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子夜歌》, 本章共4259字, 更新于: 2025-01-16 17:35:19

  “廢帝劉建業被殺,大姐姐屢遭廢立,直到蕭道擅權才終於安穩下來。後來蕭道篡劉宋皇位,自立為帝,改國號齊。大姐姐對宮廷心灰意冷,去歸善寺出家,後來搬回謝家禮佛。我和三姐、六兄送二姐去廣陵出嫁,但劉於穆竟然想將我們姐妹推出去獻降,二姐怒打了他一巴掌,和他退婚,後來嫁給了一個寒門子弟,婚後生活得很如意,已有二女一子。三姐和王家也退婚了,她退婚的時候大鬧一場,誤傷了來王家做客的表親。他們就這樣結了仇,兩人吵吵嚷嚷,竟也成了夫妻,最後一起去江州守城了。”


  羲九歌還是存了私心,沒有告訴謝老夫人萬景之亂。然而謝老夫人歷經數朝,耳力老辣,很快就聽出不對勁:“廢帝被廢,謝韫容被牽連在所難免。但是劉家、王家為什麼會退婚?他們堂堂大世家,不會做悔婚的事,而且聽起來還是你們主動退的。廣陵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戰況再慘烈,劉家也不至於靠幾個女子擋災。除非這場戰役因你們姐妹,或者說因謝家而起?”


  羲九歌嘆氣,知道騙不過謝老夫人,如實說道:“因為蕭道招降北朝臣子萬景,萬景想要娶王謝之女,被蕭道拒絕後懷恨在心,後來發動叛變,極針對王謝兩族。”


  謝老夫人怔忪片刻,嘆道:“我在陰間看到許多謝家面孔,就知道謝氏恐怕遭逢大難,沒想到,百年望族,終逃不過沒落。”


  羲九歌知道謝老夫人畢生心血都放在謝家上,於心不忍:“祖母……”


  “我沒事。”謝老夫人搖搖頭,神態是意料之外的平和,“都已經死了一回了,還有什麼執念放不下。古往今來多少王侯將相、風流人物湮滅在塵埃中,王謝哪怕盛極一時,又憑什麼成為例外呢?我年輕的時候執著於家族興衰、權位名利,臨終時卻覺得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緊緊攥在手裡又有什麼用?反倒是我的孫女們餘生能不能過好,才最讓人牽掛。”


  謝老夫人拍了拍羲九歌的手,說:“我死的時候已經看開了,唯獨不放心你和韫容。如今知道她成功逃離那個妖怪窩,你雖然早逝,但變成了神仙,實在是意外之喜,此生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羲九歌聽到愧疚非常:“祖母,對不起,我不告而別,自作主張,害您擔心了。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急得病倒……”


  謝老夫人止住羲九歌的話,說:“我擔心孫女是人之常情,你知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你去方山還是為了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拎清楚自己,活的時候好好活,死的時候大大方方走,才不叫人笑話。你就算拿了不死藥回來我也不會吃的,這是我自己的命,什麼時候生由不得我,但什麼時候死,可輪不到別人替我決定。”


  羲九歌一直很愧疚沒能救謝老夫人,哪怕恢復身份後也鬱結於心。但今日見了祖母,羲九歌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狹隘。


  她太低估謝老夫人了,這位飽經風霜、歷經沉浮的世家大婦並不羨慕長生不老,她活得清醒又通透,心性甚至比許多神仙都強。


  其實羲九歌比謝老夫人多活了許多年,她的身份、法力、見識也遠超謝老夫人,但此刻她卻服服帖帖坐在一位凡人老婦身邊,聽謝老夫人傳授歲月的閱歷。


  謝老夫人道:“我在時就覺得蕭道此人所圖不小,果然他們家稱了帝。那個總跟在你身邊的蕭二郎呢,你若是死了,他怎麼辦?”


