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不承認,於我也沒什麼關系。
「好了。」我將藥收好。
他自己已經把衣服整理利索,我以為他會去蘇遠幽房間,但是他沒有。
「流年,如果不是為了報恩,你……有沒有一點愛過我?」
我從未見過這般頹敗的祁崟,他就像鬥敗的公雞。
看來魏如士的這一拳對他的打擊不是一般大。
我幫他將外衣脫掉,最後一晚,我希望我們彼此都能有個美好的回憶。
「祁崟,我愛你。」
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我自己其實也不清楚。
甚至我也不弄清楚我對祁崟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說不愛,卻見不得他受傷。
說愛,又能容忍他喜歡別的女子。
甚至希望他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也能日日幸福。
其實人活這輩子,就這麼短短幾年,為什麼一定要將愛與不愛分個清楚?
既然他想要這樣的答案,給他又何妨?
所有事情在生命面前,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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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我也……」
祁崟話沒來得及說完,人就陷入了昏迷。
剛剛幫他塗的藥裡,我放了迷藥。
當初我同意與祁崟一起來梅城,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14
魏如士早就等在了外面。
見我下來,立刻接過我手中的包裹:「他的暗衛都被我的人控制住了,雖然他打仗有一套,陰的他還真比不過我。」
我瞧著魏如士得意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當我抬步跨上魏如士準備好的馬車時,原本應該在昏睡的祁崟竟出現在了馬車前。
他的手上被劃了很長的一段口子,鮮紅的血不斷往外滴。
他這是用痛感硬將自己逼清醒了?
但他剛才不是已經沒有意識了嗎?
「流離,你以為我是小孩子?你到底有幾分愛我?我難道聽不出來?」
祁崟像是在極力隱忍著怒氣,他冷著臉朝我這邊走。
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實在想不通祁崟為何要如此?
在離我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他如潑墨般的眸子鎖準我的眸子。
「是你自己要進這個牢籠,如今又是你自己眼巴巴要出去,流離你真是好樣的。」
我並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什麼。
從馬車上下來,走至他面前,用當初他為我包扎傷口的巾絹將他受傷的手包扎好。
隨後抬頭看他:「祁崟。」
自從他做了皇帝,我再沒叫過他的名字,「從今往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可要好好吃飯,不要總是批奏折批到那麼晚。
「我為你選的那些妃子,我都打聽過了,她們不僅品性良好,家族裡的人也幹凈忠心,能為你所用。
「你可以寵蘇妹妹,但對其他妃嬪也要略施恩惠,不然蘇妹妹會很難做。
「至於我,祁崟,我真的很想要自由。」
我的話音剛落,祁崟再次應聲倒下,這一次我在為他包扎的巾絹上加大了藥量,能讓他睡上兩天。
就是一頭熊,這個藥量也足夠了。
事後,我讓魏如士將祁崟送回了房間,這次真的可以離開了。
心裡莫名輕松。
15
離開梅城以後,魏如士又幫我計算了一下毒發的時間。
大概還剩六天。
我想著,六天足夠了。
根據我自己之前的計劃,我先去祭拜了我父母的墳。
我告訴他們這幾年我都經歷了什麼,做了什麼。
我又問他們有沒有投胎轉世,如果沒有,或許我還有機會和他們團聚。
問完以後我又有些後悔,畢竟我這些年手上沾了太多的人血,隻怕去不了天堂。
所以還是算了。
祭拜完父母,我去了一座有山有海的城鎮。
可惜因為是冬天,不能下海。
但冬日裡的海卻又別有一番風味。
看完了海,魏如士尋了個早晨陪我去看日出。
看日出的那天早晨,我可把魏如士嚇得不輕。
據他所說,他敲我房間的門沒有人應,等他硬生生把門打開後,見我躺在床上神色安詳,仿佛沒有了聲息。
他嚇壞了,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走到我身邊試了試我的鼻息。
在他發現我還有氣息的時候,他說他都能聽見自己的那顆心臟撲通落地的聲音。
魏如士講這些話的時候神色再尋常不過,甚至他還調笑著說自己就算醫術不如他父親,至少不會幫我算錯時間。
我沒有說話,隻是側臉看著他。
山上的風有些大,他用大氅將我和他裹在一起。
他的眼直直地看向日出升起的方向,而我發現他從眼角開始慢慢地整個眸子都紅了起來。
他說:「流離,我真希望自己給你算的時間是錯的。」
他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眼淚隨之掉落。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將頭抬得高高地看日出。
紅彤彤的太陽充滿生機地從海平線升起,染紅了雲霞,染紅了海面。
我說:「如士,在我的最後一天,你別待在我身邊,好嗎?」
魏如士沒有說話,但他卻哭出來聲音。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他這麼愛哭呢?
