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將軍在上》, 本章共3883字, 更新于: 2024-10-26 21:4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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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看似不利,但仔細盤算一番,說不定是對你有利的。」


我眉心微蹙:「你什麼意思?」


耍心機,玩腦子,從來都不是我擅長的事。


「你想知道?」他問,問完,也不等我答,便淡淡道,「這頃刻間能反敗為勝的計謀,本相不會說給外人聽,隻會說給內人聽。」


我氣急:「你哪來的內人?」


「本相的亡妻,便是本相的內人。」


裴景承瞥我一眼:「她此刻雖不在,可夜深人靜時,說不定會在夢中與我相見呢。」


這人說的什麼瘋話!


我正想著要不要擼起袖子暴力逼問,又忽然一怔。


夜深人靜,夢中相見?


他是不是在暗……明示我什麼?


裴相爺對霍將軍從來不客氣,說完自己想說的,毫不留情讓人送客。


36


我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相府,還在想他剛剛的話。


「老大!」


車簾掀開,秦鈴朝我招手:「上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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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在焉上了車。


秦鈴摟著我的手臂,很是不滿:


「都多少年了,你還護著那個狐貍精……老大,你看看我嘛,我們都分開七年了。」


我離開學宮後,學宮中其他人也陸續返家,從此沒再見過。


被秦鈴鬧著,我看了看她,點頭說:「比從前那會兒好看多了。」


「我一直很好看的,隻是比裴景承差了點……哼,他那張臉,根本也不是人能長出來的吧。」


話裡話外,還是不滿。


「老大~」


秦鈴憋屈地靠過來:「怎麼辦嗎?我爹讓我嫁給裴景承,說是四皇子一力撮合,我不想嫁他,要不老大你幫我打死他吧,反正他也是個成過親、克老婆的死鰥夫……」


「別別別。」


我連忙喊停:「那兩個詞,克什麼,死什麼的,你可別再說了……你不想嫁他,我也不想你嫁他,隻要他明確表示不娶你,這門親事成不了。」


「你不希望我嫁他?」


秦鈴滿眼是光,一把抱住我:「老大你可真好啊!」


我可真難啊。


秦鈴滿意了,哼哼道:「本小姐有一萬種方法折騰他,讓他娶不了我。」


我瞧著她俏麗的眉眼,忍不住調笑:「也不知道哪來的深仇大恨,再怎麼說,都是學宮幾年的玩伴……」


「學宮之中,隻有你把他當玩伴,隻有你覺得他又脆弱又可憐,但是老大你不知道,他才是一條盤著不動的毒蛇。」


秦鈴嚴肅地和我說:「我們不和他親近,不是因為我們欺凌他,而是因為——怕他。」


秦鈴這麼說著,幹脆提起了許多當年的事。


從最初以為他是根柔弱無害的菟絲草,後來發現,他是朵蕊心漆黑的食人花。


「若說幼時的事不算什麼,可老大你知道,他是怎麼成為裴家家主的嗎?」


我微微一怔:「他是裴家這一代的嫡子嫡孫,理所應當就該是家主。」


秦鈴冷笑:「起初我也是這麼認為,直到我離開學宮,回了江東,才偶然間聽我爹爹提起他的『輝煌過往』。」


37


大胤開國之初,君王倚仗士族門閥坐穩江山。


雖說成就帝業,卻也埋下隱患,皇權日漸凋敝,門閥悍然崛起。


三十年前,彼時的大胤儲君,以半壁江山為聘,迎娶鎮守西南的昭凰郡主。


昭凰郡主有南疆血統,族內女尊男卑,嫁入皇室後,成二聖臨朝局面。


她生下兩位公主、一位皇子,皇子降生時不幸夭折。


她冊封長女為皇太女,支持皇太女革新律法。


抬高女子地位,削弱地方豪強,平權天下。


「門閥不能容忍皇太女與天後,便擰成一股繩,連番彈劾不說,還有要起兵逼諫的意思。」


秦鈴嘆了口氣:


「但說到底,是陛下變了心。半壁江山娶天後,用天後打壓門閥,轉身又娶門閥之女,用門閥打壓天後……最後的結局,老大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


昭凰天後病逝。


皇太女賜死。


「那些逼死天後和皇太女的門閥勢力,以裴氏為首,可裴氏的嫡子嫡孫,根本不是裴景承。」


38


夜涼如水。


秦鈴大半個胳膊壓著我,睡得正香。


門閥氏族在帝都城有自己的別院,可秦鈴偏要住進將軍府,還要像小時候那般,和我擠一張床。


睡一張床沒問題。


問題是——我得抓緊時間開溜啊!


