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閉關拿到手機的那一刻,我發現天塌了。
我最崇拜的電競圈頂流,國內 MOBA 遊戲第一人 Bleach 在昨天宣布退圈。
心情復雜地打開直播後臺,鋪天蓋地的私信一窩蜂湧上來,所有人都在問我 Bleach 為什麼退役。
我打開 Bleach 的微信聊天界面,猶豫要不要給他發消息。
對外,我是 Bleach 唯一沒否認過的緋聞女友。
但其實,我和他根本沒說過幾句話。
思考再三,按下發送鍵:
【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退役呀?】
回應我的是一個大大的紅色的感嘆號。
這個狗男人!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1
我從考場出來,直奔最近的網吧而去。
為了準備高考,我閉關了一年,昨天是《暗潮》全國總決賽,我迫不及待地想看重播。
好久沒看 Bleach 打遊戲了,萬分思念他的神級操作。
趁著電腦開機的工夫,我到前臺要了杯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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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小哥一邊倒水一邊盯著電視新聞嘆氣:
「唉,Bleach 年紀輕輕怎麼就退役了」
我撇撇嘴,隨口一答:「又是假新聞吧?」
以前每次比賽完,就會有媒體爆料出 Bleach 狀態不佳準備退圈的消息,但沒有一次是真的。
嫉妒,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全部都是對家放出來的煙霧彈。ẗū₅
Bleach 很低調,每次比賽完就直接隱身,從來不和黑子硬碰硬。但作為他的頭號女粉,我看不得別人黑他,沒少為他衝鋒陷陣罵黑子。
前臺小哥看了一眼我的校服,又嘆了口氣:
「妹妹你剛高考完沒看昨天的直播吧,Bleach 比賽完親口宣布的。」
「昨晚微博都癱瘓了好一會兒呢。」
什麼?!
一瞬間無數種情緒湧上心頭,不可置信、害怕、懷疑,我臉色煞白。
「騙人!」
我端著熱水轉身回座位,前臺小哥盯著我的背影惋惜道:
「又瘋了一個。」
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直到旁邊座位的人出聲提醒,我才意識到我沒拿穩杯子。
滾燙的熱水燙得皮膚生疼,我盯著那些水漬,眼淚大滴大滴滾下來。
「Bleach,你這個渣男!」
旁邊的男生手一頓,轉頭看我。
我嗚嗚地哭著,一邊飛快地在鍵盤上敲字,一邊懟旁邊的人:
「看什麼看,沒見過失戀啊。」
男生挑眉ṱũ⁴,若有所思地開口:
「你和 Bleach 戀過?」
網吧這會兒人多,網速有一些慢,大眼仔的頁面上緩慢加載出來幾個話題:
#Bleach 退圈#
#高考加油#
#今年高考難度#
#Bleach 舊傷復發#
黑色的字體浮現在眼前,我卻好像看不懂了似的。聽見旁邊有人問我話,我失魂落魄地回復:
「戀過啊,我還睡過他呢。」
「Bleach 技術又爛,真是渣男界的辣雞。」
我抬頭,被淚水模糊的眼睛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我的心漏了半拍,旁邊這個男生的眉眼像極了 Bleach。
凌厲、漂亮,像高山雪松那樣……清冷。
「真是見鬼了。」
怎麼那麼像他,我嘟囔著別過臉,取下耳機戴上。
我不知道 Bleach 長什麼樣,他從來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臉,每次出現都會戴著口罩。
不露臉,隻憑著好看的眉眼、低沉的嗓音、絕殺的技術吸引了無數女粉,這個圈子裡也就隻有 Bleach 才能做到。
但我是見過他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2
我煩躁地登上了直播間後臺,一年沒直播,一打開私信就是 99+消息。
隨意往下翻了翻,有罵我的、關心我這一年去哪兒了的,還有問我 Bleach 為什麼要退役的。
為什麼退役?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能說我也不知道嗎?
