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姐妹扮成丫環陪我去選秀,太子妃的玉牌卻遞給了她。
她人淡如菊:「我隻是來給妹妹掌眼的。」
我才知道他們早就相識於微末。
她成了太子側妃,我卻被降罪成了宮女,受盡折磨。
求助於她時,她隻叫我等著,找到機會就來救我。
一直等到她與侍衛交往過密而身陷囹圄時才想起我。
以替我挑選夫婿為由將我嫁給那侍衛脫困。
一睜眼回到選秀前夕,她給我挑了不適合我的素雅衣衫。
作為回禮,我將那碗摻了巴豆的豌豆黃送給她當早點。
1
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梅惜淺來救我了。
直到我二十五歲即將要被放出宮的時候,梅惜淺身邊的太監總管走進了浣衣局。
進梅香殿後我才發覺情況不對。
不僅梅惜淺在這裡,皇帝皇後都坐在上首,闔宮嫔妃來了大半,氛圍凝重。
正中間還跪了一個侍衛,梅惜淺見到我,如見到救命稻草般熱切。
她拉住我的手,親親熱熱,好似我們仍是多年前的閨中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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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梅惜淺拉著我跪到帝後面前。
「韓侍衛便是我為疏桐相看的夫婿,多年姐妹情深,她既求到我面前,我又怎有不幫之理?」
「若是皇後娘娘因此而汙蔑臣妾,臣妾不知道該說什麼!」
皇帝本就偏心梅惜淺,原本沒有實質性證據的奸情更是不攻自破。
皇後也在見到我後將矛頭指向我:「既然如此,皇上何不趁此機會給韓侍衛賜婚?梅貴妃與這宮女情同姐妹,不如就讓她從梅香殿風光出嫁?好歹也是太傅府的嫡女。」
我就這麼成了素未謀面的下等侍衛之妻。
出嫁那日,太傅府一紙書信與我斷絕關系。
梅惜淺淡淡地看向我:「你也算是好福氣,答應你的事,本宮做到了。」
她又看向身邊的韓升泰,笑意溫存,帶著些悵然。
「你與她好好過日子,將後宮中的一切,都忘了吧。」
此時韓升泰因為沾了那句太傅府嫡女的光,成了御前侍衛。
他牽著紅綢的另一端,眼神卻緊隨著梅惜淺的背影而去。
而我成了一尊泥胎木偶,走出了向往已久的宮門,可天地間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2
成婚的第三年,我又被召進宮,還是同樣的場景。
韓升泰在祭祀中救了差點被火燒傷的梅惜淺,但二人當眾摟抱著滾到了一起,三年前的流言再起波瀾。
韓升泰身上更是掉出了繡著「否極泰來」的梅花香囊,香囊的料子花紋正是梅香殿專供的。
我再一次被傳喚進宮作證。
梅惜淺還是淡淡地:「這料子原是送給你的,你怎麼用跟本宮無關。但這次未免太粗心大意,竟將內宮的東西用在了外男身上,還連累了本宮。」
她推脫中竟然還有責備,好似這些真的是我做錯了一般。
我從容下跪,下一刻便語出驚人。
「臣婦要告發梅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罪不容誅!」
梅惜淺還未辯解,她的好姐妹恂嫔先拍案而起。
「貴妃姐姐待你赤誠真心,你怎麼能背叛她?你敢發誓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我豎起三根手指,以最標準的姿勢發誓:「臣婦以賀氏和韓家滿族起誓,若有半句虛言,全族無後而終!」
重誓在前,梅惜淺眼含淚光,盯著皇帝,希望喚起對方的情誼。
「臣妾百口莫辯,還請皇上查明真相。」
不必等皇帝查,我自己便將收集的證據都擺了出來,彌補三年前沒有實質性證據的缺漏。
不僅有實物,每一個上面都還寫了時間地點前因後果。
「韓升泰為了給梅貴妃守身如玉,至今不曾碰過臣婦,皇上皇後盡可以派人查驗。」
都到了這個時候,梅惜淺仍然是那一句:「臣妾百口莫辯,我與皇上相識於微末,多年情分,皇上如果不相信臣妾沒有做過,那臣妾也沒有辦法。」
「百口莫辯,自然是因為無可辯駁。梅貴妃的嘴雖然是硬的,可你的手還沒硬,還會給侍衛繡香囊,可怕得很!」
我自知揭露皇家秘辛,今日已無可能活著走出皇宮,說出來的話句句致命。
「如果這些還不能證明你們之間有奸情,難道非要抓到你們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才叫事實嗎?」
