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畜生。
我一拳捶到門板上,跑出客廳,質問何莉:「你給他開門了?」
何莉說:「如果不是實在沒錢,他也不會回家。」
頓了頓:「畢竟是你爸。」
我把書包摔在她身上,雙目發熱:「我還是你兒子呢?你管過我死活嗎?!」
第二天,我頂著一身戾氣和兩個黑眼圈去學校。
把書包一扔,趴桌子上睡覺。
方衡抬手時,我悶聲說:「你最好別惹我。」
方衡頓了一下,依舊把手插進我的發根,把我揪起來。
湊近。
鼻尖相對。
我想,弄死他算了。
握拳準備揍人。
方衡突然說:「你一天做幾份工?」
我皺眉:「關你屁事。」
「你很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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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屁事。」
「嘖。」
方衡皺眉,抓著我頭發的手緊了緊,我被迫微微仰頭。
「好好說話。」
重復道:「你很缺錢?」
我冷笑一聲:「缺啊。」
方衡說:「談個買賣。」
「不談。」
「級段每前進五十個名次,我給你一千。一節課不睡覺,給你五塊。」
?
我蒙了:「你錢多燒的?」
方衡支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沒,我搞慈善的,精準扶貧。」
我沒心思探究方衡什麼目的。
有錢拿我就幹。
我拍了拍臉,坐起來,努力聽課。
自從閆河沾上賭,逼何莉出去賣後,我就沒人管了。
除了打架,就是打工。
每天困得要死,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課了。
功課撿起來並不容易。
但好在認真聽的話,還聽懂一兩個點。
我皺著眉看著解了一半的數學題。
卡到了。
一支筆從身後探過來,在我試卷作了一條輔助線。
「這兒。」
方衡一手撐著書桌,一手拿筆,躬身壓下來。
這個姿勢,幾乎是將我圈在懷裡。
我怔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太對。
方衡側頭:「想什麼呢?繼續做。」
溫熱的呼吸,灼得耳朵發燙。
太近了。
我揉了揉耳朵,很煩。
「知道了,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方衡瞇起眼睛:「怎麼?你熱啊?」
對我耳朵輕輕吹了一口,壓著笑:「給你吹吹,紅了都。」
淦。
騷東西。
他要不是金主,我真能揍他!
7
方衡給的錢夠我吃飯。
我沒再去打工,也沒再去鬼混。
不去打工是因為沒時間。
方衡跟個監控似的,天天盯著我學習,精力和時間被他榨得精幹。
不鬼混是因為方衡不準,連打球都不讓。
我試圖反抗,結果被方衡摁在桌面上。
「拿了我的錢,就是我的人。守好男德,不準出去和那些廢物們鬼混。」方衡扣著我的後頸,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聽話,好好做題。」
「做得好,哥哥請你吃棒棒糖。」
我額頭青筋直蹦:「我他媽不是小孩兒!」
「嗯。」方衡笑了一聲,松開我,剝了顆草莓糖堵住我的嘴,指著卷子,「閆大人,看看這道題怎麼解?」
「……」
淦!
這糖還挺好吃!
月考成績下來那天,我緊張得直啃手。
一千呢。
老師念完成績,我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握著方衡的肩膀,說:「你聽見了嗎?」
「一百七十名,方衡,我進步了一百七十名!」
方衡眉眼柔和:「嗯。」
他揪住我的衣領,猛地把我扯進懷裡,揉亂了我的頭發,呵呵笑:「我們小澤真棒。」
我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眶發熱。
我一度以為,我已經不行了。
悶聲說:「方衡,你得給我三千。」
方衡應了一聲:「再給你加五百。」
「別揉我頭發!」
「那不行。」方衡抱著我的腦袋猛吸一口,「頭發長得這麼軟,就是為了給我揉的。」
我被他搞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你他媽變態嗎?!」
抽手時,方衡握住我的手腕,握得很緊。
細碎的黑發遮著眼睛,方衡低聲說:「閆澤,加加油,繼續努力。你這麼聰明,別爛在這個地方。」
8
三千五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
夠我帶何莉去趟醫院。
之前我攢了一千六,閆河回來了一趟,全拿走了。
現在有了方衡給的這筆,何莉就能看病了。
我沒錢給她治病,但至少能帶她去看看。
我想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除了這筆錢,方衡還證明了一件事——我可以的,我沒有完全廢掉。
等帶何莉檢查過,我就把學業撿起來。
趁著我還有點希望,多努努力。
說不定,以後就會好起來。
說不定,我能考上大學。
說不定,我能帶何莉走出這個地方。
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了劉涉。