我小心翼翼挪開秦鈴的手臂,正要起身,又被她重新壓回來。


夢裡咂吧了一下嘴,秦鈴含含糊糊道:「老大,想你了……玉佩,日日搓摸,包漿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脊背,重新把人推回原處。


穿好夜行衣,我推開窗戶,一躍而出。


輕飄飄落在相府主寢窗外。


我原打算推開就進,又忽然想起上一次,沒有一絲絲防備,就目睹到了美人出浴圖。


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巧。


我推開一點縫隙,正要往裡看,就聽見裴景承說:「進來。」


翻身進屋時,我忍不住抱怨:「都多久了,為什麼你還能聞到?」


「回來了。」


他捧著個茶杯朝我走過來,淺淺溫笑:「累不累?喝嗎?入秋了,夜裡冷,水還是溫的,你先喝點。」


我:「……你又發什麼瘋?」


他笑意不減,溫柔依舊:「外出那麼久,一回來就耍脾氣,你乖些,先喝水,我去給你端粥。」


水杯就這麼塞進我手裡。


果然是溫溫的。


但——他這是要做什麼?


我猜不透他的把戲,但水已經在手裡了,我奔襲半夜也確實渴。


咕嘟咕嘟兩口喝完。


「粥也還熱著,先去洗手,再過來吃。」他站在桌前掀開食盒。


「裴景承,你……」


「不是一直叫我卿卿嗎?」他慢條斯理端出粥碗,溫聲說,「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我愕然當場。


片刻後,才懂了他的意思。


君卿與在等他的妻子——此刻,是他給我們兩個人的夢。


想通這點後,我靜默瞬間。


心中一直左右拉扯的東西,終於可以暫時放下。


我捂著臉頰,深吸了口氣。


滿滿都是蘭麝淡香。


我抬起眼,笑著瞇眸:「我都快餓死了,除了粥,還有什麼呀?」


「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回頭朝我笑,「快去洗手。」


我跑到銅盆涮了涮手,隨便晃了晃,半幹不濕的,就坐在桌後。


「清蒸魚,燻兔肉,竹筍燉鴨……全是我愛吃的,」我抬眼看他,「都是你做的?」


「自然是,」他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擦著我的手,含笑道,「旁人做的,你也吃不慣。」


手指被他握住,熟悉又陌生的酥麻感,再度從肌膚滲入脈絡,又直沖心尖。


「冷?」他問。


我手指抖了一下,但不是因為冷。


「卿卿。」我喊他。


「嗯?」他側頭笑著我。


我望向他昳麗的眉眼,終於能說出藏在心底的話來。


「我好想你。」


他握緊我的手,低聲說:「我也是。」


彼此看著,又彼此笑著。


我往前湊了一下,親在他額心上。


他攏了攏我的頭發:「先吃東西,粥要涼了。」


我拿著筷子,喝粥吃菜,隨口說:「再過一個月便要入冬了,我原想著入冬前給你獵隻銀狐做披風,都與鎮上成衣鋪子掌櫃說好了。」


「銀狐披風啊,」他想了一下,「我好像沒有這個。」


「我也知道你沒有,不過……」我嚼著一點筍尖,避重就輕,「別的狐裘也一樣能過冬,你多穿些就是了。」


他「嗯」了一聲,揭過這個話題。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到桌上的菜、碗裡的粥一幹二凈。


「放著吧,明日再收,你去洗洗,準備睡了。」他說。


我輕輕「啊」了一聲,是要一起睡?


