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到了這裏,才知道皇帝、皇後都不會出現在公主府。
算計那麼多步,沒想到最後一步出了岔子。
此時,我就像是置身於孤島中,不知道三皇子是否收到了我的密信,更不知道太子是不是隨帝後一起出發。
如此一來,我那麼久的準備,很可能毀於一旦。
就在我焦躁不已之時,早上趕車的那位老伯給我遞了個點心:「姑娘,早晨那麼早來接你,還沒吃東西吧,吃點吧。」
「謝謝老伯。」
等掰開點心後,我才看到裏面的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他知道我想做什麼,約我在後院假山等。
我立刻將紙條毀掉,小心避開了人群,走了過去。
「你知道了什麼?」我警惕地問道,摸了摸藏在袖口的針。
「你一個姑娘家,想對抗皇家,豈能那麼容易呢?說說你的底牌吧。」
「你究竟是誰?」
我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不敢輕舉妄動。
但我注意到他的虎口有厚繭,早上原想著他是趕馬車的,長繭子很正常,現在我才反應過來,常年握刀的人,也可能長這種厚繭。
他四下望瞭望:「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他帶著我往更偏僻的一條小道走去。
正如我願,起碼弄死他不至於那麼快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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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終於,他在一個非常簡陋的房間外停了下來。
我沒想到公主府竟然還有這麼破敗的地方。
「知道這裏為什麼這麼荒涼嗎?因為這裏專門放著被公主殺了的奴婢,十年來,已經存了十二具屍體了。」
我沒時間跟他扯別的,隻想快速解決。
就在我準備飛針出去的時候,他開口了。
「林錦沐是你母親吧,我在京城蟄伏這麼多年,沒想到她女兒居然還活著。」
那即將飛出的針被我強行收回,傷到了一寸心脈,差點吐血。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記得我娘的名字?她已經 死了那麼多年了。」
他回頭看我,緊張的樣子,讓我有些恍惚。
「當年,我跟你娘約定要一起私奔,可我在約定地點等了她好久都沒等到,後來我才知道,她被人搶走了。」
他神色痛苦,一行濁淚流出:「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不會遇上微服私訪的狗皇帝。」
原來,他是我娘最喜歡的人,可他看上去也太老了。
「我以為他至少會給你娘一個名分,沒想到最後聽到了她的死訊。我想過去陪她,可心裏想不通,憑什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活得那麼輕松,憑什麼你娘就枉死。」
是啊,憑什麼呢?!
就憑我們是平民百姓,就註定是賤命一條麼?
「你跟你娘長得真像,如果你能出現在狗皇帝的面前,肯定會讓他憶起往昔。」
「所以,你帶我來這裏不單隻是為了敘舊吧。」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公主的婚宴成為滅國之災,但你得告訴我,你的底牌。」
我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耶律跋的人?」
他臉上劃過一抹苦澀的笑:「若不是恨他們入骨,我又何必走到今天這步呢?」
「不行,國不能讓給他們,我想讓他死,但是沒想過要滅國。」
耶律跋搶走公主就好,狗皇帝死了也好,但不能搶走我的國家。
「我隻需要你在適當的時候,沖到狗皇帝面前就好,就那一瞬間,就是送走他的時候。」
「你想弒君?」
他沒有回答我,隻帶著溫和的笑意望著我。
我不知道他對娘親的愛意能有多深,是否足以他撐過那些時日,但看著他的滿頭白發,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回去吧,跟緊小蘭,公主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小蘭那丫頭口無遮攔,反而更好拿捏。」
14
回到主殿,我作勢打掃了院子,順便觀察著公主的房間。
距離駙馬接親不到一個時辰,公主也應該差不多梳妝好了。
果然,小蘭走了出來,一臉疲憊的樣子。
我立刻上前,緊緊跟著小蘭,生怕跟丟了。
「你跟我那麼近做什麼?不是給你安排的灑掃活計嗎?」
「已經做好了,等著蘭姑姑給我安排別的事。」
聽到這個稱呼,她勾起嘴角:「給我捶捶腿吧,站了一個時辰,累死我了。」
「是。」
給小蘭捶著腿,她微瞇著眼:「別說看你人不順眼,捶腿倒是挺舒服,果然適合做丫鬟啊,要不是我要陪公主出嫁,我都想收你這樣的丫頭了。」
「蘭姑姑竟然要同公主一起出嫁?恭喜蘭姑姑。」
她忽然湊近了幾分:「你可別瞎說,恭喜什麼!公主是什麼身份,她隻想一世一雙人,我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媵妾的。」
好一個一世一雙人啊,搶別人的夫婿成就自己的佳話。
給小蘭伺候舒服了,她像倒苦水一樣控訴了公主的毛病,最後還惡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敢亂說出去,我就撕爛你的舌頭,將你杖斃扔進 亂葬崗。」
聽到「杖斃」二字,我渾身一陣激靈,那記憶深處血肉模糊的樣子瞬間刺痛了我的眼。
皇後必須死,否則困擾我十多年的噩夢難以平復。
「喂,你怎麼回事?怎麼不繼續按了?」
「蘭姑姑,時辰到了,也該出發了吧。」
我仰頭看了看天,讓自己的淚不至於流下。
「急什麼急,駙馬都還沒到,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公主的心腹?」
今日天色不好,陰雲密佈,看樣子不一會就會下雨。