總不能告訴他們其實作為 Bleach 緋聞女友的我和他並不熟吧。
Bleach 人紅,多的是女主播女網紅愛蹭他,蹭上他就有流量了,在這個時代,流量就是錢。
曾經他一年內就爆料出八個緋聞女友,每一位女主角都信誓旦旦地說和 Bleach 有一腿,全部都被他親自下場公關掉。
除了我。
我是最愛蹭的,但他從沒在公眾面前撇清和我的關系。
靠著蹭熱度,兩年內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主播一躍成為二線主播,如果不是因為平臺規定未成年無法籤約,以我現在的流量足夠穩居一線了。
託 Bleach 的福,我還上了爸爸欠的賭債,手裡有了一筆小小的存款,足夠讀完大學四年,他是我那段至暗的生命裡唯一的光。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呢?
是他縱容我蹭他流量的時候嗎?
不,比這更早。
那天催債的上門,砸爛了家裡所有的東西,我爸爸被打得半死不活,我站在破敗不堪的家裡。第一次感受到無助的滋味。
我拿著一把刀打開了殘破的電視機,顯示屏被砸壞了,但卻還能聽個響,裡面在放一場遊戲比賽的採訪。
「請問是什麼樣的心態支持著你逆風翻盤的呢?」
「我當時在想,這把局勢這麼爛,那就不應該有任何猶豫,去放手一搏吧,隻要我能站起來,就能把世界踩在腳下。」
握著的刀最終還是沒能割到手腕,我放棄了自殺。我一直一直記得這段話,作為我的信仰。
想到 Bleach,一顆心髒悶疼悶疼的,我點開了直播按鈕,人在特別難過的時候傾訴欲就會爆炸上升。
我一年沒播,很多粉絲都分流去了別的地方。但沒想到我一開播,直播間在線人數就衝上了 10 萬+。
屏幕中央飄過一大片白花花的彈幕:
【就知道你要蹭這波熱度,爺爺我蹲你一天了!】
【我先說一句,祝消費 Bleach 的所有人先司個馬。】
【主播詐屍了?!】
【悅,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嗎?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退役啊?】
我開啟彈幕淨化,亂七八糟的言論瞬間全部消失,我挑了些感興趣的彈幕回復:「Bleach 是個渣男,對啊,他就是渣男一個,建議廣大女生同胞們不要再喜歡他了。」
「為什麼一年沒播?今年高考準備了一年。」
「難過?還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雖然我眼淚哗哗地流,但嘴硬得很,在這麼多人面前堅決不想承認我很難過。
我啟動《暗潮》,進入 1V1 匹配,選擇了英雄舞女。
這是新推出的法師型刺客,Bleach 今年奪得三連冠的英雄。
長袖翩翩的舞女殺伐果斷,一分鍾就把對面木頭人殺了個片甲不留。我盯著屏幕上大大的「勝利」兩個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
忽然旁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應該先放一技能再放三技能,這樣 50 秒就能拿下他。」
「這麼打,不行。」
我炸了:「這是 Bleach 的打法,你說他不行?」
直播間也炸了:
【沒聽錯吧?剛剛說話的是 Bleach 嗎?聲音好像。】
【我天,他們住一塊?】
【所以悅悅是真嫂子?】
我沒心情看彈幕,因為,我被旁邊男生接下來的幾句話氣得七竅生煙:
「我沒說 Bleach 不行,我是說你不行。」
「你的打法偏保守,不適合用他那一套。」
「菜,就多練。」
雖然我的段位因為很久沒玩掉到了铂金,但曾經也是霸佔路人榜第一的高手好不好。
我氣急了,指了指他:「你,現在給我上線 1V1,爸爸教你做人。」
他勾起唇角,點點頭:「好啊。」
「系統提示:LW·Bleach 加入對戰房間。」
3
「小孩,還得練。」
「還有,你忘關攝像頭了。」
Bleach 戴上標志性口罩和鴨舌帽轉身就走,留下我一個人碎了一地。
我沒關攝像頭?
