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後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語氣越發不善:“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
“嗯。”傅徵看她一眼,走了兩步,把煙灰彈落在前臺的煙灰缸裡,反問:“你以為我為什麼在這裡?”
燕綏習慣了他喜歡用反問句回答問題的方式,終於舒坦了:“我把話說前頭,我跟蘇小曦磁場不合,互看不順眼。而且我這人,目中無人慣了,她等會要是故意惡心我,你別指望我會給你面子。”
傅徵笑得揶揄:“我在這,她不敢。”
這話勉強順耳,燕綏那臉陰沉徹底放晴,一副“那成交”的架勢,示意他:“你帶路。”
這句話實在有意思。
傅徵回憶了下,保持著領先她一步的距離邁上樓梯:“上次跟我說這話的人,沒活過二十四小時。”
燕綏的腳步一頓,腳心發涼。
他的語氣一本正經,聽著不像是和她開玩笑……所以,現在跪下叫爸爸還來得及嗎?
傅徵餘光瞥見她腳步遲疑,彎了彎唇,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不一樣的是,上一次我是被脅迫的,這一次,心甘情願。”
燕綏也是納了悶了,欲擒故縱這招是不是普遍男人都愛吃?
她之前捧著哄著就差跟他搖尾巴了,也沒撬動他冰山半角。這段時間冷幾天,再撩一撩,毫無包袱地撂了狠話,他倒是舍得開竅了?
想是這麼想,燕綏其實也知道,沒她前期一步一算計地在傅徵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哪來現在的厚積薄發?
她心裡嘟囔著,當做沒聽懂傅徵的調戲,故意把重點落在他的前半句:“脅迫?誰拿槍指著你了?”
“三年前。”走到二樓,傅徵停下等她同行:“駐外華僑企業家遭綁架,我接到命令,安全帶他撤離。我被俘二十四小時後獲救,他就死在我的槍下。”
這個話題不適合細說,傅徵點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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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綏也沒追問,她知道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裡是不能與外人道也的兇險,揭人傷疤滿足自己窺探私欲的事,她從來不做。
——
“到了。”傅徵壓下門把,推門而入。
滿室暖色的燈光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燕綏跟在傅徵身後,隻看見了天花板上奢華寶氣的數盞琉璃宮燈。
等傅徵側身,替她拉開辛芽旁邊的座位,她的視野從他的後背擴至整個包間,第一眼先看見了坐在蘇小曦左側的年輕男人。
幹淨的寸頭,雙眼有神,臉頰微凹,透出幾分病弱的憔悴。
下巴沿至脖頸處,有結痂也有未愈的數處傷口,頸後衣領下更是露出大片紗布。
這麼明顯的特徵,燕綏就是想裝得遲鈍一點也做不到。她目光落在蘇小曦的臉上,微微一停頓,笑了笑:“終於見到本尊了。你好,我是燕綏。”
遲宴整片後背至大腿被炸傷,雖然傷勢恢復驚人,但目前行動還是不太方便。他扶著桌子想要站起,燕綏看出他的意圖,忙道:“別別別,你坐著就好,不講究這些虛禮。”
第一次見面,遲宴還有些腼腆,下意識瞥了眼傅徵,見他微點了下頭,笑了笑:“久聞不如見面,我是遲宴。”
燕綏心裡“嘖嘖”了兩聲,這就是被她貼上“冤大頭”標籤罵了無數遍不長腦子的遲宴啊,長得是挺俊秀,可惜眼神不太好。
她還暗自感慨著,蘇小曦站起來,表情不見一點生疏,熱情地招呼燕綏坐下:“剛入職,要學習得東西太多,都沒時間。早就想請你和辛芽一起吃飯,感謝下你們的照顧。正好今天遲宴出院,就邀請了你們過來,不介意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小曦客客氣氣的,燕綏也大方,等服務員添滿茶杯,她舉杯:“有什麼好介意的?反正大家都認識。”
蘇小曦又笑,燈光下,她的笑容委婉動人,遮掩起燕綏看不慣的那股世俗氣,瞧著順眼了不少。
——
人到齊,菜很快就被端上來。
辛芽對自己的定位是“湊數的”,不尷不尬的,也不打算參與任何話題。
有個定律怎麼說來著……
哦!
