們,才導致橫死街頭的下場,無所不用其極地敗壞我的名聲,期待著謝之行嫌惡厭棄於我。
她假惺惺上前寬慰謝之行。
謝之行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片桑葚的紫。
他或許是猜到了什麼,慌亂地趕回去,結果隻看到黑煙,廢墟,和殘骸。
他抱著那駭人的屍骨在倒塌的亂牆間枯坐了一夜。
那包幹桂花掉了出來,撒了幾粒在地上發暗的血跡上,花香染了血腥氣。
我總算明白他為什麼繞那麼遠的路去買桂花,我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每年開始釀桑葚酒的日子。
謝之行讀書科舉,需要用到許多銀錢,我就是靠著這一手釀桑葚酒的好手藝,賣酒換錢助他考學。
每年春末夏初我生辰時,正好趕上桑葚成熟,我們就會在這一天慶祝,摘新果子釀新酒,再把去年這時候釀的酒取出來品嘗,做一大桌飯菜熱鬧一下。
我最愛吃桂花糕,謝之行於是特意學來做桂花糕的手藝,換著花樣給我蒸糕點吃。
今天謝之行去上值前,特意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書童送來,說等他回來做桂花糕給小饞蟲吃。
我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飯菜,取出了去年的桑葚酒,新摘了許多桑葚準備釀酒。
我在馥鬱的酒香間等了一整天,沒等到我的夫君,等來了一群壞人和一場大火。
謝之行繞了大半個城買了一包幹桂花,買了許多零碎,趕著回家見我,兜兜轉轉,卻隻見到了屍骨。
他向來害怕孤獨,可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死寂的廢墟裡枯坐了那麼久。俊秀的面容蒼白失色,搖搖欲墜,隨時都要碎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