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生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生,但是能出現在晚宴上的人都是訓練有素。
但是,也不乏旁門左道之人。
侍應生接過酒杯時,漫不經心地擦過我手指的指尾。
他粲然一笑。
我閱人無數,怎麼會不懂這種動作的意味。
但是可惜,他可能對周沉沉的傳說還停留在兩年前。
我語氣疏離:“不用了。”
我的拒絕也是雙面的。
侍應生笑容一滯,尷尬地撤回:“好的。”
我的視線重新回到講臺之上。
我的位置在第二排,許意林在講臺正中央,越過距離看著我。
驀然,我和他視線相接。
我想起來,三年前的酒吧。
那也是一個侍應生用同樣的手段對我發出邀請,許意林恰好出現在酒吧門口。
許意林當時剛走出實驗室,他熬通宵做實驗,然後還要來管我。
而我,一動不動地盯著雙眸通紅的許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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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漫不經心地伸手抬起侍應生的下頜。
剛喝過烈酒的紅唇,就印上了侍應生的嘴唇。
許意林瘋了。
我卻笑著不知悔改。
剛剛卻和那天晚上的場景不謀而合。
隻是許意林不過短短頓了一瞬,便繼續鬆弛自然地介紹自己的公司。
我一愣。
那人解釋:“我看許總往周小姐這裏看了好多次,我還有以為……抱歉,希望不會冒犯。”
我搖頭否認:“沒有,我和許總也是第一次見面,您誤會了。”
我話音剛落。
臺上的許意林正在用遙控筆翻頁著大屏。
螢幕上的圖片突然轉化到一張我的照片。
是我兩年前戴著口罩,偽裝自己的身份,和許意林瀕臨破產的公司簽訂合作。
那天接待我的正是許梵。
那是我父親下葬的日子,也是許意林在 C 市最困難的時候。
遺囑生效當天,我拋下亂成一鍋粥的周氏,一意孤行地飛往 C 市。
沈行初告訴我,許意林情況很糟糕,似乎得罪了地方大佬。
我作為投資人,給許意林還創立不到一年的公司投入了五百萬資金。
五百萬,對當時已經落魄的我來講,是最後的現錢,但是也恰好可以讓許意林東山再起。
可是我自認為當時沒有任何破綻,我簽的也是以沈行初的名義,甚至從頭到尾許意林都沒有出現過,我速戰速決,都沒在 C 市逗留。
他居然不僅知道,還留下了當時我的照片?
許意林開始站在臺上講起我和他的往事。
“兩年前,我還是一個青澀到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心比天高,於是撞得頭破血流,差一點就讓自己陷入不得翻身的境地,但是這個時候,我的貴人出現了。
“每一次都是她來扮演拯救我的角色,大學時期是她陪著我,後來分開了,沒想到還是她來救我。
“她以為她偽裝得很好,戴個帽子和口罩就讓人認不出來,簽別人的名字就以為別人不認識字跡,就像是壞學生不聽課就以為別人也不聽課一樣。”
底下人聞言被逗笑。
旁邊的世家公子尷尬地深看我一眼。
我被許意林的話砸得回不過神。
許意林繼續道:“但其實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我和她都是世界上最瞭解對方的人,我當時躲在角落裏,偷偷地拍了這張照片,也是為了防止她不認賬。
眾人也齊刷刷地把視線轉向我。
“沒有她,也沒有今天的許意林,她為我做的事情,許意林永遠不會忘記,也會替健忘的周小姐一一記下來。”
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紹我。
大大方方地公開我和他的過去?
可是他起初對我,不是怨氣橫生,厭惡滿滿?
我開始被人簇擁著上臺。
炙熱的鎂光燈照在我身上,久違的感覺,我卻與許意林相比,顯得無所適從。
許意林笑容可掬:“周小姐,滴水之恩應該湧泉相報,所以,我想邀請你成為許氏的合夥人,您願意嗎?”
我和他共同被雲京商業大鱷注視著。
他瘋了嗎?
