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端華捂著臉蒙了。
「姨母,當初若非李南平設計我和太子,羅宸怎會疑心我?我和太子又怎會被人誤會?」
她禍水東引,將我推到了前面。
我緩緩跪了下去,輕聲道:「母後要怪就怪我吧,當初每次我和端華妹妹起沖突的時候,太子哥哥總是護著她,我也想讓太子哥哥護著我一次,再加上中秋那次,我誤會了,才會犯下大錯,求母後懲罰。」
母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她狠狠瞪了趙端華一眼。
「回去你的相府,以後無詔不得前來宮中,更不得踏入東宮半步。」
趙端華瞪大眼睛,滿眼不敢置信。
「姨母,連您也不相信我了嗎?我爹我娘若是在的話,他們會信我的。」
她哭著跑了出去。
母後心疼地想要追。
我輕輕拽住她的衣袖。
「母後,讓妹妹一個人靜一靜吧!她現在心煩意亂,說什麼都聽不進去,說多了還會再起爭端,畢竟她父母都是為國捐軀,是有功之臣,讓一讓她也是應該的。」
母後深吸幾口氣,強壓下怒氣,可捏著茶杯的手,卻很用力,很用力……
趙端華在宮中住下了。
她和羅宸誰也不肯低頭,陷入膠著。
而太子正焦頭爛額,天天跪在御書房裡被父皇訓斥得面紅耳赤,也顧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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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時候,韻娘又有了身孕。
羅宸將韻娘抬為貴妾。
趙端華坐不住了,她匆匆回了相府,想要阻止這一切。
而羅宸這一次沒有給她臉面,不顧趙端華的軟磨硬泡,眼淚哀求,鐵了心地想要懲治趙端華的不忠不貞。
「你若不忿,大可找你的太子哥哥來懲治我。」
「羅宸,我與太子哥哥清清白白,你不要出言汙蔑。」
「呵,唇齒相依的清白嗎?」
羅宸冷笑。
趙端華忍無可忍,抬手就要給羅宸一耳光,而這一刻,韻娘沖了上去,接住了這耳光,並側身重重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從她腿間流了出來……
趙端華愣住,直到羅宸劈手一耳光將她打清醒。
「若韻娘有事,我絕不會輕饒了你。」
曾經的愛侶變成怨偶。
我忍不住坐在屋頂上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終於明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是何等孤寂。
謝無恙,你泉下有知,還好嗎?
我會一點一點替你討回公道,你一定要保佑我啊!
韻娘休養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羅宸將她真真兒是放在掌心,我在成衣鋪子裡見到她的時候,她紅光滿面,看起來過得不錯。
她笑道:「補藥都要吃吐了,我要是真掉了孩子,這麼補也都要補過頭了,更何況,還是個假的。不過,能讓趙端華這麼丟臉,我很高興。」
趙端華與羅宸徹底反目,兩人對彼此視而不見。
而母後不再支持趙端華之後,她在相府的日子變得不好過起來,相府夫人恨毒了趙端華給兒子戴的綠帽,她無法找太子的麻煩,便想著法兒折騰趙端華。
而朝堂上,太子的處境越發艱難起來。
他從前有宰相支持,萬事順遂,現在卻步履維艱,做事諸多不順。
然而,他們不知道更不順的事情馬上就要來了。
時隔半年,二皇子從撫州秘密回京了。
他一回京就在父皇面前痛哭流涕。
「父皇,兒臣差點兒不能回來見您了。」
從隨侍口中,父皇得知,二皇子前去撫州以及返程的路上遭遇了多次刺殺,後來不得不改頭換面,偽裝成客商躲避刺殺。
也正是因此,他查知了撫州亂民案的真相:撫州根本沒有土匪暴民,隻有被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憐百姓。
當年的撫州太守——趙端華的父親為官之時,作威作福,橫徵暴斂,逼得百姓沒有活路,不得不落草為寇。
後來,朝廷派兵剿匪,趙端華的父親殺害良民冒充亂匪,還私自徵調民夫開礦,並將牢裡的犯人押送礦場挖礦,導致死傷無數。
再後來,犯人不夠,便從良民裡抓,隻要犯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原本可以罰點錢就過去了的,卻硬是被判服刑挖礦。