想減少存在感,吃吃吃就行,千萬不要有眼神對視,更不能有表情交流,否則高智商的人是談笑風生,輪到她那就是亂彈棉花。
辛芽不光忙著吃,偶爾也合時宜地犯職業病。
盯著燕綏喝了三杯茶後,怕她喝多了太提神,晚上會失眠,讓服務員換上清水。
蘇小曦正和遲宴有說有笑地聊她剛進淮岸工作的趣事,聞言,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側目看向辛芽。
辛芽用紙巾掖了掖嘴,確保自己沒有滿嘴油光,笑盈盈解釋:“小燕總睡眠質量不好,入睡難。除非白天工作量強度大,否則不能喝太多茶,傷身。”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小燕總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歸我管,有點犯職業病,你們無視我就行。”
燕綏微笑。
她覺得辛芽是真招她喜歡,也不是很聰明啊,可每次該機靈的時候就機靈,一點也不犯糊塗。
遲宴出院了,仍需要休養。
蘇小曦這人婊是婊了點,但絕對不笨。看她能拿捏遲宴這麼久就知道,她善於抓人弱點。這種該表現溫良賢淑的時候,她絕對不可能要求遲宴來董記這種不符合她消費水平的地方。
那就隻有遲宴自己要求的這一種可能。
燕綏不知道是什麼事讓遲宴剛出院就迫不及待約蘇小曦在外面餐廳見面,不過瞧蘇小曦那樣子,她心裡應該門兒清,否則怎麼會想著叫上她一起吃飯,感謝她的照顧?
雖然不知道蘇小曦打的什麼主意,但就她黏遲宴的那股黏糊勁,一副燕綏她們是打包來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窩火。
辛芽這一打岔,就差直接提醒蘇小曦:“我小燕總金貴,你緊著點伺候啊。”
——
燕綏這人記仇,焉壞,好巧不巧的這時候想起一件事。
她在桌下,用腳尖踢了踢傅徵,問:“你部隊都在打賭你什麼時候打戀愛報告的事你知道嗎?”
按劇本,傅徵無論知不知道,都該裝作第一次聽到的樣子。
不料,傅徵視線一偏,側目看她,語氣聽不出情緒地反問:“知道,你賭了多久?”
燕綏:“……”靠?!
☆、第46章 他與愛同罪46
第四十六章
辛芽剛含進嘴裡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她心有餘悸地咽下去,看向傅徵的表情滿臉敬畏:“傅長官, 我可把年終獎都賭進去了。”
“今晚天時地利人和,要不你和我家小燕總統一下,讓我做個弊唄?”
燕綏聽到“年終獎”三個字,蹙眉, 輕笑:“你今年還有年終獎?”