好歹是個武林盟主,要是讓他的手下看到,不知該如何編排他。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隻覺得這麼美的日出第一次看到,真可惜。
後面的幾天,我開始了狂吃模式,恨不得在短時間內將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還去茶館聽了書,去戲館聽了戲,去逛了青樓,去玩了賭坊。
短時間內容易做的,我能想到的,都做了。
也算沒有遺憾。
在最後一天的前一晚,我與魏如士喝了大酒,與他談天說地,吹吹牛皮。
他在醉倒的一瞬間,紅著眼用手指著我:「流離,你居然也給我下藥。」
是的,我也藥暈了魏如士。
我實在不想在彌留之際聽見他在我面前哭哭唧唧的。
我想開開心心地走。
魏如士暈倒以後,我便用他的信號彈發了信號,讓他的人將他帶走。
那一晚我買了很多煙花放給自己看,想著自己中毒至此,還可以跑東跑西,做這麼多自己可以做的事,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仁慈了。
16
最後一日,我起來得很早,給自己化了個平民妝,穿上了百姓過年會穿的衣裙。
吃了早飯,在街上享受死前的祥和。
不遠處的草堂內,傳出咿咿呀呀的讀書聲。我靠近一些,想著自己小時候家裡沒錢,連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讀書了。
那時很羨慕他們。
我靠在草堂邊的木樁上,閉著眼,靜靜地聽著私塾先生授課。
撲拉拉,撲拉拉……
突然天上的鳥成群結隊地往外飛,旁邊百姓家養的狗也在狂吠不止。
我頓時頭皮發麻,直覺不好。
就在這時地面開始搖晃,眼前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
我的意識裡突然蹦出魏如士父親曾經提過一嘴的事情。
他說有一年他那個國家有一個城市發生過地震,那場地震死了很多人。
難道這就是地震?
那……
我沒有時間思考,看著學堂裡那些因為突發情況而號啕大哭的孩童,我立即飛奔而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在草堂裡負責讓孩童離開,囑咐私塾先生將他們帶到空曠的地方。
過程有驚無險,雖然胳膊、肩膀被掉落的東西砸到了,好在都是小傷。
至少最後孩子們都撤離出來了。
地震來得很兇猛,草堂在一瞬間不復存在。
原本熱鬧祥和的街道哭聲一片。
我幫著救那些壓在廢墟中的人,每一個人獲救,他們都對我說謝謝。
我的人生,還真的很少聽到這句話。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年輕的母親正在瘋狂地呼救。
她和孩子全都被困在家裡,無法出來。
我查看了一下地勢,沒有猶豫,從他們家的煙囪鉆了進去。
進到裡面,我發現這位母親的腿正被重物壓著,孩子被她護在身下。
見此情景,我使了勁地將重物從她身上移開。
又費力打通出口,讓她和孩子走在前先出去。
然就在這一剎那,二震開始了。
我將還沒完全出去的年輕母親往外一推,瞬間房梁塌了下來,所有的一切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
痛隻要一下,閉眼之前,我聽到很多人包括那位我救的母女,她們在極力地呼喊人來救我。
這一刻我想,我這輩子殺了許多人,死前我救了這些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消一些債虐。
17
臨城地震,死傷無數,卻有一批活著的人在感謝一位不知名的姑娘。
他們說那姑娘就是觀世音降世,救了他們的孩子,救了他們的家。
然這位觀世音卻沒能救得了自己。
朝廷在地震前幾天開始就一直在尋找一名姑娘。
地震發生以後,皇上親臨,他們才知道救了他們的那個姑娘就是皇上要找的人。
可再也找不到了。
番外:祁崟她死了,到底還是離開了我。
仔細想一想,她確實也不曾答應過我不離開。
她在我最冰冷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我知道父皇看中了她的天賦,想讓她成為我夯實的一把利劍。
確實,這把劍我用得很舒服。
可用著用著,我便不舍得用了。
看她受傷,看她被責罰,我恨不得自己去代替她。
我甚至去求過父皇,讓她不要去殺人了,可父皇問我是不是忘記了我母妃的仇。
我母妃之死,並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一句話,她確實是被奸臣害死的,可那奸臣不是一個,不是兩個。