除了他之外,門口還站著一個雙目赤紅的婦人。
劉涉笑瞇瞇地給她遞過去一沓錢。
何莉倚坐在門邊冷漠地看著,她衣服和頭發都亂了,臉上有兩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心裡一緊,沖過去。
劉涉看了我一眼,對那婦人說:「這錢你拿著,先回去吧,你看她這家庭條件,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拿不到更多的錢了。」
那婦人抹了抹眼睛,沖何莉吐了口口水,罵了聲「賤人」,拿錢走了。
我把何莉扶起來,問她:「怎麼回事?」
何莉把亂發別到耳後:「她說她男人得病了,我染的。」
推開我,轉身回房了。
我站在門口,手腳冰涼,氣得口不擇言:「你自己有病還去禍害別人,你就不怕被人家打死?!」
何莉說:「別急,我離死也不遠了。」
一口氣被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劉涉點了根煙,塞進我嘴裡,說:「她不知道。她跟那男的睡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有病。」
我就著他的手深吸了一口,吐出煙圈,問:「你給了她多少錢?」
「五千,我爸剛給我的生活費。」劉涉拿走煙,叼起來,「閆澤,你打算怎麼賠?」
我攥緊了口袋裡的三千五。
攥了又松,終於拿出來遞給他:「不夠的,我會盡快補上。」
劉涉接過錢數了數,問:「哪兒來的?」
我說:「你別管。」
劉涉說:「方衡給的。」
語氣肯定:
「那天我看見了,方衡親你了。」
他嗤笑一聲:「閆澤,你可真是個賤種,有奶就是娘。先是方念,又是方衡。」
劉涉用錢在我臉上拍了拍:「你跟方衡睡了嗎?三千五能睡你幾次?」
給我氣樂了。
一拳把劉涉給打翻了。
不等他爬起來,又沖他肚子踢了一腳,揪住他的腦袋往地上磕。
直把人磕懵了,撿起散落的錢,卷成一團,塞他嘴裡。
說:「劉涉,咱們倆是垃圾,方衡和方念不是。怎麼什麼人的名字一經你的嘴,就他媽的跟在臭水溝裡滾過一樣?」
拍了拍他的臉:「找個時間洗洗吧。」
轉身時,聽見劉涉在笑:「閆澤,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待在垃圾桶裡了?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跪在我面前,求著跟我一起混的。現在找到新靠山了,就想把我一腳踹開?做夢。」
我初二那年,閆河染上了賭。
初三的時候,閆河逼何莉去賣。
這種醜事兜不住,一張嘴傳給另一張嘴。
我成了婊子的兒子。
那時候我還不會打架,隻有被欺負的份兒。
學狗爬,學狗叫,被打,被潑冷水,被關廁所都好忍。
但我忍不了他們罵何莉。
何莉不是婊子,她是我媽。
是個看見我身上有傷,會偷偷掉眼淚的懦弱女人。
她的眼淚沒用,但我還是不想受傷了。
何莉會難過。
所以,我去給欺負我最狠的劉涉磕頭。
我說,我要跟他混。
劉涉說行。
隨便指了一個學生,讓我去收保護費。
我去了,拿到了三十七塊錢。
劉涉看不上那點兒錢,說:「你收著吧。」
剛開始我還想把錢偷偷還給那學生,後來閆河拿走家裡所有的錢跑了。
我用那三十七塊跟何莉吃了兩天的飯。
我的良心,從那天開始就沒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爛透了。
所以,加個屁油啊。
我這種人,就不配有什麼未來。
9
劉涉的錢還是要還的。
我又重新去打零工,第二天下午才跑回學校補覺。
正趕上體育課,班裡沒人。
剛趴下,凳子突然被人踹了一腳。
我整個人栽到地上,揉著腦袋抬頭。
方衡在我面前蹲下:「上午去哪兒了?」
我靠在墻上,冷聲說:「少管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爸呢?」
「我還真就喜歡給別人當爹。」方衡捏住我的臉,「叫聲爸爸來聽聽。」
煩人。
我一拳揮過去,被方衡截住了。
他握著我的拳頭,垂眸看著我,問:「出什麼事兒了?」
我掙開他:「跟你沒關系。」
「跟我沒關系?」方衡笑了一聲,眸子卻很冷,「閆澤,你以為我拿幾千塊跟你玩兒呢?」
我破罐子破摔:「那你想怎麼樣?」
「還回來。」方衡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把以前那個閆澤還回來。」
我愣住了。
教室外傳來一陣嘈雜,體育課快上完了,有人聊著天結伴回教室。
「你說那個閆澤這次怎麼考這麼好?」
「抄了唄。」
「最近方衡跟他走得近,會不會是他逼方衡給他傳答案了?」
聲音越來越近,我靠著墻放空,方衡垂著頭靜默地蹲著。
腳步聲快到門口時,方衡突然站起來,一腳踹開了後門。
走廊上傳來一陣驚呼。
接著,方衡的聲音傳進來:
「閆澤升高中時的成績是七百二十三,你們中間,誰比這個分數高?去實驗一中隨便查查閆澤初中三年考試分數,有哪一次掉出校前三了,我跪下給你們磕一個。」
「我告訴你們他為什麼進步這麼快,因為他一個腦子頂你們這群無能狂吠的廢物們兩個。」
陽光從後門泄進來,籠著方衡修長的身軀。
那些成績,我都快忘了,他比我記得還清楚。
但我初中的時候,根本就不認識方衡。
我剛準備感動一下,就聽見方衡繼續說:「你們可以質疑閆澤的人品,但最好不要質疑他的成績。他確實是個人渣,但腦子還是有點兒用的。」
淦!
