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謝明辰的時候,他還一窮二白。
朋友們都勸我別傻,以我這條件什麼有錢人找不到,何必陪他吃這種苦。
現在他成了資本垂青的謝總,周圍的人又說我也就勝在下手早。
不然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身邊環肥燕瘦,哪裡輪得到我。
連我媽都倒戈過去,要我放低姿態,學會示弱,別跟他這麼多年,最後什麼都沒落著。
我忍不住反問,「他不提結婚,難道我求著他結?」
「你這個性子是要吃虧的!」我媽恨鐵不成鋼,「不順著他點怎麼辦?自己栽的樹難道讓別人乘涼去?」
我不願爭辯,隻覺得委屈。
為什麼在這場漫長戀愛裡,期待的是我,失望的是我,現在需要明示暗示,讓他有所行動的還是我。
1
「行了,回去別跟他吵,他也是工作忙才沒來送,又不是故意的。」
爸媽千裡迢迢來看我,我本想卯足勁秀一下恩愛讓他們安心,結果男朋友除了頭一天接機之外,後面幾乎全程隱身,忙他的狗屁工作。
今天踐行這頓飯,謝總終於大駕光臨,結果席上接了個電話,菜沒上齊他就先走了。
都這樣了,我媽還反過來安慰我,生怕我跟他鬧矛盾。
一想到他們來一趟,連酒店都自己提前訂好,生怕給我添一點麻煩,我就覺得對不起他們。
安檢關卡,看著他們排在人群裡蹣跚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水線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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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五年前,我是怎麼狠得下心丟下爸媽,跟謝明辰走的,還跑到離他們這樣遠的地方。
2
晚上送謝明辰回來的是他的新秘書。
她費力地架著醉醺醺的謝明辰,站在門口,「姐,讓一下,我扶謝總到沙發上去。」
自我從公司退下來,對人事變動並不了解,也沒有人告訴我,他的秘書換成了一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總裁秘書這個職位算企業高管了。
我記得謝明辰的上一任秘書,是一位擁有五年從業經驗的海歸,專業度自不必說,酒局上也遊刃有餘,至少從沒出現過讓老板被灌得爛醉的情況。
「您別怪他,都怪我不會喝酒,謝總護著我才喝成這樣的。」
陳澄解釋的表情稱得上情真意切。
我聽得想笑。
老板替秘書擋酒,秘書幫老板說話,這互相關愛的樣子,是可以投稿職場甜文的程度了。
如果當事人不是我男朋友的話。
但我還不至於對一個小姑娘發作,隻點點頭,禮貌道謝送客。
陳澄卻沒走,望著沙發上哼哼唧唧的謝明辰,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
「還有事?」
「謝總喝了酒胃肯定不舒服,您可以給他沖點溫熱的蜂蜜水,舒緩一下。」
她眼裡明晃晃的關切,顯得我好像多不稱職似的。
我隨口敷衍,「家裡沒有了。」
「有的有的。」陳澄自然得好像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廚房頂櫃的第二個格子間,有一大罐呢!」
我笑,「來過啊?」
3
要是換了七年前的我,恐怕會把謝明辰用冷水潑醒,讓他給我一字一字地解釋。
現如今我卻隻是語調平淡地讓陳澄離開,然後幫謝明辰把西裝外套脫掉,扶他到床上去。
用熱毛巾幫他擦臉的時候,我不合時宜地想:要換了七年前的他,也不會讓我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那時候的他,會在我答應跟他在一起之後,興奮到睡覺都突然笑出聲。
會像個傻子一樣,一聲一聲叫著我的名字,「歲歲」「歲歲」「你看我們連名字都這麼相配」。
我心血來潮查他的手機,還要做作地抱怨:
「說好的沒有人能從男朋友手機活著出來呢?怎麼什麼都沒有。」
他頗為委屈,
「你想查到什麼?我又沒有前女友,初戀就是你。也沒有曖昧對象,微信頭像都是你。」
那時他的手機裡隻有與我有關的一個個日期,我的生日,我的生理期,認識我一百天,在一起一百天紀念……
好像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慶祝。
如今我竟隻能從他醉酒後下意識往我頸窩蹭,哼哼唧唧要我幫他拍背的親密和依賴裡,才能窺到幾分從前的影子。
4
穿回那身西裝皮的謝總,整個早餐期間目光沒離開過 ipad,仿佛虛擬網絡上的任何事,都比坐在他對面活生生的人重要。
我清早起來煮好的醒酒湯,就靜置在他手邊,一點點放到涼。
看著他平靜漠然的臉,我突然想問他:要不要換成蜂蜜水啊?