39


我沒理解錯,他也沒說錯,就是要一起睡的。


我穿著寢衣,躺在被窩裡,身邊是同樣寢衣裹身的……君卿與。


燭火已經滅了,床幃內漆黑一片。


我睡不著,他也睡不著,我們都知道。


「卿卿,」我開口,聲音有點幹,「我能牽著你的手嗎?」


他低聲應了,手伸過來,緊緊握住我的。


十指再度相扣,彼此的體溫沁人心脾,我卸下緊繃,幹脆翻身。


悄著聲說:「卿卿,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


「你不就是鬼嗎?」他也翻身,鼻尖抵著我的鼻尖,「我的亡妻。」


我拿腦門撞了他一下,嘟囔道:「夢裡哪有死人?夢裡都是活人,我明明熱乎乎的一個,你就非得把我往棺材裡裝。」


「熱嗎?」


他松開手,伸進我寢衣下:「我摸摸。」


他身體寒涼,我驚叫笑鬧:「別、好涼、你別——」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也不躲。


他整個人壓上來時,我喘息不定,雙臂摟著他的脖頸不松手。


「我冷,你熱,要不要運動一下?我取暖,你奉獻?」他問。


「夢裡能幹這個?」我明知故問。


「沒聽過一句詩嗎?」他在我耳邊吻了一下,笑得輕柔惑人,「春夢了無痕……」


我抬起下巴,脖頸被他啃舐不止。


「輕點咬,別弄出印子……」


鬼深夜時隨心所欲。


我白日裡還得見人。


……


人若是餓了一頓,再吃東西也覺得尋常。


人若是餓了一天,許會是敞開胃吃。


人若是餓上數月……


那結果,很可能是不管不顧、拆吞入腹、骨頭帶肉,半點不留。


我在力竭沉睡前,迷迷糊糊地問:「你一般做夢都在什麼時辰醒?」


「很晚,」他饜足低啞,「我愛賴床,不愛早起。」


那就好。


我直接昏睡過去。


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得這麼踏實了。


第二天醒來時,不是早上,不是中午,夕陽西下,正當黃昏。


心裡「娘誒」的一聲,我翻身就要坐起。


疼!


腰……腿……


裴景承,你個吸人精氣的大妖怪!


捂著酸疼的腰肢,我坐起來就瞧見床尾放著一套衣裳。


還有枕頭旁的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看得我一陣牙酸。


上次也是這樣的信封,這樣的字跡,打開後是晴天霹靂。


這次……應該不會吧。


猶豫著拿起來,猶豫著拆開,猶豫著看了一眼。


這次不是七個字,多了一個,八個。


「欲求公主,王儲親至。」


40


要想求娶三公主,要漠北儲君親自來迎。


是這個意思吧?


可又能改變什麼?


王儲來了,公主一樣要嫁。


「那便嫁吧。」嶽葶鳶一點不急。


漠北使臣來時,嶽葶鳶當眾應允,自己可以嫁。


但身為大胤公主,不能嫁得不明不白,需得漠北儲君親自來求親,她才願意和親塞外。


使臣倒也幹脆,表示隻要公主願意和親,王儲即刻啟程赴胤。


雙方有商有量,好說話到不行。


把我給看傻了。


「你就那麼相信那八個字?」我抓著嶽葶鳶問。


「解鈴還須系鈴人,出這個計謀的人,必然知道怎麼破計,與其折騰解圍,不如好好聽勸。尤其是,你犧牲那麼大,換來的錦、囊、妙、計!」


嶽葶鳶指了指自己脖子根,「你們還真是……有特殊的情趣啊……」


我立刻捂住,假裝聽不懂。


私事可以假裝,其他事,我很是清楚。


嶽葶鳶與裴景承已經談過了。


談了什麼,不得而知。


目前看來,嶽池宴並沒有倒戈投誠,他們兩人更像是……合作。


嶽葶鳶這邊穩得住,嶽池宴那邊就熱鬧多了。


他一方面催促裴景承娶秦鈴,另一方面又著急漠北儲君娶嶽葶鳶。


保媒拉線,很有一套。


奈何裴景承並不松口,漠北儲君也不能日行千裡。


有些事,計劃得再周全,也沒有變化來得突然。


就在嶽池宴上躥下跳時。


一個壞消息進了帝都城。


漠北王儲死了。


在前來迎親的路上,死在了大胤境內,一個館驛之中。


身中十四刀,手筋腳筋都被挑斷,妥妥一個死狀悽慘。


噩耗傳來那日,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晴天霹靂。


當天夜裡,我去了裴景承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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