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然結婚當天,我的愛人從十八樓一躍而下。
打開他的工作室,裡面滿滿都是許安然的畫像。
筆觸潦草偏激,卻帶著他蓬勃的愛意。
朋友說:「清且他愛了安然十年,她曾是他唯一的光。」
再睜眼,我看著被校霸堵在教室的沈清且,默默關上了門。
後來,他冒雨敲響我的窗,聲音沙啞絕望。
「冉冉,你不要我了嗎……」
1
天體物理學教授沈清且最近發現了一顆新的小行星,在接受採訪時,卻因清冷出眾的長相而沖上熱搜。
眾人議論的重點從小行星轉到了他那近乎妖孽的臉上。
當聽說小行星是以他摯愛之名命名時,網友們更是瞬間沸騰,贊揚神仙愛情的同時,紛紛挖掘「R.a.n.」是誰。
我抱著手機,嘴角比 AK 都難壓。
視頻結尾,記者笑著發問:「沈教授,有什麼話想對您的摯愛 R.a.n.說的嗎?」
沈清且一愣,如夜色般漆黑的雙眸微微顫動。
「新婚快樂。」
他的語氣平靜,卻夾雜著不易察覺的,瀕臨崩潰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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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僵住。
什麼新婚快樂?
「呦呦呦!」一旁的衛晴打趣地撞了撞我。
「冉冉,你家沈教授看著高冷,沒想到還挺浪漫啊,結婚紀念日都當新婚過啊。」
是這樣嗎?
看著視頻裡沈清且深情的眼眸,我的臉頰瞬間發燙。
我陪了沈清且十年。
把他從要死不活的陰鬱少年熬成了現在斯文清雋的教授。
十年前,他轉學過來,成了我的同桌,少年膚白如玉眉目如畫,看我的目光卻滿是不耐。
而現在,他以我之名命名小行星,提起摯愛時向來冷峻的眉眼都染上了眷戀與溫柔。
今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紀念日。
我摸著小腹窩在沙發上。
準備等他回來時,第一時間告訴他我懷孕的消息。
然而……
我等來的卻是沈清且的死訊。
他從十八樓一躍而下。
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紙條。
【死亡不過是回歸宇宙。
【億萬年後,我們會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2
我在衛晴的陪同下,處理了沈清且的後事。
他立了遺囑,死後要把所有財產捐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我出奇地冷靜。
看到衛晴腫著眼睛,對著沈清且遺像咬牙切齒,卻還要硬著頭皮安慰我的樣子,我甚至有點想笑。
葬禮結束後,我接到了律師的電話。
「沈太太,沈先生名下有一棟別墅,不在捐贈範圍內……有時間您可以來處理一下。」
別墅在城南的郊區。
我推開大門,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說不出話。
大廳裡擺滿了畫像。
畫像筆觸潦草偏激,粗糙得像是初學者隨手打的草稿。
但畫像中的人卻因為其中蓬勃濃烈的愛意,顯得栩栩如生。
那是許安然,我們高中的校花。
十年,我從來沒有在沈清且口中聽過她的名字。
竟然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意隱藏得這麼深。
我跌跌撞撞地上前幾步,撐住桌子。
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個琥珀。
裡面分別封存著,一顆水果糖,一朵幹花,一片碎鉆美甲。
琥珀光滑圓潤,一看就是經常拿在手裡把玩。
許安然曾經隨手扔掉的東西,他視如珍寶。
而我親自為他挑選的結婚戒指,卻躺在旁邊幹涸的顏料盒裡。
我的心臟一陣陣抽痛,淚水不自覺湧出眼眶。
坐下來後,我自虐般翻開桌上的筆記本。
見證了沈清且長達十年的暗戀。
轉學的第一天,他收到了來自前座校花的一顆水果糖,和一個友善的微笑。
仿佛一抹陽光照進他漆黑的內心。
那是被家暴被霸凌的陰鬱少年,收到的第一份不摻雜質的善意。
他從此淪陷。
想把她關起來,想佔有她,想讓她隻對自己笑。
可又舍不得將如此明媚的她拖入黑暗。
R.a.n,不是冉,是然。
是他為她送上的新婚禮物。
從頭翻到尾,提到我的隻有寥寥數筆。
【新同桌管得太寬,很煩。
【……
【結婚了,有點後悔,但要對她負責。】
我怕他低血糖給他帶的早餐,我為他趕走的校霸,我拉著他的手帶他跑出瘋批父親制造的火場,我這麼多年的陪伴安慰……他隻字不提。
讓他念念不忘的,隻有當年許安然張揚的笑臉。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我心尖凌遲。
我攥緊雙拳,深深地呼吸著。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
我有點反胃。
有些人就是賤,不值得被救贖,不值得被愛。
我掌心貼向小腹。
他不配我為他生下孩子。
我正要起身,門口突然傳來響聲。
兩個人影推門而入。
3
是沈清且的發小秦野,和許安然。
秦野眼眶通紅,嗓音沙啞。
「這棟別墅,是清且留給你的。
「你曾經是他唯一的光,當初他抑鬱得差點堅持不下去,看著你的照片才振作起來。」
許安然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保送後,本來不用去上課了,隻是為了多看你一眼,才每天……」
說到這,秦野才看到書櫃後的我。
他一愣。
隨即厭惡地皺眉:「你怎麼在這?」
他快步上前狠狠推開我。
「趕緊滾,不要臟了清且唯一清凈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死死纏著他,他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後,我的小腹隱隱作痛。
我站穩,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從來沒逼他跟我戀愛,跟我結婚!
