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唉,這時候你就別立 flag 了,一般影視劇裡出現這種臺詞,非死即傷好伐!」
我夾著嗓子請求:「能不能嗎?」
可能受不了我猛女撒嬌,孫哥投降:「提提提,阿凡提都沒你能提。」
白天,景尋繼續去機房跟剪輯,制作最後的 MV 成片。
中午,我們一起去電視臺食堂吃飯。
有幾個極端粉絲偽裝成工作人員衝了進來。
有個胖壯男人擰開保溫杯,朝我和景尋這裡潑。
我第一反應是硫酸。
景尋錯身擋住我,我聞到刺鼻的味道,景尋背上一片猩紅。
幸好,幸好。
隻是油漆。
景尋呼叫安保人員。
那幾個極端粉絲衝上來,把手機懟到我們臉上,一頓亂拍。
我和景尋推開這些人。
其中一個把手機伸到我的裙底,我剛想踢死他。
景尋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摔倒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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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盒撒了一地。
景尋一拳又一拳地揍那個偷拍男子,其他人還在拍。
景尋身上的油漆沾到那個人臉上,胸前。
安保人員過來,把這些人都轟了出去。
比行政處罰來得更快的,是網民的憤怒。
有人在網上發了景尋把那人按在桌上打的視頻,視頻很「貼心」地打了馬賽克。
視頻配了誘導文字:毀三觀!表面紳士溫柔,內裡暴虐殘忍,歌手景尋把粉絲打出血,幾乎鬧出人命!
視頻裡,景尋被馬賽克的地方,一片猩紅,像是沾滿了鮮血。
配上誘導性文字,幾乎可以想象現場的「慘烈」。
這件事屠了所有熱搜版面。
煽動性的事件最具流量,人們喜歡看發光的星星隕落,似乎能給乏善可陳的生活帶來慰藉。
惡評如同槍子一般全部朝景尋襲來,景尋的風評降到了谷底。
事件影響太過負面,無數人呼喊讓景尋從節目下車,滾出娛樂圈。
景尋被相關部門找去約談。
景尋配合提交了現場無馬賽克的照片,仔細交代事情經過,才保住了節目錄制資格。
18
「滾燙星河」的官博發布了這些澄清圖,在圖中說明事件經過。
配了音信寫歌詞:【烏雲散後,天高淺虹。】
不過那些被煽動到熱血上頭的人,根本不看闢謠,或者看了也不相信。
堅信那張模糊不清的「血跡圖」才是真相。
這邊澄清內容還沒來得及發酵,那邊陸遠驍故意添了把火。
他轉發了那條說景尋抄襲的對比視頻,附了律師函圖片,配文:【抄襲可恥,已經在走法律程序了。】
他的粉絲在這條博文下面,齊刷刷換成血跡圖,支持偶像維權。
【驍神太慘了,音樂世家,正經音樂院校畢業,被這種家裡戶口本隻有一頁的人纏上。】
【明天去上香,給驍哥祛除邪祟。】
【沒開玩笑,抄襲打人的都去死。】
事情愈演愈烈,我覺得我把陸遠驍騷擾我的視頻放出來,也翻不起大水花,我的公司太小了。
我打開微信,把那段視頻發給孟羽欣,說服她幫我。
【音信是你們公司最賺錢的音樂人。】
孟欣羽回復:【我不幫音信,我幫你。】
【女性本來就該幫助女性。】
【安凡,你是我圈內唯一真心的朋友。】
我正被感動,迅速打字:
【姐妹你真是溫暖治愈又正義。】
孟欣羽又發過來一條:
【啊西八!日死陸遠驍那個狗東西!!!老子要找最好的公關公司搞死他!!!傻逼騷擾男都得死!!!】
我刪掉打好的字,最後發給她:
【姐妹你真是正義。】
因為打人事件的發生,大家紛紛支持「原創」,把陸遠驍的先行片播放量刷到了第一。
導演宣布,陸遠驍會得到在曙光廣場大屏幕播放先導片的資格。
彈幕一片叫好。
到了最後一場直播。
今天錄制的環節是,在 MV 正式上線播放前,主創講述歌曲和 MV 創作的過程和立意。
直播剛開始,彈幕都在叫囂:
【黑幕,打人抄襲狗為什麼不滾出!】
整個屏幕上滾動的幾乎全都是惡評。
間隙有觀眾發【陪你等天高淺虹】,瞬間又被嘔吐表情包代替。
陸遠驍第一個表達感想。
他故意畫了個淡妝,看起來很疲憊,更加引人同情。
他坐在舞臺中央,語速比平時慢不少。
「創作這首歌的過程,和寫其他歌的過程一樣,我把自己關在樂房裡,逼自己一直到寫出來為止。
「靈感的迸發隻是瞬間,真正的創作是痛苦的,需要一點點打磨。
「大家都知道,我爸爸是音樂學院院長。
「很多人覺得,因為我的父親,我會比別人更輕松。
「其實相反,我父親對我期望很高,從小到大,在別的孩子都出去玩時,我被關在琴房練琴,要是達不到他的要求,我會被罰多彈 200 遍,直到練完才能吃飯。
「我的音樂之路,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苦。」
他好像完全沉浸在回憶裡,說得聲淚俱下。
「講這些隻是想和大家強調。」他看向鏡頭,眼裡淚光閃爍。