  羲九歌有些驚訝,她以為,謝老夫人不會同意她和蕭子鐸的。羲九歌說:“其實他也是神族下凡,死後我們兩人一起回到天宮。如今他也在幽都,等一會兒他回來了,我叫他來見您。”


  謝老夫人點點頭,道:“那就好。我死前沒來得及告訴你,幸好現在說也不晚。皎皎,你是個好孩子,聰明,好強,又有責任心。但我身為你的祖母,總希望你能任性一點,別總是做一個好人,多為你自己想想。”


  羲九歌驚訝,她自蘇醒以來,所有人都告訴她,你身份尊貴,絕不能浪費天賦,要肩負蒼生大道,要勤學苦練、舍己為人,做一個有利於天下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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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隻有兩個人告訴她,你不用做一個好人,隻用做自己。一個是黎寒光,另一個就是謝老夫人。


  羲九歌怔忪:“祖母……”


  謝老夫人說:“我自己就是當家主母,太知道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下面是何等齷齪了。聖賢書教你們忠誠孝順,必要時為家族犧牲。但忠的是君,孝的是父,犧牲後得利的也是家主,你有什麼呢?皎皎,不要被那些大道理捆住,他們想要什麼讓他們自己去奪,哪怕犧牲也該犧牲他們自己的婚姻。你隻管做你想做的事,別管外界怎麼說,終究名聲是別人的,日子才是自己的。”


  羲九歌眨眨眼睛,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眼眶發酸。她咬唇,忍住淚意,問:“可是祖母,我能這麼自私嗎?”


  謝老夫人撫上羲九歌頭發,她如今隻有靈體,壓根碰不到羲九歌,但她依然摸得認真而仔細,生怕勾疼了羲九歌。


  謝老夫人看著面前這位神女,她美豔絕倫,法力強大,謝老夫人光靠近就能感受到她身上強悍的威壓。她無疑比謝玖兮更美麗強大,然而在謝老夫人眼中,這依然是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皎皎,她最疼惜的小孫女。


  哪怕自私一回,都要小心翼翼問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謝老夫人目光包容而慈愛,如小時一樣,不厭其煩地教導她,“沒有人有權力要求你大公無私,但你永遠有權自私。”


  ·


  隱天蔽日的槐樹下,共工緊繃著臉,死死壓制住所有表情:“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幽都是陰魂之地,不是公子該來的地方。請回吧。”


  黎寒光輕輕笑了聲,隨手摘下一片槐葉,悠悠把玩:“將軍既然不認識我,為什麼叫我公子?”


  共工沉默,黎寒光繼續說道:“當年涿鹿大戰,蚩尤落敗,九黎族牆倒眾人推,但也有幾位義士不願意離開。水神一心為蚩尤報仇,屢次抗擊玄帝,最後被玄帝打敗,就此下落不明。將軍,你可知,當年掌管十萬水族、發威時足可移山倒海的水神,如今哪裡去了?”


  共工依然垂著眸子不說話,黎寒光放下最後一記餌,說:“聽說最近天界出現了大事,黃帝不想維系上古流傳下來的共治傳統了,打算效仿人間皇帝,將天皇、人皇、地皇合而為一,統一五方天帝,從此三皇五帝盡在一體。諸方勢力之中,地皇看起來是最好下手的,黃帝已經將此事交給玄帝,不知道玄帝收復幽都山後,還會不會留著魔界的屏障。”


  共工臉色徹底陰下來,冷冷道:“無恥鼠輩,他敢。”


  黎寒光眉梢微不可見動了下。他站在這裡說了這麼久的話,共工情緒一直很穩定,哪怕聽到蚩尤也不過是抿了抿唇。可是黎寒光提起玄帝要來魔界,共工卻突然激動起來,甚至罵玄帝為鼠輩。


  私人情緒如此重,不像是對待仇人,更像是對待情敵。


  黎寒光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暗琢磨,察覺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三皇按字面理解,就是天、地、人三界的皇。五帝入主天界,自封為帝,都可以稱為天皇,但實際上誰都不是天皇;人皇是人間的皇帝,但如今人間南北分裂,割據混戰,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人皇;地皇是地界也就是冥界之主,掌管鬼魂輪回,職責很重要,但是幽都山偏僻陰冷,靈氣貧瘠,是一個又累又沒有油水的職位,所以沒人樂意來幽都當城主,地皇空有名頭,實則毫無存在感。


  所以幽都也成了法外之地,許多在外面混不下去的、犯了錯的,或者壓根不被當權者接受的存在,都潛藏在幽都山。


  幽都已經在極北之地,其實再往北走,在大陸之外,還有諸多被流放的島嶼。那裡被世人稱為魔界,一道屏障橫跨黑海,隔開裡外光明與黑暗兩個世界,魔族不得出來,神仙也不追究屏障內的事情。


