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其琛掰過她的腦袋,使勁地往她跟前湊:“看我,快看我。”
燕綏嫌棄地一把推開他,嗤了聲:“看膩了,不想看。”
郎其琛原本是想暗示她多發現發現他充實的內在,迎頭接了這麼一句,差點內傷,鬱悶了一會才道:“我是讓你看你旁邊就坐了一個現成的軍師……”
沉默了幾秒,燕綏說:“算了吧,我覺得我自己瞎琢磨都比你出餿主意強。”
郎其琛想,這個姑姑他可以選擇不要嗎?
——
把郎其琛送到部隊門口,燕綏看著他一步三回頭的走進去,不由失笑。二十好幾的人,卻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她站了片刻,轉身去對面。
海軍部隊駐扎在南辰市近郊,離市中心較遠,附近有一家小學,還有個農家樂式的農場。餐館就開在小學對面,除了餐館,還有幾家超市和文具店,不算太荒涼。
燕綏過了馬路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見停在餐館門口大G,引擎蓋連著擋風玻璃大半露在漸漸偏西的陽光下,車漆锃亮。
燕綏昨晚沒休息好,腸胃不適,中午和辛芽叫的外賣也不合胃口。這會看到餐館,才覺出幾分餓,又抱著萬一能碰見傅徵的僥幸念頭,進餐館點了碗面。
下午茶的時間,餐館裡沒什麼人,站前臺的女孩正坐在椅子上歇腳,燕綏加點了一份酸蘿卜和芥末章魚,女孩猶豫了下,問:“我們餐館來的大多是部隊裡的,所以給的分量比較大……小份也很大。”
她戳著筆帽,打著商量:“不然我給你量放少點?價格就按量收費。”
還真是實誠的生意人。
燕綏一口湯咽下去,點頭道:“好。”
女孩掀開簾子去了後廚,交代完再出來直接坐在了燕綏隔壁那桌,問:“你是軍人家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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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綏微微挑眉,覺得有趣:“怎麼看出來的?”
“我剛看見你從部隊那方向走過來。”女孩笑了笑,有些好奇,又不敢直盯著她打量,就含蓄地看著她。
燕綏見著這種純良無害的姑娘就忍不住打趣,順口忽悠道:“我來看朋友的,很久沒見了,也沒個聯系方式。”她唆了一口面,繼續道:“也不知道進部隊要提前申報審批,被攔在門口,進不去,也找不著人。”
女孩驚訝地嘴微張,有些同情。正想說什麼,後廚喊了聲,許是叫女孩的名字,她轉頭飛快地應了,起身去端菜。
離燕綏最近的包廂,人員滿座。
傅徵大半年在海上,錯過了去年十一月末的老兵退伍,也錯過了年關前後戰友的婚禮。昨天戰艦歸港,不少收到消息的退伍老兵一大早趕回了南辰市,說要補上那杯酒。
軍人的情誼,不是一起扛過槍不是一起訓過練不是一起流過血受過傷,外人是真的不懂。
這些男人,都曾一身軍裝,出海遠徵。或是保衛邊疆國界,或是替商船保駕護航,不論事情大小,全是真刀真槍豁出命去保衛國家安全,守護國家邊境,保護祖國子民。
同樣,都曾以星辰大海為徵途。
傅徵一夜沒睡,一大早就高鐵站飛機場客運中心,一個一個的去接了,直到所有人到齊,回到了這家餐館。
剛坐下,還能互相打趣。
這個說老班長妻管嚴,這趟出來提前跪了榴蓮,嫂子才點的頭。
那個說李海洋金槍不倒,結婚沒兩月,媳婦就懷上了。還維持著當年一靶十環,十靶也十環的傲人成績。
說著說著,又開了葷話,一堆大老爺們回到這裡,就跟還在部隊時一樣,隻有那一身脫下的軍裝,是真的脫下了。
傅徵喝了不少,門被推開時,他回頭看了眼,餐館老板的女兒又抱了一箱啤酒進來。酒太沉,她使勁憋得整張臉通紅,放下啤酒後看了眼醉得歪七扭八的大老爺們,轉身就要出去。
屋裡酒氣太重,空氣滯悶。
傅徵交代她:“門先開著透透氣。”
悶了許久才說話,他的嗓音低沉,有種說不出的惑人。
女孩答應了聲,又急匆匆跑到廚房給燕綏端了涼菜,重新坐下來,熱心地問:“你找的人是誰啊?”話落,又覺得自己太唐突,解釋道:“我家在這開了十幾年了,軍區首長都在這裡吃過飯,你告訴我名字我也許有辦法幫你聯系上。”
燕綏一口章魚沒夾住,她抬起眼,一雙眼亮得驚人:“真的?”
女孩重重地點頭,點完又有些猶豫,說:“不過你得跟我講清楚講詳細了,我先幫你問問。”
燕綏樂了,從筷筒裡掰了雙筷子遞給她:“不然再上點花生米,飲料,我這事有的說。”
女孩忙擺手:“不不不用了。”
燕綏長得好看,還不是一般的,是那種放在紅毯盛典滿座明星裡都能脫穎而出的好看。這會笑容明豔,那雙眼睛看著人時像會勾人一樣,讓你想去看又不敢直視,被她掃一眼,仿佛就能融化在她的笑容裡。
她的笑,就像是有光,明明什麼也沒做,就已經讓人心甘情願把最好的都拱手相讓。
女孩忍不住避開燕綏的視線,紅著臉,支吾:“你快說。”
“半年前吧,公司的船在亞丁灣海域被劫了,海盜索要贖金。我們公司三個人去了索馬裡,結果僱佣兵跟索馬裡當地的武裝勢力勾結,險些就死在半路上……”
燕綏說得投入,壓根沒注意鬧哄哄的包廂裡已經安靜了下來。
傅徵本來隻是覺得說話的人聲音耳熟,這會聽著故事……也挺熟的?