「原創不易,希望大家都能維護原創,維護住無數音樂人創作的初心。」
這段發言把氛圍帶向高潮,在場的音樂人好幾個站起來,為他鼓掌。
直播間彈幕也紛紛共情。
【竊取別人辛苦創造的作品,無恥下作。】
【陸遠驍一路走來真的不容易。】
【驍神現在不懂人情世故,也是因為從小都把時間花在創作上了。】
【人家音樂世家,頂尖音樂學府培養出來的歌手,倒了血霉,被一個大學都沒上的東西抄襲。】
輪到景尋說創作感想時,彈幕都在刷「嘔吐表情包」。
也有一部分粉絲堅強地刷雲端彩虹表情圖,但終究寡不敵眾。
景尋坐在舞臺中央,一束光照在他臉上,幹淨明朗。
他解開襯衫袖扣,露出手腕上的傷疤。
景尋的表情依舊淺笑著,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大家千萬不要模仿,這很危險。」
彈幕不停滾動。
【滾啊,要賣慘了嗎?】
【太惡心,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惡心!】
景尋繼續說:
「高二那年冬天,我父母去世了。
「車禍,當場失去了生命體徵。」
19
高二那年冬天,景尋本來約好和父母一起,放寒假後出去自駕遊。
但景尋考慮到寒假人流量太大,可能影響旅遊體驗。
他體貼地和父母說:
「趁現在遊客不多,你們先去過二人世界吧。」
景爸景媽再三確認,景尋笑著回答:
「你們先去,我一個人完全沒問題。」
那天,景爸景媽上了本市高架後,和一輛大貨車相撞,當場死亡。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景尋還沒能接受父母離開的事實。
葬禮已經辦完,小姨成了他的監護人。
外人看起來,景尋似乎沒有變化,安安靜靜。
甚至連成績都沒掉。
景尋習慣了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實際上,景尋被困在了那天。
他一遍一遍地回溯那天,如果他沒讓父母提前走,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
想了一遍又一遍,景尋無法自洽,無法原諒自己。
他發現,用刀割自己時,罪疚感會少一點。
他的求生欲望,在逐漸流逝,真實的自己被困在了父母出行的那一天。
晚自習下課,雪積得很厚。
景尋過馬路時,仿佛看到了路上一輛車駛過,車裡是自己的父母。
他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隻想抓住自己的父母。
身體的自殺傾向,支配著他作出了選擇。
他向馬路中央走去。
嘭——天旋地轉間,一個聲音把他從癔症中喚醒。
景尋睜開眼,看到少女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她近乎哀求:
「別死,千萬別死!」
路燈的溫暖橘光從少女頭頂灑下,雪片嫋嫋下落。
他好像在茫茫雪夜裡,看到了太陽。
那晚,小姨送安凡回家時。
景尋躺在病床上,發了消息給班主任,【老師,我想和安凡坐同桌。】
他真的如願了,安凡坐在了他身邊。
打定心思去死的人,卻遇到了一場暖冬。
一點點的相處中,安凡慢慢照亮了景尋的世界。
但每當景尋注視著安凡,感到欣喜快樂時,總有一股反力拉著他。
「你這麼幸福的話,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嗎?」
罪疚感將景尋反復拉扯。
他出現解離症狀。
在見不到安凡時,發作次數更加頻繁。
那天,景尋集訓完畢。
幾天沒有見到安凡,他飛奔向教室,卻沒有在座位上看到想見的人。
於是景尋也逃課了。
去噴泉公園,安凡說過最喜歡去的地方。
他發現了在石椅上蜷成一團的安凡。
安凡告訴他:「我爸爸查出了肺癌晚期。」
安凡說一切都是她的錯,說那天她不打破模型,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景尋察覺到,安凡的語氣裡透露著和自己一樣的絕望。
他急切țŭ⁼地想要安撫眼前的女孩。
景尋抱住湿漉漉的安凡。
「有些事發生了,但誰都沒有錯。」
不要責怪自己,不要把你也困在同一天。
安凡好像聽進去了,她回抱住他。
一遍遍重復。
「誰都沒有錯。」
少女在耳邊的呢喃,好像一個咒語,讓一直勒住他的負罪感,稍稍減輕。
景尋湧出的淚混著雨水,流到了安凡的臉上。
他擦去安凡臉上的液體,說:「好好道別吧。」
景尋陪著安凡去和父親告別。
安凡的爸爸說,「抱歉,爸爸沒辦法看到你長大的樣子了。」
景尋站在一旁,心裡苦澀,他也看不到父母變老的樣子。
安凡說:「能有遇見的緣分,就很好了。」
「爸爸,能當你的女兒,我很幸運。」
景尋看著擁抱的父女。
閉上眼,默念道:「爸媽,能當您的兒子,我很幸運。」
除了車禍,他們還有更多幸福的時刻不是嗎?