「昨晚的事陳澄跟我說了,隻是之前酒局上我喝多了她送我回來過一次,你別多想。」
他終於抬頭看我,語氣自然大方得好像再糾纏不清,就是我的不對了。
我一勺一勺舀著白粥,卻並不想吃,「喝不了酒的秘書,你總帶去酒局做什麼?」
「一個小姑娘讓她喝什麼酒?」
他維護的意味太明顯。
我自嘲一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想起來,從前我幫他搞定客戶的時候,也隻是個小姑娘。
那時喝壞的胃到現在都吃不得辛辣,從前嗜好的東西,都隻能一一戒掉。
他細微地擰眉,走過來親了親我,
「乖,別胡思亂想。我下周出差,7 號到 9 號,幫我準備下行李好嗎?」
「7 號到 9 號?」我抬頭看著他,幾乎是卑微地希望他能想起來,這三天裡,有一天是我的生日。
可他隻是抬手看了眼表,「我上班去了。」
5
謝明辰東西不多,一個中號行李箱還有餘裕,我看著那塊空檔,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的衣服塞進去,跟他一起去。
萬一他到了那天想起來,我可不想隔著手機聽「生日快樂」。
這時一直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謝明辰突然站起來,踢出腳櫃,拿醫藥箱出來翻了盒藥出來,丟到行李箱那塊空檔。
我看清那是一盒暈車藥,「帶這個幹嗎?你又不暈機。」
「幫陳澄帶的,她說沒來得及準備。」
這句話槽點太多,我一時氣血上湧,竟不知從何發作。
隻論公事,公司大客戶的十周年慶典,謝明辰確實不能缺席。
可這個毫無行業背景的陳澄,跟著去做什麼?
她是能爭取到新客戶,還是能跟同行虛與委蛇探聽消息?
「帶她去見見世面嘛,以後就能獨當一面了。」他這樣解釋。
這話說的,外面投簡歷想擠進公司的人千千萬,公司伸長了脖子往上爬的人不計數,怎麼就輪到她去見世面了?
怎麼就要勞駕謝總親自把人從一張白紙帶到獨當一面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躁鬱,
「還是我陪你去吧,周年慶上這麼多應酬,小姑娘應付不來的。」
「你身體不好,還是好好在家休息。乖,在家等我。」
嘴裡說的都是為我著想的話,目光卻吝於多看我一眼,沒等我說話,他已經低頭去看手機。
表情愉悅,眉眼含笑。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可以這麼堂而皇之,人在我身邊,心跟眼卻輕易地穿過我,無視我,隻從別人那裡獲得快樂。
6
生日那天,我在家枯坐一天,手機隔三岔五地響。
有父母好友的微信祝福,有商家的積分翻倍短信,有各路櫃姐櫃哥說準備了小禮物,甚至還有兩個相熟的客戶都打電話過來寒暄一下。
唯獨沒有謝明辰。
我等到暮色四合,街燈亮起,等到這一天毫無特別地結束。
零點前的最後一個電話,還是這次周年慶的客戶打來的。
「歲歲,生日快樂。」林昭低沉磁性的嗓音鉆進我的耳朵,透著淡淡的失落,「這次怎麼沒來呀?我可是盼了好久。我特意親手給你寫了邀請函,你都不給面子。」
我哪裡收到過什麼邀請函?
可瞬息之間我便想通,恐怕是被謝明辰攔下了,因為「特意」,因為「親手」。
林昭的確追求過我。
難怪謝明辰怎麼都不願我陪他去出這趟差。
可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
我一時哭笑不得,也隻得幫謝明辰打圓場,
「謝謝林總厚愛,公司這邊需要留人處理些事務所以,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本來想著大家都聚一聚,才定的這天辦活動,沒想到你不能來,倒害得謝明辰不能陪你過生日了。」
「沒關系,我不介意。」我敷衍著準備掛電話,卻聽到電話裡他傳出一陣低笑。
「那如果我說,他的秘書進他房間快一個小時還沒出來,你也不介意嗎?」
7
我向來沒有查崗的習慣,從前謝明辰不管去哪裡都會向我報備,根本不需要我開口。
而且我認為帶著人去酒店抓奸的女人太可悲,男的都這樣了還爭來有什麼用。
可事到自己身上,我第一反應竟還是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可謝明辰的手機被接起,響起的終歸還是陳澄的聲音。
「讓謝明辰接電話。」我盡量平聲靜氣。
陳澄聲音無辜又故意,「謝總他已經睡著了。」
「那就把他叫醒。」
「我不敢呢。他睡得太熟了,像個小孩子似的,拉著我的手不讓走。」
陳澄那唯唯諾諾的嗓音,好像自己現在有多身不由己。
「那你打算怎麼著?」我懶得再維持和平,「爬床還是陪睡?」
「我不知道……他勁太大了……」
「建議你把手砍了。」我徹底失去耐心,冷聲道,「陳澄,我最後一遍警告你:現在,立刻,馬上,從他的房間滾出去。否則,你將失去的不僅是這份工作。」
8
次日,謝明辰終於有電話過來。
不是終於想起了我生日,也不是為深夜逗留在自己房間的女人而道歉,而是向我興師問罪:為我今天一大早通知 HR 開掉陳澄。
「你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他用不以為然的語氣映射我的小肚雞腸。
我好笑地反問,「所以你是覺得是我不該打擾你們共處一室,春宵一度是嗎?」
「你在胡鬧什麼,我真要跟她有什麼能讓你知道?一天天的胡思亂想。」
「你現在是衣食無憂,還可以隨隨便便開人,有沒有考慮到人家沒有這份工作都交不起下個月房租?」
「你知不知道人小姑娘接到 HR 電話之後嚇得哭了一早上……」
「歲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謝明辰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刀子直扎進我心臟,疼到我必須深呼吸好幾次才得以顫抖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