他往後,搬了搬椅子,繼續聽。
燕綏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說書的,整個故事跌宕起伏,情節飽滿,情感豐富,繪聲繪色,業務很純熟啊。
她夾起最後一口章魚沾上芥末,總結道:“我起初還以為是救命之恩,可都過去半年了,我對他還念念不忘……所以聽到他回來了,就想來碰碰運氣。”
筷子湊到唇邊,燕綏張嘴咬住,還沒嘗到芥末的味道,忽聽背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對我念念不忘,我怎麼不知道,嗯?”
燕綏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她轉頭,看見傅徵的剎那,嘴裡的芥末味“轟”的一下,直衝腦門,辣嗆得她靈魂差點出竅。
她掩唇想,還不如真的靈魂出竅算了……
☆、第25章 他與愛同罪25
第二十五章
偌大的餐館裡就傅徵這一桌, 還有燕綏這個散客。
有好事的,看熱鬧的, 一個兩個從包廂裡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出來幹什麼的,每個出門跟喊口號似的,欲蓋彌彰的強調:“酒喝多了有點暈啊,我去後廚討碗醒酒湯。”
“我也喝多了, 皮帶緊, 去松松……”
“我再點兩個菜吧, 這一桌大老爺們一個個胃口大得跟懷了胎一樣。”
燕綏聽著都替他們尷尬。
——
緩過芥末那陣辣嗆, 燕綏壓了壓眼角,不動聲色地整理好情緒, 再轉身時面色平靜, 一臉意外,好像看到傅徵是件多麼千年難遇的奇事。
“傅長官,好巧啊。”
表情沒跟上有些浮誇的語氣, 燕綏立刻截住話頭。
“不巧。”傅徵拆臺:“部隊外就這一家像樣的餐館,在這見到我有什麼可奇怪的?”話落, 他的目光落到燕綏桌前剩著的半碗面,半碟酸蘿卜……隻有和他掌心大小的碟子被掃空了。
她的車還停在外面,傅徵猜她是過來取車的,沒多說什麼,也沒有抓著剛才那句話打趣她的意思,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轉身就要回包廂。
“小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後廚回來的李海洋,叫了聲還愣在那的女孩:“趕緊添把椅子,再加副碗筷。人千裡迢迢過來,怎麼也得招待下啊,是吧,傅隊。”
燕綏挺想說,一點也不千裡迢迢,她打個車二十分鍾就到了,來回都不用一小時。
不過話還沒來得及說,意外的,傅徵拎開擋在兩人之間的椅子,示意她進來:“不趕時間的話,再坐坐吧。”
燕綏被傅徵和昨晚完全不同的詭異態度驚著了,腦子空白了一瞬,有邏輯思維後第一時間想的是——她趕不趕時間?
不趕。
燕沉出差,除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打來的電話,她所有的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
那就坐坐吧。
——
燕綏一來,所有人都有些拘謹。
一桌子被肢解的蟹殼,魚刺,骨頭,平常他們聚餐滿地酒瓶也不覺得有什麼,來了個女人,尤其還是個漂亮的女人,就都渾身不自在起來。
李海洋幫著給添置了餐具,悄聲地讓小妹把桌上收拾收拾,這吃得滿桌狼藉的實在不像樣。
椅子加在了傅徵和李海洋的中間,為了給她騰出位,李海洋往裡擠了擠,格外熱情地邀請她:“你嘗嘗這梭子蟹,整個南辰市,我敢說就這裡做的最好吃。”
打開話匣,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吃的入手。
李海洋善談,光這梭子蟹就跟燕綏聊了大半天:“最佳賞味期其實在八月,陰歷十月以前,又是母蟹最好吃……你別不信,我當兵這四年,每月一頓大餐,工資全花在吃上了。”
燕綏在外用餐大多是應酬,吃的不多,也很講究。蝦,蟹,有細刺的魚和要吐骨頭的肉她都不碰,嫌吃起來姿態不好看。
這會倒沒什麼顧忌,夾了半隻到碗裡,邊吃邊聊。
等聊熟了,基本上李海洋家住哪,家裡幾口人,做什麼工作燕綏幾乎都清楚了。
李海洋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邊給燕綏倒飲料,邊問:“你剛才在外面跟小妹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啊,那你真是了不起。”
燕綏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海洋絲毫沒覺得自己找的話題有什麼不對,追問道:“你們公司老總這麼不靠譜?索馬裡那種地方女孩能去嗎!又是被劫道勒索過路費又是被海盜挾持做人質……我要是你,我等會喝口酒就去老總辦公室拍桌子。這龜孫子,使喚著你給他賺錢,遇事跟縮頭烏龜一樣……”
傅徵一直沒說話,聽老班長聊退伍前最後一次聯合軍演,也分心聽著她說話。
直到這會,看著她笑容漸漸僵硬在唇角,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樣,沒忍住,低了頭,無聲地笑起來。
李海洋為她打抱不平,和她同仇敵愾,又罵她罵得咬牙切齒,情深意切……燕綏實在不好開口說她就是那個龜孫子……
她揉了揉眉心,“李海洋。”
“诶。”小伙子應得幹脆,一張臉因為喝醉酒紅彤彤的,還帶著傻笑看著她。
燕綏沉默了幾秒。
算了算了……不計較了。
她舉杯和他的酒杯碰了碰:“你人真好。”
李海洋笑了兩聲還沒來得及謙虛,又聽她慢悠悠補充了句:“就是有點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