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時表情卻很平淡,甚至還帶了我喜歡喝的奶茶。
那一瞬間我以為他已經放下了沈諾。
卻不知道他在醞釀更加可怕的暴風雨。
我一直想要個女兒,以後好好陪伴她,彌補我幼時的遺憾。
卻始終未能如願。
我心情沉重地去看了醫生。
醫生表情怪異,看我時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他問我天天吃避孕藥,怎麼能懷上孩子?
我百般不解,回家後躺在床上思考良久。
看到床頭櫃上的維生素瓶子時,心中突然有些忐忑。
但又不敢相信。
是,我是有些太傻了。
顧家度過危機後,把餐館買了回來送給了我爸媽。
顧行止把這樣的手段,用在了爸爸的餐館裡。
他僱了人,潛入了後廚,把瀉藥、蟑螂、老鼠尾巴放在了飯菜中。
爸爸的餐館出了很嚴重的食品安全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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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止還僱人在網上發帖發視頻帶節奏,說爸爸的餐館一直都那樣。
我和爸媽遭受了史無前例的網暴。
那段時間,總是會有亂七八糟的電話打來。
要麼什麼都不說,要麼直接破口大罵。
成千上萬網友被蒙在鼓裡。
他們以正義之名,往我家寄花圈壽衣骨灰盒。
那段時間爸爸媽媽不敢回家,也不敢開機。
神經衰弱,媽媽一個月瘦了將近 30 斤。
而顧行止的媽媽,依舊養尊處優保養到位。
絕望之下,顧行止又以好女婿的形象出現在了我爸媽面前。
說能幫我們擺平事情。
哄騙著我們籤了協議,徹底掏空了我們家。
婚內財產,也和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
做完這些後,他才徹底撕下了那張面具,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
他說我身上的味道讓他作嘔。
他說我的生命比不上沈諾的一根汗毛。
他說我們溫家人不要臉,幫了一點兒小忙,就要裹挾他一輩子。
我的心,或許就是在那一刻死掉的。
9
婚後第二年,我的女兒出生了。
我以為小寶寶都是白白嫩嫩軟軟糯糯的。
護士把那個皺巴巴的小團子抱到我面前時,我都懷疑她弄錯了。
媽媽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蛋。
說我小時候也是那個樣子的。
小寶寶醜點兒沒關系,養幾天就好看了。
女兒和我一樣,是個低需求的天使寶寶。
吃了睡睡了吃,不怎麼哭鬧的。
在醫院裡那幾天,媽媽有些警惕。
唯恐又遇到看上天使寶寶的怪阿姨。
季宴禮不想讓亂七八糟的臭小子霸佔女兒的童年。
他與我一拍即合,決定以後不管怎麼忙,每天都得回家,抱抱她親親她。
小孩子長得太快了,簡直一天一個樣兒。
到了 3 歲時,已經從小天使蛻變成了小惡魔。
小區裡那些乖巧的寵物貓狗看見她拔腿就跑。
小家伙嘟著嘴巴朝我撒嬌,說要養狗狗。
我便抱著她去了寵物店,未曾想到在路上遇到了顧行止的母親。
她看到我的女兒後,愣了好久,方才吐出一句話來:
「我以為我老糊塗了,又看見卿卿你小時候了。」
她對公司事務參與得不是很深,故而沒有進去。
隻是被限制了消費而已。
她穿著寬大的廉價運動服,頭上的白絲清晰可見。
她想去抱抱我的女兒,女兒別過頭藏到了我懷裡。
「媽媽,比姥姥還大的人,該叫什麼呀?」
顧行止的母親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我,也像是在問她自己。
「我已經這麼老了嗎?」
我也是女人,也會為歲月的流逝感到悲傷和可怕。
但此刻我一點兒同情她的想法也沒有。
前世,爸爸去世第二天,媽媽也跟著去了。
作為多年好友,她一點兒傷心的情緒都沒有。
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媽媽心理素質太差了,扛不住事兒。
她甚至還明裡暗裡嘲諷我家基因不好,所以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我在腦海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片段屏蔽掉,輕描淡寫地說:
「小孩子口無遮攔,您不要在意。」
以前那些上趕著討好顧家的人,早就離他們遠遠的了。
就連一些比較近的親戚,也不和她來往了。
好不容易碰上了熟人,țŭ̀⁶她就有些關不住話匣子。
拉著我不停絮叨往事。
說我小時候最喜歡吃他們家的糖醋排骨了。
說她回老家時親戚家的貓下崽了,給我帶了一隻回來,可惜路上跑了。
還說剛剛創業那些年,她和媽媽為了省錢,經常兩個人分一份盒飯。
說著說著,就扯到了顧行止身上。
說顧行止原本隻被判了 7 年,但在監獄裡與人打架,又加了刑。
還給我看了顧行止的照片。
明明剛過完 30 歲的生日,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大了 10 多歲。
變黑了,也變瘦了。
女兒非常嫌棄,說媽媽小時候沒有眼光,竟然和那麼醜的人一起玩兒。
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告訴她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但好像她的話也不全錯。
10
我原本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和顧行止有任何交集。
