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我的。
我們屬於彼此。
黑蛇見我如此,冷靜下來。
像是恢復了幾分神智,愣愣地望著我。
我瞪著他,語氣從未有過的強硬。
「不給你找母蛇。」
黑眸漆黑,歪著頭,觀察著我。
似乎在思索什麼。
我抱著膝蓋,抽抽搭搭地哭。
心髒像被人捏碎了似的疼,我抬起眼,心底已經有了盤算。
控制不住恐懼顫抖的手,死死拽住他躁動的蛇尾。
我目光灼熱,聲音顫抖。
「應淵,你是我的。」
「我也是你的。」
「你別找別人。」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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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熱漫長,抵死纏綿。
我差點沒能活下來。
白嬌找到我的時候,床榻血跡斑斑,彰示著這幾日的激烈。
蛇尾將虛弱的我纏繞盤住,因為外人入侵,嘶嘶吐著蛇信。
顯然不滿有人闖入他的愛巢。
滿屋子的血腥味,刺激得白嬌登時顯出龍角。
「瘋了瘋了!我看你就是找死!哥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白嬌恢復了幼時的暴躁驕橫,罵罵咧咧跑去請來御醫。
可剛交配完的黑蛇,對配偶有著極高的佔有欲。
他便豎起蛇身,豎瞳直立,對每一個試圖靠近我的人發動攻擊。
蛇尾將我纏得死緊。
最後數人齊心才弄暈黑蛇,將我從絞死的蛇尾中拖拽出。
我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個月才下得來床。
白嬌撫著心口,心有餘悸地描述應淵蘇醒找不到我的狂暴。
幾乎要將整個深海之淵翻過來。
當然也有好消息。
養病這段時日,應淵已臻化人形。
可他遲遲不來見我。
日日送來的湯羹換了口味,我一嘗就知道是應淵的手藝。
他還未化蛇之前,我的飲食都是他負責的。
抿著用料豐富新鮮的粥,我掰著手指頭數了數。
十天了,已經十天了,應淵還不來見我。
難道真要等我去見他嗎?
嘛,我去見他也不是不行。
隻是想到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摸了摸發紅的臉,我已經情不自禁地想我們見面的場景。
他會是什麼表情呢?會說什麼呢?
一定會用他那雙黑色深情的眸子久久地注視著我吧?
想到這些,我簡直有些按捺不住。
還不等我想出個所以,深海之淵傳出應淵要娶親的事情。
宮裡已經上上下下張羅了起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
應淵這是過河拆橋?
這黑龍是我用我的血養大的,才化人形就想甩了我?
氣得我大腦發懵,好半天才覺出憤怒。
叮呤咚咚,翻了半天,我翻出一把匕首。
提著刀衝出去的時候,我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
敢始亂終棄?
骟了他!
廚房的小灶,身著黑衣的少年正背對著我。
雜亂的小天地裡,他正極其認真地扇著火,盯著滾滾的湯粥。
認真到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已經走近。
好久沒有看到他了,胸口泛起一陣酸澀。
見了面,我周身的怒意已經去了一半。
無比心酸地想,算了。
蛇性本淫。
也怪不得他。
剛化人形,他身體裡,大概還留著繁衍子嗣的生物本能。
我本來也不是他什麼人,他如果一定要娶便娶吧。
但是,我絕不做小!
「阿璃!你、你怎麼來了!」
見我出現,應淵極其慌亂地後退。
慌亂地掃落一地桌案上的食材,恐懼緊張地盯著我,臉色煞白。
鼻尖一酸,我眼淚立即湧了上來。
提著刀手微微顫抖,我悽悽控訴。
「你就這樣不想看到我嗎!」
就不該心軟。
骟了他,就現在!
13
我一哭,應淵便亂了手腳,也顧不上什麼了。
連忙撲過來,將我抱住,卻又怕弄疼我似的。
隻是虛虛攏著,一隻手在我胳膊輕輕地捏弄。
咬牙忍著什麼。
著急忙慌地抬手給我擦去淚珠,嘴裡都是自責。
「怎麼哭了?對不起,怪我,都怪我,不該出現惹你煩的。」
揪著他的衣領,我抽噎不止。
淚眼朦朧裡,看到他遞過來一張紅色的帖子。
我順勢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張生辰貼。
這不是下聘時,新婚夫婦該互換的嗎?