最終韓升泰以極刑處死,梅惜淺被打入冷宮。
宮人來送我上路時,我提出去見梅惜淺一面,否則絕不肯輕易就死。
冷宮中,梅惜淺發間簪了白花,默默垂淚,正燒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紙錢。
「為了誣賴本宮,你害死韓升泰,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最終也不過是讓我進了冷宮。」
「可我與皇上相識於微末,夫妻多年,他遲早有一天會查明真相讓我出去。」
她抹了眼淚,笑得自得。
「你都已經嫁給了韓升泰,連本宮最想渴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也為你做到了,本宮夢寐以求的平淡日子為何你不珍惜!」
我快步上前,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鶴頂紅灌進了她嘴裡。
「所以為了防患於未然,我這不是來送你上路了嗎?既然你這麼想要,那就下去陪他過日子好了。」
鶴頂紅發作得很快,梅惜淺痛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本宮從未愧對過你!你為何如此恨本宮……」
我笑飲毒如飲美酒,大仇得報,還是沒忍住踹她兩腳。
「你少給我死裝!」
「當年選秀你特地簪上了與太子相識的信物,卻裝得好似他對你一見鍾情。我本是太後屬意的太子妃,因為帶了你這個落選之女入宮而被降罪成了宮女,受苦七年,你視而不見。」
「等我好不容易熬到要出宮了,你又三兩句話斷了我回家的路。你明知韓升泰愛慕你還時時撩撥,他真以為是我特地讓你相看夫婿,對我冷淡粗暴,你也充耳不聞。」
「你踩著我的血肉登上高臺又惺惺作態,好像是我故意跌倒在你腳邊。」
「梅惜淺,騙騙姐妹得了,別把自己騙過去了。」
3
再睜眼,少年時的梅惜淺正大咧咧坐在我閨房中。
衣櫃裡的綾羅錦衣被翻檢得散落一地。
我的貼身婢女綠芽正怒目圓瞪著她。
「梅姑娘!你將小姐的衣裳都翻亂了弄髒了,今後還怎麼穿啊!」
梅惜淺高昂著下巴,仿佛自己才是這屋裡的主人。
「你家小姐還沒說話,你插什麼嘴?莫不是將這衣裳當成自己的了?」
前世我被降罪為宮女後,家族以我為恥,唯有綠芽惦念我,上下打點,託人給我帶衣裳送金銀。
層層克扣下,落到我手裡的已經不剩多少了,綠芽隻能混在往宮裡送蔬果的人裡來接濟我。
卻在某一日被人拿了,說她偷盜宮中財物,要扭送慎刑司打死。
彼時梅惜淺正在現場,我求她作證這是我的貼身婢女,是太傅府的人。
她輕描淡寫求情:「這婢女雖然品行不端,性格跋扈,但她絕不是有心偷盜的。」
一句話坐實了綠芽的金銀是偷盜來的。
我自身難保,房中的細軟都被搜走當作贓物。
綠芽就這麼被帶走了,此後再無音訊。
我壓下眼底的酸澀,心中殺意暗起。
嘴上仍像是偏袒梅惜淺。
「沒關系,讓淺姐姐翻吧。」
綠芽氣得跺腳:「小姐——」
我話鋒一轉:「反正日後進了東宮,穿的都是宮中服制,這些衣裳也穿不著了。」
梅惜淺手中的衫子瞬間被攥出了褶皺。
隨即又不經意提起:「這些衣裳雖是穿過的,料子卻是好的,就這麼擱在府裡倒是可惜。」
她像從前一樣等我開口將衣裳強塞給她。
我蓋了蓋茶碗:「所以等我入宮後,便將這些衣裳賞給我院裡的丫頭們。」
梅惜淺面色一僵,她素來自詡寒門清貴,常到我這裡打秋風,可從不在話柄上落下乘。
我照顧她的體面,不等她開口便巴巴兒地將東西送去。
這還是第一次想要的東西沒要到手。
她心下不虞,起身要走,還不忘叮囑我。
「你明兒記得穿我給你選的衣裳,我是為你好!照我當初選秀的經驗,秀女們個個濃妝豔抹、花枝招展,你穿得素雅才能脫穎而出。」
前世她給我選了一件青黃不接的衣裙,更是天不亮便來盯著我穿衣,還親手為我化了一個清湯寡水的妝。
她自己卻狀若無意地穿上了我為選秀準備的新裝,妝容濃淡相宜,美其名曰襯託我。
這才讓太子以為她也是秀女之一。
「記得早些讓人來接我,我可不想錯過你這麼重要的時刻。」
她嘴上這麼說,腳卻不肯挪動半分,擺明了沒打到秋風不死心。
我無動於衷:「姐姐慢走,明天是我的大日子,府上忙著,隻怕是抽不出人手送你了。」
她家落魄到住在鬧市巷子裡,從太傅府ťŭ⁰到家連馬車都要行半個時辰,光靠雙腿隻怕要兩個時辰還不止。
慢慢走吧。
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往後還有那麼苦頭等著,可怎麼受得住呢?