直到我 35 歲生日那天,陪著女兒去參加一個法治講座。
學校很重視培養學生的法律意識,講話的不光有法律專家。
還有一些表現好的服刑人員。
當然了,為了不嚇著小朋友,都是經濟犯,沒有殺人犯。
我萬萬沒有想到,顧行止也在其中。
許是上次被加刑後他終於認清了自己,不再做白日夢了。
他對著話筒,將顧家犯過的錯誤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告訴小朋友,以後不管是上班還是做生意。
都要誠實都要講良心。
很客套很官方的話術,不過從他嘴巴裡說出來有些怪怪的。
更怪的是,他看見我以後,沉默了良久。
最後來了一句希望小朋友們珍惜對自己好的人。
在他上囚車回監獄的間隙,Ŧū́⁷我與他有一瞬間的接觸。
我湊到了他耳邊,輕輕說道:
「沈諾回來了。」
他淡淡地應了一句:「嗯。」
前世,沈諾也是在這一天回國的。
她的英語不是很好,去了美國以後沒有讀書。
隻是在啃老而已。
後來她父親去世了,無老可啃了。
又嫁給了一個白人醫生。
在美國社會,這四個字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身份的象徵。
既受尊重,又有錢。
沈諾一開始也是那麼以為的,覺得自己可以過上富太太的生活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
那個醫生娶她,不是因為她有趣,她有才華,甚至不是因為她漂亮。
隻是因為她是個亞洲女人而已。
用更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黃熱病。
在這類人眼中,亞洲女性溫柔體貼順從性高, 可以滿足他們的支配欲。
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他們給所有亞洲女人Ţų₌都貼上了這個標籤。
他隻知道自己有個亞洲老婆,卻連自己的亞洲老婆是哪個國家的、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可替代性太高了。
沈諾並不願意犧牲自己滿足老白男變態的欲望。
白人醫生發現現實和自己的想象相去甚遠, 大失所望。
便時常辱罵她。
他有時候會把放空了子彈的槍支抵在沈諾的太陽穴上,然後按下扳機。
沈諾一開始還很害怕, 後來漸漸習慣了,反正槍裡沒有子彈。
直到有一天,白人醫生將一顆子彈射在了距離她腦袋不到 3 釐米的地方。
虛虛實實, 沈諾徹底崩潰了。
這些事情, 是她發在社交媒體上,顧行止念給我聽的。
他以為,沈諾受的一切苦, 都源自溫家和顧家的聯姻。
始作俑者是我。
所以將那些可怕的事情, 盡數在我身上復現了一遍。
沈諾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我家破產的消息,買了機票回了國。
顧行止又像年少時那樣, 眼中有了光芒。
我麻木地對他說:「我成全你們。」
「我們去領離婚證吧。」
路上我們遇到了車禍,撞上了一輛油罐車。
開車的是我。
是我太傷心了犯了錯, 還是故意撞上去的?
又或者是那輛油罐車違了規?
老實說,我也有些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閉眼之前, 顧行止仍舊在咒罵我。
罵我耽誤了他與沈諾的一生。
我不知道今生的他在監獄裡經歷了什麼。
才讓他對沈諾的歸來那般輕描淡寫。
也許是和媽媽一樣做了差不多的夢?
不過與我無關了。
回家的路上,那輛油罐車又出現在了視線前方。
「媽媽小心!」
女兒大喊道。
我胸有成竹地打著方向盤繞了過去。
「放心吧, 爸爸還在家裡等我們吃飯呢。」
11
後來,那些關於沈諾和顧行止的事情,都是我從老同學那裡聽來的。
顧行止出獄後,去找過沈諾。
沈諾被家暴多年,再看到曾經把她捧在手心裡的人時,怎會一點都不心動?
或許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金錢不重要。
兩個人在一起了一段時間。
不過朝夕相處沒有讓他們找回以前的激情。
隻是讓他們看清楚了彼此。
沈諾還是不喜歡沒錢的生活。
但顧行止有案底在身,找不到高薪的好工作。
顧行止以為可以從沈諾身上獲得溫情。
但沈諾變得敏感易怒, 她不敢對白人醫生發作, 卻敢對顧行止發作。
兩人相處了不到 3 個月, 便再度分道揚鑣了。
我著實沒有想到,他恨了我半輩子的感情, 原來隻值三個月而已。
顧行止去看過倉庫,一個月 3000 塊錢工資。
後來倉庫的主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條退役的警犬。
說是警犬吃得少又機靈,比僱顧行止劃算多了。
他失業了, 又去當了建築工。
某年春節, 他被拖欠了工資, 當時他媽媽急著用錢買藥。
他一怒之下, 拿著刀去了包工頭辦公室, 又進了監獄。
這回他究竟什麼時候出來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同學們也都年齡大了, 要養小孩,照顧父母。
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他。
我也一樣。
女兒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優秀。
父母卻一天天老去, 白發越來越多。
我既欣慰,又有壓力。
不過幸好,還有季宴禮陪我。
他同我一起看書,學著去應對青春期有了一點點叛逆的女兒。
他同我一起帶父母去醫院做檢查, 希望他們能長命百歲看到四世同堂那一天。
他確實如他所說,陪伴我的時間,比顧行止還要長。
長很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