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敘臉很近,輪廓堅硬,鼻樑高挺,一雙眼睛尤其勾人。
我還在小聲抱怨:「你回來也不開燈……」
他側過頭,像我壓來,「你哪那麼多牢騷?」
我斜著身子拉開距離,臉頰滾燙。
「好好給我揉腳,等我不疼了,就,就給你做飯。」
梁敘頓了下,一笑,嗯了一聲。
我沒問那個女人是誰,現在站在鍋邊,一邊查教程,一邊抓了把贈品米,扔進滾開的沸水,攪了攪,然後,撿了摔破的雞蛋,放進去。
梁敘坐在桌子前,問:「你想做什麼?」
「酒釀蛋花湯。」
「哪來的酒。」
我蓋上鍋蓋,笑嘻嘻地說:「你肚子裡有啊。」
梁敘,「……」
我叼著一袋新鮮的牛奶,倚著料理臺,一邊等飯,一邊切到微信介面跟閨蜜聊天。
「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是他前女友?」
閨蜜:「如果回來心情不好,那應該是。呸!渣男!你在哪?」
「我給梁敘做飯呢!」然後我還發了個開心的表情,「他終於肯吃我做的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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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你確定不是他心裡有鬼,才對你百依百順?」
我說:「攻略上說了,要理解男人!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閨蜜:「理解不是讓你這個時候用的!秦悠悠你有毛病吧!」
閨蜜:「秦悠悠,你人呢?說話!」
我:「酒釀蛋花湯需要放糖嗎?白糖紅糖?」
閨蜜:「滾……」
不出意外,飯搞砸了。
梁敘在湯裡挑出了一塊碎掉的雞蛋皮,淡定地放在紙巾上,「沒關係……問題不大——」
嘎嘣。
我聽到了他嚼碎沙子的聲音,一拍腦門,「完了,我忘了淘米。」
梁敘點點頭,「還行……能吃。」
他在我局促的目光裡,把粥喝完了,表情跟吃我當年做的愛心套餐時,如出一轍。
我等著他說:「做得挺好,下次別做了。」
梁敘卻站起身,走到廚房把碗洗了,回來說,「不早了,洗洗睡吧。」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秦悠悠這輩子,也能憑本事把飯灌進梁敘胃裡!
這就是奉獻的力量嗎?
他被我感動到了?
那不妨再多奉獻一點。
「梁敘!」我歡欣鼓舞地喊了一聲。
他在浴室門口停住,回過頭看我,「怎麼了?」
「我給你洗澡吧——」一邊說一邊蒙頭往裡沖。
梁敘一巴掌抵住我腦門,推開,「滾。」
第二天,當手機接連收到十幾天微信轟炸時,我就知道,那個隻會吃喝拉撒的閨蜜睡醒了。
「啊啊啊啊!徐生年向我求婚了!!!」
我半瞇著眼,看了半天,突然坐起,「啊啊啊啊!他向你求婚了!」
梁敘被我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看見我興奮地在床上打滾,還跟閨蜜嘰嘰咕咕發語音,順手把我撈過去,「怎麼了?」
我激動地把手機螢幕貼在梁敘臉上,「徐生年求婚了!嗷嗷嗷!他求婚了!」
梁敘表情有剎那的空白,他問:「徐生年是誰?」
「我同學啊!嚶嚶嚶,好開心好開心!!!」
梁敘猛地把我推倒,臉色陰沉,
「秦悠悠,你再說一遍!誰跟你求婚了?你再笑一個試試!」
手機咚地掉進床縫裡去,我蒙圈地眨眨眼,半晌回過神來笑得縮成一團,「哈哈哈。」
梁敘臉色更難看了,「秦悠悠!」
我吧唧在梁敘臉上親了一口,「我說徐生年跟我閨蜜求婚了,我的呢!我的呢!我也要!」
梁敘一怔,撐起身走出去。
生氣了?
