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秦泊幹笑兩聲,上去摟住可憐兮兮的鋼琴手,企圖緩和氣氛,“嚇著了?你們指揮要是想讓你走,哪還會讓我來演奏給你看。”
謝易之沒有反駁好友的話,隻是冷冷看著餘下的人道:“天賦一般,可以勤練。心不在這裡,直接離開。”
首席小提琴手走了,謝易之讓下一個小提琴手頂了上去,秦泊還扮了第二小提琴席中的小提琴手。
跟著樂團一起訓練的時候,秦泊有些感嘆:當年他學小提琴的時候,也是一根好苗子的,要不是受到打擊太大……
不過今天訓練時間出奇的少,隻一個小時後,謝易之便讓人散了。
秦泊原本隻想看看好友怎麼當指揮的,結果上來就是一場大戲。自己又是鋼琴又是小提琴的,也累得夠嗆。謝易之一說散了,秦泊便率先拉著他出門。
指揮走了,樂團裡所有人才終於松了口氣。團裡的豎琴手過來拍了拍鋼琴手的肩膀:“沒事吧?”
鋼琴手搖頭:“剛才我差點以為我要走了。”
“剛才秦老師說得對,指揮要你走,哪還會讓秦老師指點你。”豎琴手嘆了口氣,“也是他心思亂了。”
豎琴手是指離開的首席小提琴手,自從去年得獎以後,他便開始飄了,甚至還在外面接了代言。每天訓練室倒也來,但多有敷衍的態度。
“可是……好的小提琴手不多。”鋼琴手皺眉,那些真正有天賦的小提琴手要麼在國外頂尖音樂學院學習,要麼削尖了腦袋想去國外的樂團。而剛才離開的小提琴手能力在國內確實數一數二。
豎琴手不在意撇了撇嘴後笑道:“你大概忘記咱們指揮當年是國內年輕一代最好的小提琴家了吧,指揮一定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隻是另一邊的謝易之並沒有任何人選,他不過忍受不了拿音樂當手段賺錢的團員,連一秒都不願意。
……
“快快快,啾啾你幫忙把鼓抬上去。”指揮老師在臺布後大聲喊著,“大家快去站好,他們學生已經開始進場了,趕緊的!”
黃啾啾默默抱起一個定音鼓往臺上走,其他人來來往往也顧不上她。都有自己的樂器要管,黃啾啾本身屬於打擊組的,又最闲,理所當然要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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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鍾後所有人站好位置,等著臺上的某院長發完言,開始要演奏。
黃希月著一襲月光長裙款款上臺,哪怕黃啾啾縮在最遠的角落裡,也聽得見臺下學生的騷動。
希月是長得很好看的,黃啾啾拎著自己的三角鐵漫無目的想著,很快思緒又飄遠了。不知道明天上午要去哪練二胡,白天在天橋下又被趕了出來,得找到一個大公園才好。
等到指揮一抬手,臺上瞬間安靜下來,連帶著臺下一群懵懂的學生也停下竊竊私語。
他們是外地一個樂團的,靠著給全國各地表演來賺錢,主要是去一些不怎麼有名的院校給學生表演,這還是第一次來定城這麼繁華的地方來演奏。
雖然整個團有三十多個人,但很明顯臺下所有的焦點都停留在黃希月身上。長得好看,又是首席小提琴師,即使不懂交響樂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很厲害。
黃啾啾站在打擊組最角落的地方,認認真真聽著所有人演奏出來的曲調,在最恰當的時候敲響了三角鐵。無論什麼曲子,三角鐵都不是主角,隻需要調劑整首曲子而已。所以一首一首下來,黃啾啾基本沒怎麼動過,和一直拉個不停的黃希月完全不一樣。
她退場時,中場休息,之後臺上還有幾首鋼琴和小提琴的獨奏。黃啾啾愛聽大家拉的曲子,雖然總是有錯誤,但不妨礙她喜歡。因此黃啾啾貓著腰悄悄溜進觀眾席,想坐下聽完。
學生主持人還在上面講著臺詞,黃啾啾前面的小孩子扭頭纏著老師模樣的家長,奶聲奶氣問道:“媽媽,為什麼別的小提琴手都在拼命拉,站在最後面的姐姐隻是拎著塊三角形的東西敲兩下呀?”