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後來,撫州暴動,眾百姓揭竿而起,殺了趙端華的父親,而他們也付出了生命代價,被當作亂民被朝廷鎮壓。
反而趙端華的父母落得美名,被大力弘揚。
新來的太守知道趙端華是郡主,還得到皇後和太子庇佑,便將錯就錯,任由冤假錯案繼續下去。
29
二皇子說起民生之時,幾度落淚。
他哭道:「父皇,兒臣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有中傷母後、太子和端華郡主之嫌,但百姓太苦了,撫州的稅賦至今依舊是別處的兩倍之多,家家戶戶賣兒賣女才能活下去,兒臣實在不忍心,求父皇救救撫州百姓吧。」
父皇鐵青著臉,快速發布了幾道聖旨。
打著尋找二皇子的名義,派人前去撫州繼續走訪,一路是明面上的,另一個是暗地裡的。
一個月後,擺在父皇桌案上的奏折有一人多高,上面寫的都是撫州百姓的冤案、慘案,而那些錢並不是趙端華的父親獨吞了,其中一大部分是孝敬給了皇後和太子。
那一天,父皇拍案而起,卻一陣踉蹌,差點兒倒了下去。
大太監喜公公急忙扶他到榻上。
他阻止喜公公去請皇後,並神色恍惚地問:「這真的是太子幹的嗎?」
喜公公無言以對。
而恰在此時,太子說要為父皇送一件禮物。
那禮物是修建在山崖下的一尊大佛,大佛高三米,坐在高高的蓮花臺上,仿照的是父皇的面容,目光慈悲地注視著滔滔江水。
一尊大佛,花費無數。
太子恭聲道:「父皇近日勞碌,兒臣憂慮在心,便修了這尊大佛,隻盼父皇福壽綿長,江山永固。」
父皇嘿然冷笑:「福壽綿長?江山永固?」
「是,是啊!」太子發現了不對,遲疑道。
父皇終於怒了,他拿起鎮尺向著太子砸去。
「有你這樣的孽障,朕怎麼福壽綿長?怎麼江山永固?」
太子被軟禁了。
母後被禁足宮中。
而趙端華被提審到宗人府,詳細審問撫州的情況。
趙端華大概料到事情不好,若說自己不知情尚有一絲活路,若自己知情那便是自尋死路。
她咬緊牙關,哪怕宗人府動刑也絕不承認自己知情。
我去天牢裡看她,曾經高高在上的貴女如今落魄如喪家之犬。
我靜靜地欣賞著她的模樣。
她終於不再假寐,睜開眼睛怨毒地盯著我。
「你來看我的笑話?」
「是啊,真以為當了郡主就能為所欲為?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麼做也不是真的,這不是一下子就露出真面目了嗎?」
「若非你母親指使,我父母怎會……」她怒氣沖沖,脫口而出,卻又察覺後趕緊閉緊嘴巴,隻能對我怒目而視。
我笑道:「你父母該死,一個貪官,一個悍婦,有什麼資格享受朝廷給的尊榮,他們死是因為他們該死,絕不是為了我母後和太子哥哥。
「我母後和太子哥哥對你們的腌臜事毫不知情,他們唯一做錯的就是相信了你們這些惡毒的親戚,以為你們真的奉公守法,為朝廷辦事。
「趙端華,你們會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不過,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等你從牢裡出來,太子哥哥會將你接入府中,以後,你就在那裡好好地過吧。」
趙端華似乎終於明白過來。
即便她咬牙不承認,太子和皇後也絕不會放過她,不會允許她繼續活在世上,她再也不會過上從前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她在我走後,呆滯了許久。
在牢門再次響起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高聲道:「我有話要說,我要見主審大人,讓我見主審大人。」
趙端華給了母後和太子致命一擊。
她從撫州來京城的時候,其實給自己留了一手,她將一個忠僕連同皇後、太子與她父親的往來書信留在了距離京城五十裡的一個村子。
而那個村子正好是我的食邑。
那個僕人在我的村子裡安逸地生活著。
隻因為來的路上,趙端華打聽過,皇後生了二子一女,太子殿下睿智聰慧有儲君風姿,三殿下活潑俊秀是人中龍鳳,至於大公主則仁慈溫和,最敦厚不過。
她覺得被眾百姓交口稱贊的人應該不壞。
所以,將僕人留在了那裡。
而在京城見到我本人後,她心裡湧起了瘋狂的嫉妒,嫉妒我果然如傳聞一般仁慈溫和,敦厚善良,還有父母寵愛,長兄守護,幼弟敬愛,更有一個風姿絕倫出身不俗的未婚夫。
而她隻有一個骯臟的身世。
她覺得,世道不公啊。
若她能取代我,是不是也能擁有我擁有的幸福?
30
趙端華的供詞和那些往來書信對父皇的打擊很大,他不得不正視,自己多年來看重的愛妻和太子原來有著另一副面孔。
他們心狠手辣,愛錢如命,為了一己私利,奴役百姓,將一個州的百姓都視為自己的私產。
天下能交到他們手中嗎?