也不知道此時公主的心情如何。
「蘭姑姑,我想跟著去觀禮,還請蘭姑姑幫幫忙。」
我給她手裏塞入了不少碎銀。
她才有了笑臉,傲慢地摳著指甲說:「本來你沒這個機會的,不過既然你這麼上道,讓你看一眼也無妨,僅一眼就得退下。」
本來她是想要我穿上粗使丫頭的衣服的,但出發前她被公主叫走了,我默默跟在了車隊最後面。
謝辭行鮮衣怒馬、清風霽月的樣子,讓大街上的人都在歡呼。
昔日狀元遊街的盛況再次出現,我埋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15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朝西進發。
越往前走,我的心越不安。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隱藏的危險在靠近。
我深知今日之事不會那麼順利,畢竟我勢單力薄,一箭三雕簡直是癡心妄想。
但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終於到瞭望遠臺,我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後和皇帝,伉儷情深,攜手落座。
我的指甲掐進了肉裏,才不至於立刻沖上去了結她。
司禮監的人唱誦著禮歌,儀式正式開始。
我看到了太子、三皇子,以及耶律跋等人悉數落座觀禮,皇帝皇後距離最遠,坐在最高處。
我隱在人群最後方,默默計算著時間。
繁復的流程至少需要半個時辰,若是天降大雨,所有人都會撤到望遠臺一側的殿內,那便是我動手的最好時機。
「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去牽著裙擺!」
被人喝止了一聲,我才驚覺,剛剛站在我前面的那個宮女不知何時沒了蹤影,我硬著頭皮走到公主身後,替她牽著裙擺。
身側各四名童男童女護送著她登上臺階,謝辭行在公主身邊,身形挺拔。
忽然,我感覺心口一陣絞痛。
也許是剛剛見那老伯之時,不小心傷了心脈。
臺階一共十八階,公主踏上最後一階之時,大雨傾注。
「吾兒,快進殿內。」
皇後連忙站了起來,對公主招著手。
司禮監的人立馬大聲喊道:「天降雨水,賜財又賜福,福澤源源不斷,恭喜陛下皇後,恭喜公主。」
如果能進去殿內,簡直天助我也。
就在所有人都往望遠臺一側的殿內走的時候,耶律跋忽然高喊一聲:「陛下不能言而無信啊,昨夜才說把公主讓給我,今日出爾反爾算什麼呢?」
他是唯一一個可以帶著兵器入座觀禮的人,此時他 從甲胄裏抽出一柄短劍,劍尖直抵皇帝的喉嚨。
變數來得太快,以至於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擠開。
「保護陛下!」是太子的聲音。
人群亂作一團,我被人推倒跌落在地,同時看到了三皇子往殿外退了一步。
他在佈局!
16
此時,我離皇後有十步開外,中間隔了好些人。
皇帝臉色不變地笑了笑:「眾愛卿勿擔心,隻不過是一個玩笑。」
耶律跋壯如牛,臉上的橫肉抖了抖,似乎在等皇帝的下句話。
「最後誰拜天地,誰即為駙馬。」皇帝環視一圈,大聲宣佈。
我後知後覺,謝辭行不見了。
耶律跋大笑三聲:「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昌平公主,今日就跟我大婚了。」
這場鬧劇讓司禮監的人大喊使不得,被耶律跋一劍刺穿喉嚨,扔在了門外。
而剛剛叫囂著保護皇帝的太子,此時也灰溜溜地躲在了柱子後。
昌平公主自是不肯,拿下來擋臉的團扇,沖著皇後喊道:「母後,我不要嫁給他!」
但為時已晚,耶律跋死死握住了昌平的胳膊,把她往自己懷裏一帶:「我們契丹族成婚沒你們漢人那麼復雜,我倒不介意直接入洞房。」
耶律跋將昌平強行拖到了後殿,忽然沖進來了一群風格迥異的壯士將我們這群人團團圍住。
皇帝臉色非常不好,但也不再出聲,在場的所有人更不敢再多說一句。
我猜他知道自己此時就好像被人拿捏了咽喉,甕中捉鱉隨時會上演,隻能忍氣吞聲,任由耶律跋胡作非為。
「父皇!母後!救我啊,不要!」
三皇子遲遲未出現,恐怕已經做出了決斷。
看來我今日所謀之事,成了七八分。
有血性的士兵大喊著與那群契丹壯士抗衡,趁著現場亂作一團的時候,我整理好了頭發,朝著皇後走去。
皇帝的命自有人收,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那個恣意草菅人命的妖後死。
此時隻有一小隊人將帝後圍成了一個圈。
皇後不顧形象地抓住了皇帝的手:「你不能這樣狠心,你明知道平兒是我現在唯一的骨肉,憑什麼為了你自己出賣平兒?!就連太子我也不想要,是你硬塞給我的!」
「謝辭行我都不滿意,但平兒喜歡也就算了,可耶律跋他是什麼人!誰不知他狼子野心,隻會糟踐女人!」
皇帝煩躁地推開皇後:「滾開!沒看到朕現在也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嗎?」
他回頭便看見了我,驚訝地說道:「你,你怎麼在這裏?」
因為他這句話,沒有人攔著我靠近皇後。
我微笑著走到皇後身邊,拂袖而起,一根細針紮入了她的耳後。
為了這一天,我苦練十二年,用幾分力道能刺得最深還不易被人察覺,是我的看家本領。
毒針刺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毒素就會深入骨髓。
到時候,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隻會成為一具滿臉鐵青、奇醜無比的屍體。
「我為何不能 在這裏?陛下可知你的好皇後,殺了你多少妃子和兒子?罷了,你可能也不在乎。」
「沐兒,朕最是喜歡你,當年朕原本就想帶你回宮,可這毒婦說你擅長蠱術,隻會迷惑人心,可我進宮後還是放不下你,後來再去尋你,可惜你已不在。」
堂堂皇帝,自己的女兒在大庭廣眾下被人擄走欺淩,狗命都快沒了,他還有時間在這裏風花雪月。
國之威嚴何在?
「你瞎說!本宮向來母儀天下,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