“……”拎著三角形東西的隻有一個人,被點名的黃啾啾不自覺將目光投向了右前方的老師。
老師也沒料到自己的兒子會問這樣的問題,剛才她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小提琴手身上,哪知道拎著三角形的人是誰。
不等老師解釋,小孩自己得出了結論:“我知道啦,那個姐姐在偷懶!”說完還捂著嘴笑。
“……”黃啾啾居然生不出反駁的欲望。
“怎麼會?”老師無奈笑道,“那個姐姐是在表演呢。”雖然她根本沒注意到拎著三角形的人是誰。
“一定是的!”小孩不樂意,還列出了證據,“那個姐姐在上面一直連眼皮都沒抬過,肯定在打瞌睡的!我就是那樣子的!”
被‘瞌睡’的黃啾啾默默坐在位子上,不敢發言。雖然她覺得小孩邏輯很強,但自己還是很勤快的,不光要敲三角鐵,打擊組那些亂七八糟的鑼、镲,有時候大鼓也是能敲上一敲的。隻是……現在演奏的曲目用不上那麼多樂器而已。
……
學校把他們一行人安排在校內的酒店中,不算很高檔,基本的住宿條件還是合格的。一間房住兩個人,黃啾啾和黃希月住在一起。一些老師尋著黃希月籤名的時候,黃啾啾蹲在旁邊的門口等著。
下雨了。
黃啾啾歪頭看著外面的細雨,她頭一次來定城,這裡的人一點都不善良,路人老是警告她擾民。不過……
黃啾啾伸手去接飄進來的雨絲,忽然兩眼彎彎笑了起來。這裡有很多和小地方完全不一樣的聲音。車流的、人群的、甚至連雨聲都不一樣,但都很好聽。
“啾啾,走了。”黃希月披了一件外套,她小心提著裙角走出來。
“好。”黃啾啾自發去幫她提裙角,“有點冷的,我們要快點回去洗澡休息。”
黃希月回頭看了一眼這學校的大禮堂,抿嘴笑道:“老師們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什麼有名的小提琴家,非要我籤名。”
“可是你以後會成為有名的小提琴家。”黃啾啾仔細拎著裙擺,低頭看著腳下的臺階道。
“啾啾!”黃希月捧著自己精致的臉,似乎有些害羞,“你別說了。”
黃希月洗漱完出來,穿著絲綢的睡衣,擦著頭發:“啾啾,快去洗澡。”
合上二胡的譜子,黃啾啾拿起棉質的睡衣睡褲進了衛生間,不到十分鍾帶著一身水汽出來了。
這時候譜子已經到了黃希月手裡,她揚手無奈道:“啾啾,你……怎麼這麼倔?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東西,啾啾你沒有音樂天賦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不要一直耗在這上面,現在鼓不是打得挺好的?以後……”
頓了頓,黃希月繼續道:“萬一我離開了這個樂團,你也可以繼續生活。”
看著黃啾啾盯著地板不說話,黃希月嘆了口氣:“啾啾,不是我不想繼續帶著你。你知道那些好的樂團都很嚴格,不可能和現在一樣,因為我開後門讓你進去的。”
“我、就是想拉二胡。”黃啾啾有時候不太明白黃希月的話,自動全部轉化為她不希望自己一直學二胡。
“算了,啾啾你開心就好。”黃希月將譜子放回原處,“還有幾天要在這所學校裡呆呢,明天我還要早起練琴,快點睡吧。”
很快室內因為熄燈變得黑暗,黃啾啾睜著眼睛,並沒有睡著。她扭頭看向窗戶,外面還在下雨。似乎變大了一些,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玻璃窗戶,還有一些其他的聲音。
黃啾啾手指伸出被子,悄悄在床單上畫著音樂符號,如果此刻能寫在紙上讓懂的人看,一定會大吃一驚。曲子完整性、優美性,乃至可演奏性都堪稱成熟,完全不像出自二十出頭的非專業人之手,更不想是隨手寫出來的。
這是屬於黃啾啾的小秘密和小愛好,深夜在床單上勾勒的曲子,不過是黃啾啾無數個忘記且未誊寫在紙上的曲子,一大早便給拋到腦後。
現在,她急著要出去找個公園練她心愛的二胡。
第3章
兩百來塊的二胡基本上就是用來玩的,連蛇皮都是假的。黃啾啾卻愛惜的不得了,每次都要仔細擦幹淨上面的松香殘留物。
早上問過前臺後,黃啾啾找到了一個大型的公園。裡面有相當多的老大爺老大媽在鍛煉,原本她想要找個偏僻的地方練習二胡,進去之後竟看見好幾個拎著二胡的大爺,黃啾啾連忙跟上大爺的腳步。
果然,走了一會,有個角落都是在練習各種弦樂的人。黃啾啾心中大定,這樣她便不會那麼突兀,想必也不會有人來趕她走。
小心打開二胡盒子,黃啾啾找了個位子坐下,將二胡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便開始練習起來。
整個角落裡的人都是業餘的,大部分也都學得磕磕絆絆,這回倒沒人注意起黃啾啾,雖然她拉出的聲音依舊刺耳。
大概早上總是最好練習的時間,在某高檔公寓中,男人如同青竹般筆直站立,肩上抵著一把昂貴的小提琴。和在公園裡胡亂拉一通的黃啾啾不一樣,男人拉出來的聲音時而悠揚時而沉鬱。
隻不過很快被人擾亂了這一室的美妙曲調。
“易之,我聽說附近學校晚上有樂團表演,咱們去看看?”秦泊徑直推開門,見男人還拿著小提琴一愣,“我打擾你了?”