他們的背後甚至有其他國家的支持與掩護。
制約他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父皇說流離是唯一一個可完全信任,可幫我的人。
但我依舊不想讓她冒險。
我想哪怕時間花得久一點,至少她可以無虞。
直到父皇看出了我的看法,他說流離自己是心甘情願的。
果然,那天東宮走水時,我正在整肖衿晚,為了整她我可是想了好多辦法,甚至入了魔,看書時把她的名字也圈了上去。
我想著我一定不能讓她好過,誰讓她總是對流離出言不遜,甚至趁我不在的時讓流離做下等人的活,而且她還憑借自己的身份到處欺壓別人。
這樣的人就是禍害。
因為那場火災,肖衿晚死了,死就死了,反正早晚她一家子都會死。
誰讓他們通敵賣國。
但是那晚的意外,卻讓流離與我在一起了。
我高興可又傷心,我不知道她是否情願。
她隻說願意輔佐我成為最英明的皇。
呵,她還真是做到了,這麼多年,她將皇後做得很好。
我其實很想對她像尋常百姓夫妻那般相濡以沫,隻是我害怕我的每次御駕親徵便回不來。
所以隻能表現得不那麼在乎她。
直到我也達成了自己的目標,我想我終於能將她擁在懷裡,好好愛她了。
可我卻無意發現了太上皇寫給她的手諭,手諭上是太上皇給她的承諾,說三年以後她如果沒有愛上我,就讓她離開。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喜悅都落到了谷底,我想質問她,現在留在我身邊是不是因為答應了我父皇。
當時我就打算把手諭拿走,但想了想又放下,我想看看她到了第三年到底會不會離開。
誰知在我還沒窺探清她內心的時候,我發現了她中毒的事實。
原來好幾年之前她被父皇帶出皇宮,很久沒回來,是為了解毒。
隻是誰都沒想到那毒如此厲害。
既知如此,我便開始為她尋找解毒辦法。
可就連魏天罡都說無能為力。
我不信,尋了很多地方,在苗疆找到了一名人蠱。
這種人蠱就是以人養蠱,每日佐以人的心頭血,等此蠱在人體內長大,然後將蠱取出,碾磨成粉,喂入含著最後一口氣的將死之人口中,使其吞咽,其人就會死而復生。
我開始不信,但親眼看到了死人復活,唯一的機會,我自然會抓住。
但這件事我不能告訴流離,因為取蠱過程極其殘忍。
我知道這些年流離殺了許多人,她不願再傷無辜。
所以這件事我隻能隱瞞他。
於是我讓蘇遠幽通過選秀進入皇宮,這樣方便取我的心頭血給她,因為苗族的人說,這蠱喝了誰的血,到時服蠱之人便會和誰親近。
另一個小心思是我也想看看如果我對別的女人好,她會有什麼反應。
結果反應平平不說,她還以為我對蘇遠幽情根深種,竟把象徵皇後的物件隨意地送了出去,還想教蘇遠幽怎麼當一名皇後!
我是又生氣,又無奈,有焦慮。
因為三年還差幾天就到了,我的眼線告訴我,她在收拾準備離開。
我知道她是下定了決心要走,可我還是想留下她。
我在蠱快長好的前幾天,我打算帶她去梅城,她不願意,估計是想趁我不在逃跑。
於是我就讓福公公明示,她答應了。
到了那裡,結果又冒出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他們很熟,熟到我成了陌生人。
我甚至忍不住想,她想離開我是不是因為那個魏如士。
他們兩人單獨說話的時候,我嫉妒發狂。
魏如士打我時,我當然可以躲過去,但我故意沒躲。
因為我不躲她就會為我塗藥,就會心疼我。
隻是我千防萬防,沒想到她會在為我抹的藥裡放東西。
我確實有那麼一瞬暈睡過去,可在夢裡,我夢見她走了,我嚇醒過來,她果然不在。
我劃破自己的手,讓自己清醒,追上去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走。
當時我的心那是滴溜溜地疼。
看著她幫我包扎,我想或許還有機會讓她留下了,隻是沒想到她居然在巾絹上也放了迷藥。
算她狠啊!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我天翻地覆地找她。
卻接到了她死於地震的消息。
消息上面說她是在救人的過程中死去的。
是啊,她終於不用再殺人了,她終於不用再擔心進入地獄。
她一定很開心吧。
那麼我呢?
我真活該啊!
番外:魏如士我沒什麼想說的,一切都已成定局,我對她始於性格,忠於內心,沒打錯字,就是這個忠,忠心的忠。
我這一輩子能遇上她,幸哉!痛哉!
我真的不想再提起她,因為每提及一個字,我呼吸都會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