他那樣大好的前程,現在卻偏偏上趕著送我一半。
我囁嚅半晌。
許意林卻直接幫我回答:“我就當周小姐默認了,還請在座的諸位一同幫我見證,許氏公司和周小姐達成的合作。”
末了,他輕輕地和我擦肩:“周沉沉,我沒瘋。”
媒體一擁而上,見證這樣歷史的時刻。
他抬手把我背直起來:“周沉沉,把你的驕傲撿起來,面對鏡頭。”
我沒有任何餘地拒絕。
記者的話筒幾乎就要塞到我嘴邊。
熟悉的感覺,兩年前,父親去世,周氏醜聞遍佈。
我被堵在機場,沒有見到醫院裏父親最後一面。
那個時候他們字字誅心,每一個問題踩著我的尊嚴,嘲諷十足。
我自此最討厭的就是記者,甚至於畏懼於閃光燈。
現在,許意林在我的身邊,手臂撐著我的後背。
都在翹首期盼我的答案。
“好。”
9
許意林的演講完畢。
我被他牽住手走下臺。
躲開窮追不捨想要熱度的記者。
我被他帶到晚宴的一個角落。
“許意林,你要還就還五百萬給我,讓我當合夥人,你是想不開嗎?”
許意林的距離和我湊得極為貼近。
“我已經在演講臺上說了,改不了,周小姐,我們現在是利益捆綁的合夥人,你不應該對我換個語氣和態度嗎?”
我蹙眉:“什麼態度?”
他突然抬起我的下頜,拇指摩挲著我的紅唇。
兩人鼻息相交。
我被迫仰頭看他。
“周大小姐,我們的舊賬太多,需要一筆筆地來算。”
不等我反應,他卻猛然低頭。
微涼的唇不是一觸即離,而是慢慢地擒住我的呼吸,撬開貝齒,長驅直入。
帶著獨特的煙草味,和微微的酒澀意。
唇齒相交,纏綿繾蜷。
直到我呼吸困難,他才肯放過我。
“這是第一筆。”
他控訴我三年前我吻上侍應生的仇。
剛剛我坐在臺下,和侍應生間短暫的拉扯,被他盡收眼底。
身後的門陡然被打開。
是慈善晚宴特意給嘉賓提供的休息室。
混亂間,我的禮服在他手上四分五裂。
他在我耳邊低語。
“周沉沉,你欠我多少,你還記得嗎?
“拋棄,背叛,不聞不問,遊戲,然後跟我說永不再見。
“糟踐人還是周大小姐有一手啊,我甘拜下風。
“從今天開始,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了,我們的利益也綁在一起,你休想再甩我一次。
“事不過三,周沉沉,嗯?”
最後一句,他帶著十足的威脅。
我被他壓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毫無抗拒之力。
寬大的皮質沙發,鬆軟異常。
“許意林,你好幼稚。”
他說了那麼多。
其實都是吃醋。
吃侍應生的醋,還是被我拒絕過的。
聞言,許意林帶著怨氣咬住我的耳垂。
堵住我的唇瓣,不肯讓我說話。
像是惱羞成怒。
我悶悶地笑了,他更不開心了,發狠了找我算賬。
10
那個侍應生被許意林授意請出了晚宴。
此時,晚宴拍賣的活動已經接近尾聲。
我朝那邊瞥了一眼,示意許意林得饒人處且饒人。
許意林聳了聳肩:“周沉沉,我就是不允許。”
他脾氣見長,我無奈極了。
之前坐在我旁邊的世家公子端著紅酒杯走過來:“周小姐、許總,我是江年,很高興認識你們。”
我正欲接過酒杯。
許意林卻擋在我面前:“她喝不了酒,抱歉。”
江年溫文爾雅地笑了笑,將身上儒雅的氣質體現得淋漓盡致:“沒事。”
他似乎和滿場商業嘉賓不一樣,他對訂單並不感興趣,待人疏離而有禮。
之前和他聊天的時候,他說這場晚宴他本是不想來參加的,但是拍賣會上有一個項鏈他家妹妹很喜歡,所以才來待一會兒。
我寒暄道:“江公子,您妹妹的那條項鏈買到了嗎?”
江年回道:“那定然要買的,不然回去她該怨我了。”
江氏兄妹感情如膠似漆,雲京人盡皆知,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
我還曾羨慕過他們的兄妹感情,周氏的兄弟之間隻有猜忌爭奪。
“你們兄妹之間感情真令人羨慕。”
江年眼眸垂了垂,謙遜極了:“周小姐和許總是破鏡重圓吧,恭喜恭喜,有情人終是不會走散的。”
破鏡……重圓?