那除了我的謎之操作外,還被幾萬觀眾看到了我的社死現場?
這是今天我繼 Bleach 退役後聽到的第二件驚天噩耗。
我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攝像頭說:
「剛才都是節目效果,博大家一笑。」
我剛說完,彈幕整齊劃過一片:【哦~節目~效果~】
這是復制黨的天下。
手臂僵直著點開直播後臺,我草草回復了兩句:
「是個路人,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主播有點累,今天先下播了。」
我保持著握鼠標的姿勢,脊背挺得筆直,我沒想過會和 Bleach 以這麼荒謬的形式見面。
我心心念念的偶像,和我出現在同一個不正規的小網吧,還剛好坐在我旁邊,然後我們打了一把遊戲?
嗯。
還非常巧合地聽到我大放厥詞。
「戀過啊,我還睡過他呢。」
「BleacŢú₁h 技術又爛,真是渣男界的辣雞。」
我的這兩句豪言壯語像被按下了重復播放鍵,不斷地在我腦中回放。
冒犯嗎?
太冒犯了!
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跟 Bleach 澄清一下今天的事。
鑑於直奔主題不符合中國人含蓄內斂的傳統美德,我決定先寒暄一番。
我刪刪減減,點開置頂聊天框,點擊發送信息:
【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退役呀?】
紅色的感嘆號格外醒目。
好,棒極了。
這是今天第三件驚天噩耗。
我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Bleach 的微信是好不容易才加上的。
前年遊戲官方有個活動,路人榜第一可以向最喜歡的選手提一個不過分的要求。
我為了拿到第一名,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地苦練,連做夢都在打遊戲,終於在那期活動結束的最後一刻登榜第一。
我如願以償在 LW 的練習室見到了 Bleach 本人。
他比鏡頭裡瘦削,也更有壓迫感,隻是坐在那兒就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
他問我有什麼心願?
我盯著他淡漠的雙眼,悸動不已,鬼使神差地說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換一個,這個不行。」
「那,可以加你微信嗎?」
我小心翼翼地問,生怕他不高興把我轟出去。
聽說 Bleach 脾氣不太好,被他討厭的人他不會給一分面子。
但他破天荒地答應了。
Ṫũₕ「可以。」
他加了,又把我刪了。
給了我希望,又給了我絕望。
我抹了把不爭氣的眼淚,Bleach,我不要喜歡你了。
4
從網吧出來已經凌晨一點。
學校這邊偏僻,打車軟件上一直顯示無人接取訂單。
我裹緊校服,四下張望,打算找個便宜的小旅館先湊合住一晚。
三個吹著口哨的黃毛小混混不懷好意地靠近我。
「喲,這麼晚妹妹一個人上哪兒去啊?」
「沒地方住?」
「上哥哥那玩玩唄。」
無人的夜,偏僻的街道,不懷好意的成年男子,我承認我很害怕。
盡管腿嚇得哆嗦,我還是強裝鎮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幾個流氓哈哈大笑:「等和你一樣漂亮的小妹妹嗎?」
「我們不介意五人運動哦。」
汙言穢語裹挾著夏夜湿熱的風狠狠灌入耳道,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現在是法治社會。」
不遠處還有一家炒菜館開著,那裡一定有人可以幫我。我繞開他們想走,沒走兩步卻被他們拽住了書包。
欺人太甚!
我想拿手機報警,手腕被人拽住扯向另一個方向。
我沒站穩,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高山雪松般好聞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的心怦怦直跳。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
是他嗎?
「不是讓你到了就給我打電話嗎,怎麼在外面站這麼久。」
低沉好聽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沒錯,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配合他演戲:
「誰讓你選這個鬼地方,連車都打不到。」
「怕被你老婆發現,就別出來見我唄。」
「走吧,人家奸夫來了。」
幾個小混混自討沒趣,向我們豎了個中指,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