  這是神魔議和的共識。但議和隻是一張紙,一旦神族不打算遵守了,隨時可以發兵。幽都守在魔界與九州大陸的交界處,算是進攻魔界必經之路。


  共工藏在這裡,還做了城主,實在很耐人尋味。


  而且共工剛見到黎寒光時怔了一下,那瞬間的目光也很有意思。黎寒光原以為是因為他長得像蚩尤,不過,雖然黎寒光不願意承認,然事實就是,他更像他的父母。


  他的法力屬性像玄帝,而長相像黎璇。共工第一眼會想到誰,不言而喻。


  眨眼之間黎寒光腦海裡已掠過許多念頭,共工當年那麼瘋狂圍攻玄帝,哪怕蚩尤已經死了,九黎族大勢已去,他依然不管不顧,莫非不隻是因為忠誠?


  黎寒光想到自己的猜測,再一次感嘆他的運氣實在衰極了。他原本想借助九黎族的淵源拉攏共工,然而他是玄帝的兒子,別說拉攏,不起反作用就已經很好了。


  但來都來了,讓他空手而歸是不可能的,黎寒光繼續勸道:“水神既然不忿,為何不行動起來?哪怕失敗,也好過坐以待斃吧。”


  共工冷笑一聲,也不再掩飾了,刺道:“你可真是玄帝的好兒子,為他排憂解難,都算計到母族人身上了。魔界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幽都雖然地處偏僻,但每日都有死魂來報道,消息其實非常靈通。黎寒光當初拔軒轅劍的動靜著實不小,魔界送了兩個人去天界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共工據此猜出黎寒光的身份,並不意外。


  黎寒光意識到這個方向可能是對的,不慌不忙說道:“我若向著玄帝,何必來這裡和你浪費口舌?將軍,你不妨靜下心好好想想,我到底是哪一邊的。你真的甘心待在幽都,永遠過見不到太陽的日子嗎?就算你願意,那被困在結界內的萬千魔族,他們願意嗎?”


  共工默然,黎寒光給他時間,等他從嫉妒中清醒過來了,才繼續說:“如今天界隻有我和常雎兩位魔族,隻有我們能給你們通風報信,裡應外合。常雎還在人間歷劫,歸期未定,而且他們畢竟是月母一族,和九黎族毫無關系不說,並且常家一直覺得他們是被冤枉的,一心想洗清冤屈回歸神族,和他們合作,未必是明智之舉。靠人不如靠己,共工將軍,這是千載難逢的大變局,萬年前涿鹿大戰我們已經錯了一次,這一次,你還要錯過機會嗎?”


  黎寒光一邊說一邊觀察共工的表情,他意識到共工已經松動了,但還不夠。


  黎寒光心中嘆了口氣,忽然露出一臉哀戚之色,遙遙望向魔界主島的方向,悵然道:“自從離開魔界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母親。三十六年了,不知道他們過得可好?但黃帝、玄帝一日不除,我便一日無法回到魔界,哪怕站在一水之隔,也不能回家看看。”


  黎寒光說完自己惡心到了,他心想他都犧牲到這種程度了,共工再不心軟說不過去了吧,總該不會要他哭出來罷?


  幸好,共工比黎寒光有良心一點,他重重嘆了口氣,問:“你想做什麼?”


  黎寒光暗暗松氣,謝天謝地,他不用裝哭了。雖然黎寒光對魔界沒有絲毫好感,更完全不想承認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但能利用的時候還是要用的。


  至於黃帝讓玄帝來討伐魔界也是沒有的事。但黎寒光敢保證,一旦真的走到這一步,帶兵的必然是玄帝,黎寒光隻不過是將未來的事情提前說出來罷了,算不得欺騙。


  黎寒光唇邊露出淺淡的笑意,眼中如浮光碎冰,璨璨泛著冷光:“這等大事,須從長計議。現在,我要查三界所有投胎名單。”


  共工帶著黎寒光進入一間半懸空的槐樹樹屋,問:“這裡存放著近一萬年來投胎記錄,你要找誰?”


  樹屋中放著許多木架,但上面空無一物,唯獨湿氣很重。黎寒光打量著空空如也的四周,隨便報了幾個名字。


  共工停到一座木架前,手放在木頭上,微微發力。隻見木頭中滲出水珠,逐漸凝成一本書。


  黎寒光看似隨意打量,其實一眼不錯盯著共工找書。他看到這種術法,心裡嘖了聲,心想難怪他進來什麼都沒看見,原來共工將信息藏到水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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