我偷偷地看向許意林。
剛剛電光火石間,我和他根本沒有交流過幾句話。
有也隻是許意林單方面地輸出,控訴。
聽說一炮泯恩仇,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這種複雜的情仇,能不能泯。
許意林喝下一杯紅酒,戴著銀邊眼鏡,書卷沉沉,緩緩道:“嗯,算是吧。”
11
算是吧。
他看著我的眼神意味不明。
我動了動腿,努力地用開衩的裙子遮住。
這條裙子是臨時找來的,我自己那條在許意林手下英勇犧牲。
我猶豫半晌:“許意林,你,我們,這算是和好了?”
許意林扯了扯我的裙子,把大腿的白皙展露得更加徹底。
他臉色有點臭:“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男人。”
他不隨便跟人睡。
“哦。”我低低地應聲,表示知道了。
他卻對我這種態度有點不滿:“周沉沉,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後知後覺地處在興奮中,嘴角壓抑不住地彎起:“問什麼?”
還需要問什麼?
他說和好了,那就夠了。
可能還帶著怨氣,可是沒關係,我慢慢地想著去補償就好。
幾年的陰霾隻需要他的兩個字,就能輕而易舉地被剝開,得見天光。
我想到之前對他的承諾:“嗯,我說過的再不打擾,就不作數了,當作我失信了。”
許意林睨了我一眼,對司機說:“回酒店。”
我回神:“不送我回家嗎?”
許意林手臂攬住我:“賬沒算清,不許回。”
蠻不講理。
都說我是公主脾氣。
其實我覺得,許意林才是公主脾氣。
他揪著侍應生的事不放, 一遍遍地讓我求他, 向他保證。
好像他說的那麼多舊賬, 隻有這一件才值得算,其他的都隻是唬唬我的。
還要甲乙雙方簽字蓋章。
他握著我的手, 寫下兩個人的名字。
他哄著我:“乖, 浪子回頭是岸, 你隻能有我一個人, 不收心我就掐死你, 然後我再自殺。”
說完, 我從情欲中驚醒。
我清晰地摸到他手腕上的疤痕。
我問他:“這裏,怎麼弄的?”
他漫不經心地一笑:“兩年前,他們說, 你父親死了,你為了錢要和別人聯姻。”
我瞳孔顫動, 不可置信:“所以你…”
他輕鬆道:“沒死成,還好沒死,否則就接不到許梵的電話,不知道你來了。”
原來,這才是兩年前他瀕臨破產的真正原因。
眼眶酸了一瞬,眼淚潰不成軍。
“許意林,對不起, 我不會再和你分開了。”
絕對不會。
12
在那天慈善晚宴之後,我和許意林達成合作的照片被掛在熱搜上整整一個月, 熱度居高不下。
網友們都在感慨,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破鏡重圓。
後來又有一條評論冒出來說, 他們不是破鏡重圓, 鏡子根本沒有碎過。
是久別重逢,但是他們在心裏都從未忘記過彼此, 愛意有增無減。
我刷到這條評論的時候還在深夜。
許意林安靜地睡在我身邊, 我和他一起養的布偶貓也趴在墊子上熟睡。
我翻身點了贊,許意林的睫毛便動了動。
他半夢半醒,嗓音沙啞慵懶:“要喝水嗎?”
我往他懷裏擠了擠:“謝謝你啊, 許意林。”
許意林笑著把我擁入懷裏:“不用謝, 親我一個就行了。”
安靜的房間, 落地窗星空遼闊,他的懷抱溫暖且安心。
他得寸進尺地撩開我的睡衣:“周小姐, 當一夜床伴, 我來伺候你。”
我羞紅了耳朵,攔不住他作亂的手。
末了, 我趴在他肩上喘著粗氣。
“許意林,你沒有恨過我嗎?”
許意林靜了一會兒, 然後帶著有點自嘲的意味說道:
“恨啊, 第一年恨不得把你骨頭都咬碎掉,做夢都牙癢癢。
“可是那又怎樣?你經不得我罵,說你兩句你就要和我永不相見。”
他歎了一聲,用力地捏著我的臉頰, 像是洩憤。
“周沉沉,我總拿你沒辦法,我認栽。”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