4
梅惜淺甩著臉子走了。
我吩咐綠芽去廚房做一盒豌豆黃,乘馬車給她送去。
綠芽還不樂意:「小姐,她這麼不懷好意,你怎麼還想著她?」
我笑著跟她耳語一番,綠芽才轉氣為喜,蹦蹦跳跳去照辦。
嘴裡還嘟囔:「還想頂替我陪小姐入宮?胃口這麼大就該吃點巴豆清醒清醒!」
梅惜淺不願意進老皇帝的後宮,在選秀前又是吃番薯又是喝涼水,選秀時出了虛恭。
她得償所願落選,可殿前失儀惹了天子厭惡,讓梅家本就不高的官一降再降,落魄到縮衣減食。
連像樣的飯都吃不上,更何況精細糕點呢?
她不會拒絕這碗豌豆黃的。
次日無人去接她,直到我梳妝打扮好坐上馬車梅惜淺也沒有出現。
行至半路有人攔車,馬夫來報:「小姐,是梅姑娘,要不要停車?」
我拂了拂膝上不存在的灰:「今日事關重大,不能誤了時辰,別管她。」
「可梅姑娘攔在路中間不肯讓路啊!」
「那就加速,創過去。」
梅惜淺到底還是惜命的。
我撩開車後的簾子,正見她被飛灰揚了滿臉,氣急敗壞地跳腳。
本以為事情到這裡便能告一段落,可我萬萬沒想到,饒是如此,梅惜淺竟然還是出現在了宮裡。
帶她來的,正是前世被選為太子妃的貴女柳華芸,也是對我威脅最大的對手。
她笑裡藏刀:「賀小姐怎麼這麼粗心大意,連自己的貼身婢女也能忘在半路上?」
「幸好遇見了我,我幫你帶來了,不必謝我。」
話是這麼說,卻不見梅惜淺其人。
柳華芸想讓我擔驚受怕,可讓她失望了。
我非但沒怕,反而揚起唇角。
原以為她還算個對手,如今真對上了也不過爾爾。
眼界比池子裡的王八還淺,前世竟叫這樣的蠢貨摘了桃子,折磨得那樣慘,叫人怎能甘心。
幸而,我重生了。
待到入主東宮再烹調她,也不遲。
思及至此,我笑得更豔了,唇角露出尖尖的犬齒。
走之前甚至好心勸告她:「柳小姐真是人美心善,隻是我提醒你,這女子是隻伥鬼,靠近她的人都會被纏住的。」
「你還是小心為好。」
出入宮門者,是何模樣有何特徵,就算塞再多銀子都會被記錄在冊。
宮中蹉跎八載,明裡暗裡各色規矩我早已爛熟於心。
從她把梅惜淺帶進宮的那一刻起,無論對方闖出什麼禍,最後承受天家怒火的人都將會是她了。
5
梅惜淺姍姍來遲時,我正與太子同跪皇後面前謝恩。
就算是天子親至,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