還不等我開口問,應淵先急切地打斷我。
「不許不收!」
他又低下頭去,紅了臉,一臉羞澀如新婚美嬌娘。
「上次你對我……我知你勉強,可還是傷了你,沒控制住自己,對不住。」
「原本想等化龍了再娶你,但我實在等不及,我知你喜歡那鮫人,你若是不願……」
又似想起什麼,他猛地抬頭,抓住我的雙肩,大聲怒吼。
「由不得你願不願!你看了我身子,我看了你身子!」
他居然結巴起來。
「你、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我也是你的人!」
啊,他這是,在向我提親?
誤會,天大的誤會!
他不來見我,竟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再傷到我。
原來他要娶的人就是我!
迎著他真誠的目光,我緩緩地收起手裡的匕首。
應淵終於注意到我的異常,危險地眯起雙眸。
「說起來,阿璃,你提著刀是打算做什麼?」
總不能說是想骟了你這負心龍。
應淵卻已經反應過來,暴怒。
「你居然懷疑我變心!還想殺了我!」
「怎麼會!我隻是想骟了你!」
「……」
應淵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詭異的沉默。
最後應淵長嘆一口氣。
「啊——我受不了了!」
他扯著我的臉捏了又捏,將我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你這腦子!整天裝著什麼啊!」
我緊緊抱著懷裡的生辰貼,沒忍住大聲反駁。
「你才是呢!誰勉強了!上次,你、你發狂,我是、是自願的……」
我聲音越來越低,臉紅紅地低下頭去。
嗯?怎麼半天沒有反應?
我一抬頭,應淵竟已經捂著心髒,直直往後倒去。
「應淵!應淵!你怎麼了!來人啊——」
應淵這個沒出息的,居然因為太高興暈過去了。
太醫一陣折騰醒來,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要生辰貼。
「口說無憑,給我!」
我催動靈力,生辰貼自心口才化出,便被他迫不及待搶了去。
一遍遍摸著我的生辰貼,應淵見我盯著他瞧。
立即將帖子貼在胸口,剎那融入心口,生怕人搶去似的。
他故意兇巴巴。
「我可警告你!這生辰貼一換,便沒得反悔了!」
將他的生辰貼融入心口,我微微一笑。
「這是我要說的。」
14
我與應淵的大婚之日已定。
龍族大喜,昭告天下,四海皆是座上賓。
深海之淵許久沒有這樣熱鬧。
新婚前夜,來了個不速之客。
窗前一陣異響,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隱隱帶著血腥味。
推門而出,便撞上了一身清冷白衫的星沉。
我有些許恍惚。
許久未見,我們,竟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哦也對,我畢竟死過一次。
自然是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的故人,就這樣直直望著我,喉結滾動,欲言又止。
星沉眼睛紅腫,憔悴不已,看著似長途奔襲、日夜未眠。
我隻瞧了一眼,下意識合上門。
誰料星沉竟伸出手來擋住。
門縫重重卡住他的手掌,留下血紅的印,他竟似沒有感覺。
隻推門而入,逼問我。
「你要嫁人?」
這話真是稀奇,我抬眼瞧他,不覺好笑。
「怎麼,東海之畔沒有收到請柬?」
轉念一想。
也對,記仇善妒的黑龍當然不會請鮫人。
那就奇怪了,沒有請柬,星沉怎麼闖入深海之淵的?
