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裙邊朝桃林裡走了走。
抬頭摘花,卻聽到身後有樹枝斷裂的聲音。
頓時頭皮一陣發麻,我假裝沒有發現,用餘光觀察逃跑路線。
偏偏就在這時被人一把拉了過去,剛剛採的桃花撒了滿地。
來人居然是南伯侯二公子陳遠。
「陳……」我聲音有些抖,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他就把我摁在樹上意圖不軌。
他什麼話都沒說,眼睛卻是血紅的,顯然是中了藥。
但我想不了那麼多,拼命地反抗大喊。
陳遠再怎麼遊手好闲也畢竟是個男子,他用膝蓋壓住我,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撕裂我的裙裝。
眼淚止不住地朝外掉,我害怕得甚至有些脫力,卻還是拼命地推拒著他。
求求,來個人救救我……
救救我……
他帶著灼熱呼吸的吻落下,我的嗓子已經啞了。
突然,陳遠倒在了我身上。
劫後餘生。
我猛地推開他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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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腿軟得又栽倒在地。
磕破了膝蓋和手掌,我忍著疼痛伸手探了探陳遠的鼻息,沒死。
也就是此刻,桃林裡湧入了一大片人。
我跪在地上淚眼蒙眬地看著他們,心裡清楚地知道,我完了。
太後娘娘真是好算計。
手指不自覺地摳進泥土,喉口一片腥甜。
我似乎隱隱約約品味到了恨的滋味。
娘沒能把我帶走,皇寺留的侍衛將我送壓去了應天府。
坐在天牢潮湿的地面,我裹緊破碎的裙裝,聽著外頭看守的議論。
「首輔大小姐,仙京第一美人的滋味,真就不嘗嘗?」
「你他媽真是色膽包天!」
「怕什麼!她就是一破鞋,仙京都傳遍了!更何況南伯侯二公子可是都死在她身上了,她還有活路?」
陳遠死了?
我原以為太後隻是想逼著我嫁給陳遠。
沒想到是想要我死。
腦子沉沉的,我找不到情緒。
可那兩個看守進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朝角落退去:「不要碰我,就算我會死,我也會在臨死前告訴我爹的。」
看守似乎有些怕,頓住了。
尖嘴猴腮的那個顯然更大膽些:「呵,美人兒,你要真會死,我們就提前割了你的舌頭,沒有人會知道的。」
說完他就朝我撲了過來。
已經一天沒有進食進水,我沒什麼力氣,卻還是費力哭喊。
天牢裡陰氣很重,我感到胸口一片冰涼。
牢門被打開,兩個看守頃刻之間死在了我面前。
我木然地推開身上的屍體,看著一身藏藍色錦衣的容燼,啞聲道:「謝太子相救。」
容燼站在陰暗的天牢裡,站在窗口投下的陽光裡,宛如天神。
我卻沒有一絲一毫被救贖的心動。
甚至有些討厭他。
討厭他那天留我用膳,招來這些無妄之災。
可是他扔下劍,走到我身邊,蹲下,用手肘上搭著的披風小心翼翼地把我裹起來。
然後伸出手,讓我牽他。
我就莫名地哭了。
抱著披風縮在角落裡像小獸一樣嗚咽。
容燼就蹲在我身旁,一言不發。
直到哭聲漸止,他才開口:「是孤的錯,孤會補償你。」
就算我能活著離開這裡,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芈妍了。
容燼扶著我出去,換了一間幹淨些的牢房。
「等會會有人過來給你送衣裙和膳食,你先好好休息。」容燼伸手好像意圖摸我的頭,又頓住收回。
雖然我的眼神有些空洞,找不出焦點,但他這樣的動作,卻讓我讀出了一些秘密。
原來,金枝玉葉的太子殿下,真的對自己從前的弟妹,存著不一樣的心思。
3、
當今聖上軟弱無能,朝政大權幾乎都把持在太後手中。
太後極為寵愛看重容燼,容燼甚至在這個太後的一言堂中有屬於自己的地位。
我不知道這件案子是怎麼判的,我隻知道,我被送到了普雲寺,一生青燈古佛。
我還知道,我娘在出事那天急昏過去,一直都沒好起來,聽說我要永遠當尼姑的時候,就這麼去了。
而我彼時還壓在牢裡,連為我娘守孝的機會都沒有。
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好像一夜之間把眼淚流幹了。
又好像一夜之間忘記了什麼叫愛,隻知道恨意難平。
普雲寺是皇寺。
太後想讓我過得不好太容易了。
我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來挑水,天黑了還在洗衣服。
看著自己紅腫的手指,我卻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一晃半年,我開始逐漸對自己的遭遇感到麻木。
隻是偶爾期待容燼所謂的補償,大概那就是我唯一的翻身機會。
天寒地凍,隻有一床薄被,我連衣袍都不敢脫,就鑽進被褥裡。
偏偏這時,門被敲響。
不知道大半夜又有什麼磨搓人的差事兒,我沒敢猶豫,踩著鞋就跑去開門。
容燼一身白色狐裘就這麼站在漫天風雪裡。
他身子骨一向差,大概躊躇了很久才敲門。
臉色是蒼白的,甚至唇色亦是如此。
更別說眉梢都染了雪。
「殿下?」我的心跳快了快。
不是心動,是一種機會掉到眼前,即將要抓住的感覺。
「孤明日來接你。」容燼垂眸看著我,聲音很輕。
接我?