能遇見,就已經足夠幸運。
安凡的父親去世後,景尋本來想要安慰她。
安凡卻笑得粲然:「其他的時間,我會向著光生活。」
窗外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生機勃勃。
那一刻,景尋心裡的裂縫,有光照了進來。
安凡偷偷記下四季晨昏裡的景尋時,景尋的眼神也一直在她身上駐留。
歲末更替,愛意瘋長。
不在安凡身邊的時,景尋就會被負面情緒包裹。
分開的每一秒,他都無法不思念她。
他想永遠和她在一起,時時刻刻,歲歲年年。
借著百日誓師排練,景尋計劃表白。
他一夜沒睡,腦子裡閃過每個有安凡的瞬間,寫下了《暖冬》。
藍花楹樹下,景尋把愛意都揉進琴弦,彈完曲子。
彈這首曲子的時。
他意識到,自己很可恥。
他分不清對安凡的依戀,到底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還是一個獨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期許。
這對安凡不公平,他的愛並不純粹。
她已經給了他活下去的欲望,他卻還想把她當作救命稻草,貪奢Ťů¹更多。
景尋的各種情緒在拉扯,有一個聲音叫囂著,說啊,說喜歡她,佔有她的一切,永遠留在她身邊......
但她是自由明亮的,而他灰敗不堪。
景尋終究沒有說出喜歡。
他告別安凡,回去後,當晚發了病,達到解離狀態。
失控時,站在現實與虛幻的交界。
世界白茫茫一片,他躺在冰天雪地裡,四肢僵硬。
耳邊慢慢出現聲音,是女孩的哭喊,「別死,千萬別死。」
他掙扎著伸出手去觸碰,碰到了女孩的淚。
他想為她擦一擦眼淚。
景尋醒了過來,小姨正抱著他哭泣。
小姨回來時,景尋倒在血泊裡,手腕上的傷口不斷流出汩汩鮮血。
醫生說,他是陽光型抑鬱症,患者內心充滿自殺的想法,但外表平靜正向,他人無法察覺其痛苦掙扎的內心。
景尋已經到達很嚴重的程度,需要住院,接受注射治療。
景尋很配合治療,他想回到她身邊,健康完整地站到她面前。
愛沒有辦法讓天立馬亮起來,但愛讓人開始期待天亮。ṭûⁱ
在清醒的時候,他強撐著寫完了衝刺筆記,託小姨送去學校交給老師。
讓老師在班上告訴大家,他很好,她不要擔心。
療愈的過程是漫長的,景尋經歷了幾次反復。
每次出現解離症狀,失去意識時,腦海裡都是安凡的聲音。
哀求的:「別死,千萬別死。」
呢喃的:「誰都沒有錯。」
粲然的:「向著光生活下去。」
安凡一遍遍把景尋從絕望深處喚醒。
醒來後,景尋常常一整晚都無法入睡,他坐在醫院的窗邊,等天一點點亮起。
他想:「等我能夠正常控制情緒,能夠正常地愛你,給你幸福,我再回來,回到你身邊。」
「讓你擁有完整的我,完整的愛意。」
在治療時,景尋的情緒起伏非常大。
醫生說,他可以試著把這種情緒轉移到寫作或者藝術上。
於是他拿起了吉他。
把思念和感懷,都寫成了曲子,發在了一個小眾的音樂人作曲軟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