再瞧一瞧他袖口滴著血顫抖的手,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瘋了?竟強行闖入?」
「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阿璃?」
星沉眼底泛起淚光,十分激動,就要來抓我的手。
我退後的動作才晃了一下,一陣凌厲的風化作掌刀。
直直拍向星沉左肩。
星沉左肩有阿姐射傷的舊傷,當即承受不住。
倒退幾步,咳出血來。
應淵一隻手掌著我的腰肢,侵佔欲十足地向星沉投去殺意。
「沒人教過你,別人的妻子不要亂碰嗎?」
我安撫地拍了拍應淵的胸口,柔聲道。
「沒事的,我沒讓他碰我。」
「哼。」
應淵焦躁地掐著我的脖,露出尖利的毒牙。
威脅性十足地盯著入侵者。
「不想死,滾。」
星沉卻似痛覺,隻凝目望著我,纏聲道。
「阿璃,你走之後我的心髒越來越疼。」
我抿唇,皺眉望向他。
應淵攏著我腰肢的手,越陷越深,殺意更濃。
星沉卻像是完全瞧不見。
自顧自地訴說著他的痛苦。
他說他發現我為他準備的逃跑計劃,才知我情深至此。
竟寧肯自己死,也要他活。
他記得我說的每一句話,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我的感情。
他原來不懂,為什麼看我與黑蛇說話就生氣,大打出手將人趕走。
後來才明白,那是嫉妒,是吃醋。
我不在的每一天,他隻覺得殘缺。
吃飯索然無味,久久無法入眠。
重新長出的肋骨總是隱隱作痛,催生出他洶湧無盡的思念。
我愛得太早,他愛得太晚。
總是不合時宜。
15
應淵已經忍耐不住,正要出手,卻愣住了。
從來笑意不減的星沉,此刻連裝也裝不出笑意。
淚珠斷了線地往外落。
啪嗒啪嗒,落地成珠。
這大概是他從前跟我說的,鮫人心碎後落下的淚。
輔以藥引,可醫死人、肉白骨。
應當是真的心碎了。
這樣珍貴的東西,他不要錢一樣流。
他渾然未覺,自袖口捧出滿掌眼淚凝成的珍珠。
月光下,溫潤發光。
星沉嘶啞著聲音哭求我。
「我今生的淚隻為你而流。」
「阿璃,你別不要我。」
更多的珍珠從他眼睛流出來。
看他這副慘兮兮的樣子,我嘆口氣。
應淵渾身一僵,將我抱得更緊。
一隻手捂住我的眼。
「我不許你看他!」
我拉下應淵的手,看向星沉,隻說。
「你走吧。」
星沉垂手,珍珠落了一地。
我看他笑得悽苦,忍不住出聲安慰。
「鮫人年歲漫長,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
星沉噙著晶瑩的淚, 苦笑一聲。
哀怨地望了我一眼。
「你果然不愛我了,我說的話,你也不記得了。」
我不明所以,又聽他補充了一句。
「阿璃, 鮫人一生隻動一次心。」
「不被愛, 我們隻能死。」
我後知後覺想起,星沉確實跟我說過的。
不被愛、心死的鮫人, 會化作泡沫消失在海洋中。
見我似有所動容, 星沉望向我, 又問。
「饒是如此, 你也要舍下我嗎?」
聞言, 我呼吸一頓,應淵跟著緊張起來, 不安地盯著我。
見我竟遲疑,應淵攥緊我的手,不覺高聲。
「你已是我的妻!」
我還未張口,應淵立即害怕地打斷我, 急急開口。
「他弱他便有理麼?」
「阿璃, 你是我的肋骨。」
「沒了你,我也活不下去!」
說到最後一句,他竟紅了眼眶, 胸腹驚懼起伏。
「我們換過生辰貼的,你不能辜負我!」
我心疼不已, 摸了摸他的臉, ẗũ⁼溫柔安慰。
「記得的, 我永遠陪著你,你也要永遠陪著我。」
聞言, 應淵露出十分委屈的神色,點點頭, 眼睛紅紅隻看著我。
轉向面如死灰的星沉,我隻禮貌地點點頭。
「星沉,江璃愛過你的,隻是你親手把她殺了,記得嗎。」
星沉如受重創, 向後一退, 面色慘白。
佔星司預言果然很準。
深愛著鮫人的江璃,死在十八歲的夏天。
我擺擺手。
「你走吧, 星沉, 很早,我就不欠你什麼了。」
星沉捧著珍珠, 還想獻給我。
「那麼, 這個,你拿著吧。」
曾經我那樣渴求他的淚,可現在,我不要了。
望著星沉漸漸湮滅生機的眸子, 我搖搖頭。
不需要了。
都不需要了。
我緊緊拉住應淵的手。
我想要的,已經握住了。
今生,便再不會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