10
第二天我還是逃課了,方衡要的以前的那個閆澤我給不了。
欠劉涉的錢要盡快還上,不然不知道他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
下午在水果店卸貨時,看到了方念。
我抹了把汗,看了看表,皺起眉:「這正上課呢,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方念說:「你不是也沒在上課嗎?」
我說:「咱倆不一樣。」
我無可救藥,他前途無量。
方念梗著脖子說:「有什麼不一樣?」
我扛起貨,不想搭理他:「你別跟我槓,趕緊回去,我沒空應付你。」
方念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幫我扛貨。
我把貨放店裡,給老板打了個招呼,拉著方念走到街角。
「你到底想幹什麼?」
方念眼睛一紅,問:「為什麼躲我?」
自從上次被這兩兄弟夾心,我就一直在躲方念。
沒別的原因,方念太黏人了。
我又不是真心喜歡他,沒必要給他希望。
當然,還怕方衡那變態真給我斷子絕孫了。
「你都能看出來我躲你了,還能不懂為什麼?」我渣得理所當然,「方念,誰都能喜歡我,你不行,我那麼欺負你,你要是喜歡我,那就是犯賤。」
方念攥住我的手腕,語氣執拗:「我就是想犯賤,不行嗎?」
我剛準備說話,看到遠處街角,三五個混混提著鋼棍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過來。
眼熟,跟劉涉混的。
十有八九是堵我呢。
我罵了一聲,拉著方念就跑。
穿過幾條街巷,眼看就要把人甩開了,方念卻突然停了下來,彎著腰喘氣:「阿澤,我……我跑不動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後背就被抽了一下。
被圍住了。
跑不掉了。
我快速將方念攬到身下,抱著他,被抽了三棍子,腦袋上的血滴到方念的唇角。
他灼灼地看著我,伸出舌頭舔了舔那滴血。
突然抱住我的腦袋,湊上來親我。
我嘗到他口中的血腥味,煩得想罵人。
什麼時候了還親。
除了親腦子裡能有點兒正事兒嗎?
昏迷之前,我腦子裡全是臟話。
11
我醒過來的時候,手腳都被綁著,眼睛也被蒙著。
唇上軟潤。
衣服被撩開了,一隻手揉按著我的小腹,順著往下滑。
我別開臉,皺眉問:「誰?」
「劉涉呢?讓他出來。」
沒有回答。
褲子已經被拉下去了,耳垂被人捏了捏,又咬了一下。
濕潤的吻從頸側滑落到鎖骨。
我咬了咬牙,冷聲說:「滾下去。」
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邊,我聽到熟悉的聲音:「阿澤,是我。」
方念帶著哭腔說:「劉涉他們給我喂了藥,讓我跟你……圓房。」
語氣很軟,手卻沒停。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方念,把我解開,我帶你跑。」
「不行,他們在旁邊看著呢。」方念胡亂親著我,在我大腿上蹭,「阿澤,我好熱,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頭疼欲裂,方念握住我腳踝的時候,我已經又沒意識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隔著門,聽到有人在說話。
聲音我熟得很,一個是方念,一個是劉涉。
「醒了嗎?」
方念的聲音有些陌生,冷清且平緩。
劉涉說:「還沒。」
方念說:「你下手太重了。」
「隻抽了三棍子而已,那天你哥抽了我五下,我不也沒事兒?」劉涉吊兒郎當地問,「醫生怎麼說?」
「輕微腦震蕩。」
劉涉說:「你也是真牛逼,人都暈了還在玩兒他的腿呢。你也不怕他死你床上。」
方念沒回他,隻說:「閆澤還欠你一千五,記得問他要,提醒他一下,沒錢可以來找我。」
「你還沒玩兒夠呢?」劉涉笑了一聲,「有時候我覺得閆澤也是真可憐,被你玩兒得團團轉,還當你是兔子。」
方念說:「他活該。」
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撐著墻下床,腿間的滑膩讓人惡心。
拉開病房的門,方念和劉涉齊齊轉頭。
我盯著方念問:「方少爺,我具體是哪兒活該了?」
方念的臉瞬間就白了,看著我一言不發。
真沒意思。
我轉身就走,被方念攥住了手腕。
「醫生說了,你需要留院觀察一天。」
我甩開他,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滾。」
12
何莉死了。
割腕。
我到家時,她就已經沒氣了。
留給我的隻有一張字條。
【我見過那女人的丈夫了,我不認識,我沒跟他睡過,他也沒有得病。不要再給他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