他們能善待百姓嗎?
父皇猶豫了三日:下達了廢太子旨意,而皇後被禁足,無詔不得外出。
而我和李承恩也受到了牽連。
我被禁足公主府。
李承恩被封了一個王,趕去封地,而他的封地僅僅彈丸之地,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
他哭哭啼啼地去了封地,路上正好遇上朝廷剿匪。
那些山匪被抓時,看見李承恩,竟然是第一時間向李承恩磕頭,求他饒了自己的性命。
那匪首說,明明說好隻要截殺從撫州來的人就保他們一個寨子的人的安全,怎麼現在還有朝廷剿匪?
李承恩矢口否認。
匪首說得斬釘截鐵。
「那個被南平公主撿回去的駙馬就從撫州來的,旁人你還可以否認,但堂堂駙馬爺也能否認嗎?我這裡還有那些人魚符。」
李承恩啞口無言,他剛剛出城不足五十裡,就又被剿匪的將軍帶著回了京城。
而這一次,父皇徹底失望了。
他怒道:「查!給朕好好地查,朕要看看,他們到底還瞞了朕哪些事情?」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父皇的雷霆手段下,那些我曾經費盡心思也挖不到的真相一一擺在我眼前。
那年初春,青黃不接,撫州百姓們活不下去,造反的造反,逃難的逃難。
但還有一群人,他們真的憂心百姓,惦記民生,千裡迢迢地從撫州來到京城告御狀。
一行一百多人,分成十多隊,男女老幼皆有,一路上經歷了圍追堵截,但真正活著走到京城的隻有一個謝無恙。
本以為勝利在望,誰能想到,京郊躲著殺他的劫匪,給了他致命一擊。
而他運氣好,被我撿了回去。
醒來後,便失憶了。
我之所以查不到他的身份,是因為皇後和太子早就抹去了他的來路痕跡。
我也終於明白,那些看似針對我的刺殺,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殺謝無恙。
失憶的謝無恙不知道。
而深陷京城風波的我,也不知道……
所以,那一次的萬安寺之行,注定是一場赴死的結局。
而殺他的人是母後、太子、趙端華和羅宸。
他們謀劃了這個殺局,就等著謝無恙單獨出行。
而我卻還以為隻要我遠離了京城,災難就不會再找上我……
父皇宣我進宮,他看著我,目光充滿悲憫。
我們沉寂地用了一餐飯。
膳後,父皇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你放心,父皇會為你重新選一個好的駙馬,這一次,你選誰都可以。」
選誰都可以嗎?
那讓死去的謝無恙復活行不行……
不是所有感情都能隨隨便便可以替代啊……
但我還是恭順道:「多謝父皇,您讓我想想。」
父皇點頭,便忙於政事。
皇後被廢,太子被廢,李承恩被廢,羅宸、趙端華被流放,隻有我這個公主還是公主,沒有受到影響不說,還被賜下八百食邑,成為歷朝歷代食邑最多的公主。
羅宸和趙端華流放的那日,他們身披枷鎖,手戴鐐銬,一步一步地被驅趕著出城。
羅家上下為了避嫌不敢來送,我在城門口看著兩人,內心終於有了一絲滿足。
羅宸面色難堪,低下頭去不停地催促獄卒帶他離開。
獄卒冷聲呵斥他少瞎指揮。
趙端華眸中則迸射出仇恨的光。
「李南平,你贏了又怎樣,你還是個克夫的寡婦,謝無恙死之前還在叫你的名字,他死得可真是慘……啊……」
我伸手捏住趙端華臉頰,逼迫她不得不張開了口。
我命人揪住她的舌頭,硬生生拽了出來,然後將她的舌頭拿剪刀剪開。
她的舌頭分了叉,如同蛇信子。
鮮血立刻迸射出來,她疼得嗚啊亂叫,拼命地搖頭。
我松開她,看著她的慘狀,心裡的滿足又多了一點點。
我低聲在她耳邊道:「知道為什麼我不讓你死嗎?因為隻有活著你才能好好贖罪啊,還有,我要告訴你,韻娘是我救的,也是我給她錢收買人心,你和太子之所以會忘情親吻,是因為你們香囊的香味合在一起就是一劑春藥……」
她口中啊啊嗚嗚,眸子怨毒地盯著我,撲了過來恨不能生食我肉。
而我所做的是順勢挑斷了她的手筋。
從此,她不能說,不能寫,想必能在流放之地能好好地贖罪了……
而我在羅宸面前,隻說了一句:
「韻娘被趙端華強灌了墮胎藥,她生下來的是個死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