我抿著嘴,認真思考要不要哄這個炸毛獅子。
誰知梁敘去而複返,一遝檔扔在床上。
「銀行卡,房產證,戶口本,還差你身份證,秦悠悠,現在起來,跟我去你家見家長,過戶。」
我傻了,「今天結婚嗎?」
「你要願意,可以。」
我呆愣愣地拿過手機,摁下語音錄入,下一秒:「啊啊啊啊啊梁敘也跟我求婚了!!!」
可我沒那麼貪心,抱著梁敘笑嘻嘻地說:
「不用啊不用啊,你跟我回家見爸爸媽媽就好了,我戶口本還壓在他們手裡。」
一個小時候,梁敘塞了滿滿一車補品,帶著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坐在副駕駛,臉上愁雲密佈。
因為我把語音發到了幼稚園 300 人的大群。
閨蜜笑瘋了:「秦悠悠你是不是有病哈哈哈哈哈哈,你快聽,你高興得像個尖叫雞哈哈哈哈哈!」
群裡一堆恭喜我的人,連一向高冷絕情的食堂大媽都發了個「點贊」的表情。
我 emo 了……
爸媽一早就知道我和梁敘的事。
畢竟四年下來,總有撞上我跟梁敘在一起的時候。
這次「準女婿」正式登門,二老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
他們很喜歡梁敘,比我更喜歡。
吃完飯,梁敘無視我想讓他出去遛彎的想法,一臉嚴肅地對我爸說:「叔叔,有些事,我能跟您談談嗎?」
我爸很意外,點頭,讓梁敘跟他去了書房。
大概過了 1 個小時,書房門開了,我湊過去,「你們說什麼了?」
我爸看了我一眼,明顯沒有了進門前輕鬆愉快的感覺。
不是吧……
我們……
「我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梁敘臉一黑,「別瞎想。」
臨走前,我偷偷把我爸叫到一邊,「梁敘和你說啥了?」
爸爸摘下老花鏡,「他會告訴你的,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力。」
「你和媽媽同意了?」
爸爸笑瞇瞇地背著手:「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回去的路上,我再也忍不住了,「梁敘,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秘密?」
他握著方向盤,說:「悠悠,我想帶你見一見我的父母。」
見父母很正常啊,我點點頭。
然後梁敘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
「如果在那之後,你依然選擇跟我結婚,我們就去領證。」
一家高檔餐廳裡,我見到了梁敘的母親。
一個美麗妖嬈的女人。
我道了好,遞上精心準備的首飾,本能地四處張望。
梁敘媽媽笑著說:「不用找了,今天隻有我。」
我用疑問的目光看著梁敘。
他毫不避諱道:「我父親身體不好,輕度抑鬱,住在郊外,不怎麼見人的。之後我會帶你去見他。」
梁敘媽媽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其實我不贊成你們兩個結婚。」
我緊緊攥著餐巾紙,「阿姨,我——」
「不是你的原因。」他媽媽輕啜一口,帶著珠寶戒指的手隨意勾住高腳杯,「他跟他爸一樣。不適合結婚。」
「媽,這是第一次見面。」梁敘發出了淡淡的警告。
梁敘媽媽勾了勾唇角,「你想聽我說什麼?你們兩個百年好合嗎?我當初嫁給你爸的時候,許多人這麼說過,有用嗎?」
她淺色的眼睛看向我,「他爸當年跟研究院同事,跑項目跑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我懷著老二,半夜早產,差點死家裡。這點事,我恨他一輩子。」
梁敘聽著,一言不發。
我在餘光裡,第一次看見梁敘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無悲無喜,一身死寂。
他媽媽打開了話匣子,「後來,我被鄰居送到醫院,生下老二後的第十天,我出院的時候,他爸衣衫襤褸地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雨夜,我守著蛋糕等啊等,看秒針一點點走到一天的終點,然後,自己吹滅了蠟燭。
梁敘媽媽笑了,「看你這個表情我就知道,你懂我。我提出離婚,他爸不同意,跪著一遍遍求我。後來就換上了抑鬱癥,不能再受刺激。我不得不說,他是個懦弱的男人,如果當初放手,我還能高看他一眼。」
我突然想起那天,梁敘回來時,我對著他大喊:分手吧!