謝易之垂眼,將小提琴放好,並不回答他後面一個問題:“附近有什麼學校?”
秦泊小心翼翼將門帶上:“我也是上來的時候,聽樓下保安說的。”
這樣心血來潮的事,秦泊沒少幹過。謝易之放下衣袖,緩緩扣好扣子:“我沒有聽說過什麼大型的交響樂團要來。”
“當然不是什麼有名的團,權當放松唄。”秦泊知道在一個不知名學校表演的樂團水平是不會太高的,他開玩笑道,“說不定你還能在裡面淘到金子呢。”
……
同樣的曲目在同一個地方要表演五六天,整個團都彌漫著懶散的味道,除了黃希月和黃啾啾。黃希月從來沒有松懈過自己的小提琴訓練,她從小有特別高的目標,又比常人天賦高,總認為自己會走得更遠。要不是當年高考時出了些問題,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
而黃啾啾,她表演的時候向來認真。再說團裡雖然表演的曲子是一樣的,但每場下來幾乎都會有些細微的差別,她相當樂於在心中找出來。
“啾啾,幫我拿一下外套。”黃希月今天換了一身長裙,依舊好看的緊。
“待會你小心腳下。”黃啾啾看著她裙子下露出的高跟鞋,感嘆道,“鞋子好高呀。”
黃希月聽到這話笑了起來,精致的臉上終於有絲人氣:“啾啾,女孩子都要穿高跟鞋的,你應該多學學。”
黃啾啾顯然沒有聽進去,她一手拿著外套,一邊蹲下來幫黃希月把裙子上的褶皺拉平。
同樣的大禮堂,場下換了一批新的學生,不過這次多了兩個外來的人。
謝易之靠在椅背上,看著臺上不怎麼正規的組合,壓下立刻起身走人的衝動,到底不願拂了秦泊的好意。
“咦?”秦泊看著款款走出來的黃希月一愣,下意識去看謝易之。
謝易之仍舊一副淡漠模樣,並沒有對臺上最顯眼的小提琴手多加關注。
一曲《北海風光圓舞曲》在大禮堂緩緩上演,一開始秦泊便皺起了眉,這水平也太次了。向來受頂級樂團燻陶的秦泊,心下已經後悔帶謝易之過來。再望向好友,果然臉色難看。
謝易之天生絕對音感,在音樂上大有益處,但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在生活上卻飽受折磨,由於對聲音敏感至極,受不了任何噪音。對他而言,有時候連人聲都是噪音,因此出門隨身聽是必備的,用來隔絕外界的幹擾。
曾有人說謝易之是心理上的問題,但秦泊覺得不過是天賦帶來的小小壞處,畢竟好友從小便是這副模樣,更何況這世上有誰能讓謝易之受到壓力?
“哎,那女孩子還是不錯的。”聽完一首後,秦泊指著臺上的黃希月道,“比她團裡其他人高出不止一個水平。”
謝易之沒有說話,心中卻同意秦泊的話。臺上整個團演奏的亂七八糟,唯獨她不受其他人的影響,能夠保持較好的水平。當然要和自己樂團的人相比還有差距,不過可以看得出她有些天賦,至少勤奮不缺。
“這首拉得更好!”秦泊有點激動,在一整個樂團水平低下,甚至連曲子都能出錯的情況下,黃希月簡直瑰寶般的存在。
安靜聽完整場後,謝易之起身往後臺走去,秦泊茫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