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認為我胡鬧,說堂堂男兒怎可能打不過一個女子。
直到他微服出巡公主府,看到我一身男裝將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胖揍在地的時候,他似乎終於相信,他一直以為嬌滴滴的女兒很能打,不輸任何一個男兒。
我在臺上揮灑汗水,得勝之後歡喜地撲進父皇懷抱。
那一刻,父皇是為我驕傲的。
再後來,我天天男裝入宮,陪父皇用膳。
有大臣參我不守規矩,違背祖制。
我帶了一群兒郎——我招駙馬時的手下敗將,將那大臣的小孫兒堵在了小巷子裡。
我挑起他的下巴警告道:「再哭,就讓你當本宮的面首。」
那小孫兒面色慘白地回了家。
我又將那大臣的小孫女堵在了成衣鋪子裡,逼著她換了一身男裝回家。
大臣氣極,卻終於學會了閉嘴。
而不知為何,京城裡慢慢湧入一股風氣,女子穿男裝出遊竟然多了起來,而那些大臣竟然也不說民風不正了。
嗯……
我很不理解。
給謝無恙燒紙的時候,我問他:「這是什麼道理呢?難道人都敬慕強者嗎?」
又過了許久,一位大臣上朝路上突然昏迷,而他當天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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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好不容易救了過來,他拉住我第一件事便是求我快快將奏折送到宮中。
我第一次闖進金鑾殿,將奏折給了父皇,然後便恭敬地退了出來。
雖隻驚鴻一瞥,但這裡的模樣從此在我心裡種下了種子。
在我男裝第二年的時候,二皇子闖了一個大禍,他和一位侍郎家的庶女有了瓜葛,還被人捉了個正著。
此事被父皇知曉。
父皇震怒,痛批二皇子狼子野心。
「你以為朕隻有你一個兒子嗎?你個蠢材,竟敢將朝臣之女當作自己的後宮,隨意採折,你問過朕的意思了嗎?」
二皇子戰戰兢兢,跪地痛哭認錯。
而父皇將那位庶女賜婚為側妃,罰二皇子俸祿並禁足。
此事看起來雖圓滿解決,但我知道,二皇子再也無緣皇位了。
而朝中人聞風而動,請求廢太子復位的人越來越多。
我在這個時候,來見了廢太子。
此時的李承澤和李承恩關在一起,兩個人形容蕭索,再無從前皇天貴胄的瀟灑俊朗模樣。
看見我,激動得如同看見肉的狗。
我稍稍透露喜訊,暗示李承澤復位有望,他便難掩喜色,高興到癲狂。
「皇兄,隻需再添些助力,父皇就能放你出來,可我隻是一個女子,實在無人可用,若我是個男兒就好了,但皇兄放心,我會拼盡全力,哪怕粉身碎骨。」
我眸色堅定。
李承澤面上神色變幻。
「我手中有一份名單,這是我最後的東西了,南平,你一定要用好,若我能出來,他日我一定封你為護國長公主,讓你一世無憂。」
「我如今才明白,母後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什麼意思,沒有皇兄照拂,我的日子的確不好過,皇兄,你一定要出來,母後也盼著你出來救她出冷宮。」
李承澤痛下決心,將名單告知我在何處。
我點頭匆匆離去,果然在李承澤說的地方看到了名單,以及名單上那些人的把柄。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二皇子本以為自己再也無緣皇位,鬱鬱不得志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群極力追捧他,願誓死效忠他的朝臣。
而他又有了一些招兵買馬的錢財,還有陳大將軍做後盾。
父皇登基的第二十五年,一道聖旨下達二皇子府,說宮中有刺客,讓他進宮捉賊。
二皇子帶著兵馬奉旨入宮,雄心勃勃想要借著殺賊的工夫順利篡位。
但他沒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準王妃陳錦繡會一身鎧甲將他擒拿,大罵他是亂臣賊子。
34
一場宮廷之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當我穿著鎧甲闖入父皇寢宮的時候,父皇驚愕地看著我。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你鋪墊了這麼多,原來是這樣的野心。」
我單膝跪地。
「父皇,您的兒子死了三個,剩下的還小,我不想手染太多殺孽,該您做決定了。」
「你休想,你是女子,怎能為皇?」
他厲聲呵斥。
我輕聲道:「父皇,您知道廢太子為何貪汙嗎?」
父皇很迷茫,這是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
他對廢太子真的是寵愛有加,自幼教導,所以,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廢太子會貪汙,會喪心病狂地鎮壓一城百姓。
我平靜道:「因為他怕您,怕您忌憚他,猜疑他,所以,故意讓自己身上有汙點,有瑕疵,如此您才會覺得兒子不如您,還需要您的教導,才不會被您猜忌。
隻是,他沒想到撫州太守會借著他的名義大肆斂財,他不知道朝廷的一成稅到了民間會被層層追加變成兩成,三成甚至四成五成,所以,才釀成了撫州慘劇。歸根結底,原因在您,父皇,您老了,該做太上皇了。」
父皇愣怔很久,在我等得不耐煩,打算來硬的時。
他喉中嗬然一聲,咚地倒地不起。
父皇中風了。
他瞪大眼睛,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我命御醫好好照顧他,轉身出去,接受百官擁護。
父皇不知,其實我並沒有完全把控皇宮。yʐ
那些禁衛軍以為我進宮真的是來勤王,才沒有阻攔我。
他的禁衛軍並沒有背叛他,隻要他一聲令下,依然有一戰之力。
我不過是賭一把。
沒想到,這一次,天運在我這邊,我賭贏了。
而我也騙了父皇,他的三個兒子還活得好好的,不過,離死也不遠了。
我在百官擁護下,登基為帝,尊父皇為太上皇。
我下旨二皇子與陳錦繡成婚,成婚第二天,二皇子暴斃,陳錦繡如願成了一個有權有勢的寡婦。
因她有從龍之功,我封她為禁軍大將軍,與她的父親陳大將軍分庭抗禮。