我側開身子讓容燼進門:「殿下先進來吧,外面風雪大。」
容燼眸光閃了閃:「進姑娘家閨房,不合規矩。」
說不清的酸澀和難受漫上心頭。
再怎麼呵護我禮重我又怎麼樣。
我不是首輔嫡小姐芈妍了,我隻是普雲寺的思靜。
不再說話,我就頓頓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最終嘆了口氣:「開著門,我也冷,殿下請進吧。」
他這回倒是沒有推脫,走了進來,目光在我破舊的衾被上停了停,坐在了桌前。
「孤同皇祖母談好了,納你入東宮,做良媛。」容燼說這句話的時候,耳尖有些紅。
太子良媛,我也是高攀了。
手在身側握緊,我多想傲氣地拒絕,可這偏偏不能。
我芈妍,怎麼能做人人可以踐踏欺辱的雜草。
「謝殿下。」
「是孤委屈你了。」容燼微微收著下巴,顯出幾分脆弱美態。
容燼走了很久我還在想,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讓太後松了口,甚至一夜沒睡。
直挨到被接走的時候,我看著兩邊開道的侍衛,居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孤先送你回芈府,首輔大人在家中等你。」容燼扶著我上了馬車之後就維持了一個極其守禮的距離。
我點了點頭就開始發呆。
其實我還沒有那麼壞。
人遭遇了一切之後也不會變厲害。
我不知道怎麼和太後爭,怎麼報仇。
我隻知道我恨那高坐明堂的女人,甚至連她捧在手心裡的太子也連帶著恨。
但是我又知道,乖乖地被容燼抬進東宮,是最正確的決定,也是能讓太後不順心的決定。
馬車停在芈府,撩開簾子,我爹就這麼站在門口。
這麼長時間,我沒機會看他哪怕一眼。
原來我的爹爹已經這樣老了。
明明先前還是滿頭黑發,卻已經變得花白。
明明先前還挺拔高大,卻已經變得佝偻。
「爹。」我下了馬車,小跑到他面前。
他伸手扶住我,看到我皲裂的手,居然哭了。
我爹偏開臉不讓我看,啞著聲音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沒再管門口的馬車。
跟著爹爹進了芈府。
用了膳之後,跟著爹爹去了宗祠,跪在娘的牌位前,終於把這麼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來。
太子良媛穿不得正紅。
隻是容燼送來的嫁衣竟然是紅色的。
他要我繡蓋頭。
可我覺得我們不會有好結果,我沒繡。
一夜無眠,直到天明。
梳好妝正打算蓋上蓋頭的時候,門被敲響。
是府中侍女。
送來了一頂繡好的蓋頭:「小姐,這是殿下剛剛差人送來的,說小姐要是不會繡,就用這頂。」
我接過蓋頭看了一眼,繡工尚可,但也隻是尚可。
估摸著是臨時加工出來,以備萬一。
隨手蓋上蓋頭,在吹吹打打的聲音中,被我的表哥背進花轎。
隻是很久沒見,他好像瘦了些,肩背比我印象中要薄,以至於背我都有些吃力。
這麼想著,到了花轎處時,我便靠在他耳邊輕聲道了謝:「多謝表哥,保重身體。」
「好,妍妍也是。」表哥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沒再多想,鑽進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