年終獎被扣了不假, 但並不妨礙辛芽從別處賺回來啊。她自詡是燕綏身邊最深入滲透的友軍, 底氣足得下注時堪稱一擲千金。
越想越覺得有戲, 辛芽狗腿地朝傅徵比了個數:“半個月,不能再多了。”
燕綏沒吱聲, 她不懷好意地睨了眼坐她正對面的蘇小曦, 見她欲言又止,先開腔道:“不久前,你跟辛芽打聽過我和傅徵什麼關系。”頓了頓, 她沒看傅徵臉色,道:“我助理不懂事, 鬧了點誤會。”
背鍋的辛芽,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
“我跟傅徵就是普通朋友,”燕綏抿了口茶,瞥了眼身邊已經沒了笑意的傅徵,嗡聲道:“都是單身, 又門當戶對,來往得稍微緊密些,身邊的人就愛湊熱鬧開玩笑。”
她狀似不經意地勾了勾頭發,笑容卻頗具攻擊性:“說起來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欠傅長官的人情還不知道怎麼還。”
燕綏一連數句,話裡有話,全是特意說給蘇小曦聽的。
像遲宴這種腦子沒開過光的,可能就聽個表面意思,但蘇小曦不笨,燕綏這是拐著彎得教她做人。
明著貶辛芽不懂事,暗則是說她。
傅徵對她有意思,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她這會撇清,一是想難堪她多事,二是有意讓遲宴傅徵知道有這回事,三是告訴她,她願意幫她忙是給傅徵面子,和她沒半點關系。
又扯什麼門當戶對,身邊人愛鬧愛開玩笑,明擺著宣誓了她對傅徵的主權,她燕綏對傅徵那是勢在必得。
這還普通朋友?蘇小曦就沒見過普通朋友還要圈地盤的!
她微笑,像是根本沒聽懂燕綏的意有所指,目光落在傅徵身上微一停頓,說:“是嗎?我看你和傅徵挺般配的。”
“遲宴和傅徵是發小,我們幾個高中時就認識了,這麼多年我就沒見過傅徵對哪個女孩上心過。”蘇小曦把盛好的湯遞到遲宴面前,又往他碗裡夾了塊剔掉刺的魚肉,雲淡風輕道:“之前聽辛芽說你們在交往,我和遲宴都挺替傅徵開心的。”
辛芽在心底嗤了聲,腹誹:是不是真心你自己知道。
主食一直沒上,她放下筷子,邊撕了張湿巾擦手,邊起身:“我去催催主食。”
燕綏頷首,目送她出門。
——
蘇小曦被打斷,也沒了繼續長篇大論的興致。
言多必失。
遲宴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他聽不懂不代表傅徵聽不懂。
這麼多年,饒是遲家對他們百般阻撓,蘇小曦也不曾畏懼。唯獨懼怕傅徵,他那雙眼能看透人心,穿透人骨。
她也不想得罪燕綏。
蘇小曦是個極有眼色的女人,她見到燕綏的第一眼,就有弱者見到強者的趨從感。
燕綏在微博上以“最美女總裁”走紅之前,蘇小曦在淮岸她的上級領導朋友圈裡刷到過淮岸老總和燕綏握手相視的合照。
那時候她被辛芽誤導,以為燕綏不過是個成功的白領。直到看到這張照片……
***
“她是南辰市燕氏集團的總裁,這位小燕總當年上任的時候,整個圈子一片哗然。長得太好看,不少人說她像花瓶,也不知道燕氏老總是怎麼想的,還挺年輕的就禪位了。結果一年後那些說她是花瓶的人就啪啪啪地打臉了,還挺傳奇的。”
同事見蘇小曦發愣,又補充了句:“這張照片應該是我們老總補籤協議的時候,特意要求照的。我們領導就特別迷這個小燕總,毫不避諱地稱她是女神,要不是他能力不足,燕氏來挖牆角他鐵定第一個跳槽。”
她笑眯眯的滑著工作椅回到工位上,沒敲幾下鍵盤,突然面色詭異地挪回來:“等等,你怎麼會不認識她?我聽說你能進來就是因為她那邊給的推薦信……我們還一直以為你是小燕總那邊的人,沒敢給你派活。就怕和淮岸的項目一啟動,你就要被調去項目組,我們回頭還要交接工作……”
***
後來,很意外的,燕綏突然走紅了。
先是微博流量大V號發了一個視頻,幾千幾萬的轉發後,當晚就上了實時熱搜榜,勢不可擋。然後就是社交賬號裡,鋪天蓋地的關於燕綏的科普。
她以一種高不可攀的姿態重新降臨。
除了地位,燕綏和傅徵之間的關系才是蘇小曦真正顧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