梁敘站了半天,隻說了一個字:好。
心中突然抽抽發疼。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我們兩個人,變得跟他爸媽一樣。
我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梁敘的手。
他猛地抬頭,沉寂的眼裡,似乎有了一束光。
我堅定地握住他,仿佛在故事和我們間,築起了一道牆。
梁敘媽媽笑著說:「所以我離開他了,兩個孩子留給他父親,既然不願意離婚,就承擔起照顧孩子的重任,不要拿抑鬱癥當藉口。」
她支著下巴,「我要提醒你,梁敘跟他爸爸,是一樣的。」
我握住旁邊的冰鎮荔枝,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吐出涼氣,「人不能一概而論。」
「看來你對他抱有希望。」她語帶譏諷。
「是很大的希望。」
她媽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似乎氣狠了,半晌,用冰冷的語氣說:「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戀愛腦?」
以往,這個詞用在我身上,是侮辱。
可這一刻,我很驕傲很自豪地挺起胸脯,「我是。而且我們這類人,就很勇敢。」
我讀出他媽媽臉上的「放屁」兩個字。
但我不在乎。
在他把我的粥和著雞蛋皮咽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他了。
這場會面不歡而散。
我親眼看著他媽媽上了一個男人的車,跟他親熱地交頭接耳,汽車揚長而去。
梁敘坐在落地窗內,無動於衷,反而黑眸緊緊盯著我。
「就這?」我輕蔑一笑,「就這?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梁敘歎了口氣,扶住我端飲料的手,「再抖,就灑乾淨了。」
被他戳穿,我索性不掩飾了,蒙頭趴在桌子上,帽子蓋得死死的,「啊啊啊,我說了什麼啊……酸掉牙了酸掉牙了!!!」
「悠悠。」
「別喊我!我沒臉見你了!」
「悠悠。」
我捂著臉扭來扭去,這不是變相的告白嗎?
女孩子怎麼可以主動告白!
我都能想像到多年以後,梁敘會一臉淡定地跟孫子說:你奶奶先追的我。
「悠悠,我愛你。」
我停住了,額頭壓著桌面,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紅了。
他說愛我哎!
桌子下,遞過來一塊兔子軟糖。
「可以好好吃飯了嗎?」
……
三天後,我慌慌張張地跑到梁敘桌子旁,「梁敘,完了完了,例假推遲 3 天了。」
他眼都不抬,「你喝了整整一杯冰鎮荔枝,推遲很正常。」
「你怎麼確定不是……」我越說越沒底氣。
梁敘摘下金絲框眼鏡,揉了揉壓出紅印的鼻樑,「因為我每次都做措施。秦悠悠女士,我想問,除此之外,你還饞過別人嗎?」
我眨眨眼,「不啊,我就隻饞你。」
「那就對了。」他冷著臉,「跟我沒關係。」
我咬咬牙,突然跺腳,「渣男!」
梁敘:「?」
「怎麼跟你沒關係?」我撲過去,騎在他腿上,「是不是以後有孩子你都不想認?」
梁敘氣笑了,「你邏輯捋順沒?」
「我不講邏輯,我講感情!」
梁敘湊過來,吻了我一下,
「感情上就是,我現在時時刻刻,都想有一個屬於你和我的孩子。可你的情況,確實是冰鎮荔枝造成的,我極其不爽。我希望下次,你說這句話時,可以拿著兩道槓來找我。」
「啊!你在嫌我謊報軍情!」
「沒錯。」
1 周後,當我真正拿著兩道槓找梁敘時。
他失手打翻了水杯,把電腦搞壞了。
我和梁敘面對面坐了一下午了。
傍晚的夕陽落在梁敘臉上,讓他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血色。
良久,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悠悠,孩子生下來,我養。」
我攪弄著手紙,盯著桌子上的兩道槓,低著頭一言不發。
說實話,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什麼都沒幹,就懷了,我能怎麼辦嘛……
「你……真的確定,每次都做了措施?」我嘗試問他。
梁敘將臉埋進雙手,深吸了一口氣,「悠悠,也許是東西壞了,也許,是,我忘了……」
我聽出他聲音裡的牽強。
連我都覺得不靠譜,梁敘一個謹慎周密的人,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