她再也不是那個由著父親任意打罵的可憐女孩兒,而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可以逼著陳大將軍行禮,並暴打弟弟的那種。
二皇子死前問我,為何如此恨他,非要置他於死地。
我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大罵我毒婦,說國出妖孽,國家要亡了。
我笑著,一點兒也不在乎。
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了。
我下旨賜死廢太子。
廢太子不願相信。
「趙南平,我是你哥哥,你敢殺我?這是弒兄,要被萬人唾罵的。」
「你們合謀殺了謝無恙的時候,心裡有沒有一點兒想著我是你的妹妹,他是你的妹夫呢?」
「你為了一個外人報仇,你瘋了嗎?我是你哥哥,嫡親的哥哥,一母同胞,我們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
「你,不是我哥哥,我沒有哥哥。」
他以為我說假話,其實,我說的都是真話,真得不能再真。
廢太子被灌下毒酒,他怒目圓睜,扭曲抽搐。
我在他耳邊同樣低語了一句,他眸中綻放出憤恨的神採,又完全歸於灰暗。
又一個死不瞑目的。
至於李承恩,已經嚇傻了。
「饒命,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就關在這裡,我一輩子都不出去。」
我嗤笑一聲,轉身走了。
後來,他果真在這裡被關了一輩子,死時享年四十五歲,屍體被抬出時,已經看不出曾經的少年模樣。
李承澤身死,李承恩被囚禁的消息傳入母後的冷宮。
她日日唾罵,夜夜哀號著一定要見我一面。
我冷著她,直到她號啞了嗓子,哭幹了眼淚,才一身帝王冕服肅穆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亂臣賊子,你竟然真的篡位了,你是女子,你怎能做皇帝,你哥哥呢?弟弟呢?你把他們怎麼了?」
那一刻,我很感慨。
原來,她沒有那麼愛父皇啊。
我以為她第一個要問的是父皇呢!
我並沒有回答,而是將一些東西一樣一樣地擺在她面前。
她疑惑地看著。
「你做什麼裝神弄鬼?」
我喉頭哽咽。
「母後,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她按下煩躁,仔細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地上的是一個繡著金龍的襁褓,一塊繡著芍藥花的帕子,一個龍紋尿布,以及一個金鈴鐺。
鈴鐺上是精致的鳳凰紋,在底部有一個需要極其仔細才能看清楚的李字。
其餘幾樣東西,母後並不放在眼中。
可那個金鈴鐺,她顫抖著手指拿了起來,越看神情越激動。
她認出來了。
這金鈴鐺是當年她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的。
她以為那時太亂,被人順走了。
後來還曾向我抱怨,說宮中手腳不幹凈的人太多,御下一定要嚴,免得出了家賊,被人利用。
可這金鈴鐺又出現了。
她厲聲道:「你從哪裡得來的?金鈴鐺的主人呢?他在哪裡?你將他怎樣了?李南平,你將他怎樣了,即便我對你不住,但他是無辜的。」
她痛哭流涕,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而看我的目光如同一個仇人。
我終於明白了。
她看中的是血緣,有血緣的就是她的孩子,沒有血緣的即便養大了,也可以棄如敝屣。
我冷笑一聲:「他死了啊!」
「你這毒婦,你為什麼殺了他,他是無辜的啊,我好歹將你養大,你在我膝下享了那麼多年的福,為什麼容不下他?」
她哭得再無體面。
我輕聲道:「母後,您不必如此傷心,好歹您和自己的孩子也見過面, 您還說他出身卑賤,是個下賤坯子, 竟敢與皇權相抗, 實在死不足惜。」
母後哭聲驟停, 滿面驚愕。
我心中充斥著報復的快感。
「母後,您的兒子,就是謝無恙啊!我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了他的秘密, 您沒記錯,我的確沒有月牙胎記,在他死後,我縫補他的屍體,發現了他的胎記,故意在自己身上也弄了一個,我閉門不出的三個月,都是在養傷。
母後,親自下令殺了自己的兒子, 您感覺如何?」
母後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向墻上撞去。
鮮血飛濺,腥味彌漫。
我看著這一幕,轉身腳步沉沉地離去。
陽光照耀下, 我已經渾身冰寒, 刺骨冷意從骨縫裡一點點冒出來, 又被陽光蒸騰掉。
我忍不住想,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人倫慘劇。
若他們當初不趕盡殺絕, 對我有一點點憐憫, 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
萬貴妃臨死時沒有撒謊。
當年她把持後宮時, 的確調換了母後的孩兒, 那個孩子流落宮外,在撫州長大。
他知曉自己的身世,努力地讀書、練武, 本想著靠本事在金鑾殿上被欽點為狀元, 揭開自己的身世秘密。
可惜, 他運氣不好,遇到了撫州知府這個大貪官。
他一路前往京城,既有揭開身世的渴望,也想為撫州百姓求一個公道。
他本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 卻又半路被追殺,失了憶, 最後死在了自己一心想投奔的親人手中。
命運之詭譎離奇, 令人無法琢磨。
這是老天對皇後的懲罰嗎?
可若是懲罰,為什麼會降臨在無辜的人身上?
我不明白。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我在金鑾殿的屋頂上,等來了晨曦初綻。
晨鐘響起,萬物蘇醒。
新的一天來臨了。
謝無恙,若你投胎,請一定等一等, 等我為你打造一個盛世。
讓你不管投胎在何處,都有書可讀,有衣可穿,有餐飯可食, 有夢想能實現……
等一等我,我會拼盡全力,讓那一天快快到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