「他錯過許安然,是他自己又慫又賤!」
許安然帶著鼻音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沒有收到我送的情書嗎?」
我和秦野同時愣住。
「你說什麼?」
「高考前,我在他座位上放了一封情書,但是一直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說到這,她苦笑一聲,再抬頭,眸中染上點點怨恨。
「是你吧。」她死死盯著我。
「是你嫉妒我,所以扔掉了情書?
「是你讓我們錯過了整整十年……如今陰陽兩隔……」
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但秦野信了。
「你這個毒婦!」
他咬牙切齒朝我撲來,我肚子重重撞向桌角。
劇烈的疼痛襲來,鮮血緩緩滲出。
我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4
再次睜眼,我正抱著書本,身著校服,站在雜物室的門前。
雜物室內,少年沈清且斜靠在墻上,細碎的黑發散落額前,看我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茫然。
校霸蕭年懶洋洋地坐在他對面,神色閑散。
看見我,他眉尾上挑,唇角揚起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
「大學霸,不放心他?
「我隻是找他……談談心嘛。」
手裡書本的觸感,不像是夢。
我手腳瞬間冰涼,恨意翻湧。
書本砰地落地。
我面無表情地替他關好了門。
然後轉身就走。
身後卻傳來門被猛地推開的聲音。
沈清且如一陣風般從我身側跑過,隻留下一個匆忙的背影。
「跑什麼啊,我就是問他運動會為什麼不報項目……」蕭年邊嘟囔邊把我掉落的書撿起來,隨手遞給我,「不客氣哦。」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教室門口。
沈清且愣愣地看向教室內正在和同桌打鬧的許安然。
夕陽斜斜映下,給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目光溫柔,又帶著不可置信,仿佛陷入了一場不忍清醒的美夢。
我的心慢慢下沉。
他的行為氣質不像是從前那個陰鬱少年,反倒像是十年後的儒雅教授。
沈清且……也重生了。
「犯什麼病呢?」蕭年不明所以拍地了拍他的肩,從他身側擠進教室。
「快上課了,別在這擋著。」
5
我循著記憶找到了我的座位。
這節是自習課。
周圍的同學都在安靜學習。
我隨手翻開一本習題冊,盯著上面稚嫩工整的字跡發呆。
重活一世,我絕對不能再走從前的老路。
我頭腦逐漸清醒,心情也一點點平靜下來。
沈清且既然重生了,估計也不想跟我扯上什麼關系,這輩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想作死就作死,我得離他遠點,免得他死的時候血濺我身上。
怪惡心的。
正想著,沈清且冷淡的聲音突然響起。
「白冉,把你的英語筆記給我。」
我抬頭:「什麼?」
他斜眼看我,神態疏離,似乎並沒發現我的行為跟前世不同。
也是,他滿心滿眼都是許安然,早忘了我曾經都為他做過什麼。
許安然聞言回頭,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找清且借筆記,但他說你英語比較好,所以來找你借啦。」
她眉眼彎彎,讓人不自覺心生好感。
可惜,這一套對我沒用。
「不借,我還要用。」
不是要用,就是單純不想借。
許安然笑容一僵。
她的同桌秦野聽不下去,回頭懟我:
「白冉,你身為班長幫助同學是理所應當的。
「怎麼借個筆記跟要你命一樣。
「趕緊拿來,安然找你借是看得起你,別藏著掖著的。」
他聲音有些大,周圍同學都看了過來。
許安然表情失落,看我的眼神卻藏著幾分輕蔑。
一旁的衛晴卻翻了個白眼,咽下嘴裡的辣條就開噴。
「你少在這道德綁架,我們冉冉辛辛苦苦整理的筆記憑什麼給你們這些白眼狼。
「怎麼,你成績爛你有理是吧。」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沈清且連忙出聲打斷:「好了!」
隨後他轉頭看我,聲音放緩,語氣坦然又認真:「白冉,安然她英語是短板,隻有英語成績上來,才能報考 A 市的學校……」
我定定看著他,有些心酸。
後面的話他沒繼續說。
但我知道。
沈清且前世讀的大學就在 A 市,他希望能和許安然在同一座城市讀大學。
短短十幾分鐘,他就已經為他們規劃好了未來。
我卻從來沒有被他這麼認真對待過。
在我們結婚的第一個月,他就去了相隔甚遠的城市任教,幾個月才回家一次,也從不主動給我打電話。
原來不是不會,隻是不愛。
我垂下眼眸,為自己的十年深感不值,沈清且卻以為我在猶豫。
「你之前不是總想叫我去你家吃飯?」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漂亮的桃花眼裡滿是了然。
「你幫安然把英語成績提高,我就每個月去你家吃一次飯。」
他語氣裡帶著高高在上的施舍。
怎麼重活一世,他連人話都不會說了?
我終於忍不住,抬頭與他對視。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怎麼什麼苦都要我吃。」
沈清且表情有片刻空白,正想開口說點什麼,班主任突然推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6
他捧著保溫杯,宣布了 T 大保送校考開始報名的消息。
前世沈清且就是通過這場考試保送了 T 大。
而我沒有參加。
我和沈清且同時舉起手。
他略帶詫異地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麼做出了和前世不同的選擇。
「冉冉,你也要報名嗎?」許安然疑惑道。
她聲音輕柔,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你的成績努努力還能去一個不錯的大學,但跟清且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參加隻會浪費你的時間。
「還是說,你隻是想吸引誰的注意……」
她瞟了眼專心聽她講話的沈清且,話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怎麼就確定我不行?
前世我沒有參加,是不想和沈清且競爭名額。
他家裡困難,如果能保送,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打工賺取大學生活費。
哪承想他保送後天天來學校浪費時間,隻為多看許安然一眼。
想到這,我淡淡開口。
「關你什麼事?
「這是你一個班級墊底的人該考慮的事嗎?」
許安然瞬間紅了眼眶。
眼見心上人被欺負,一直沉默的沈清且突然開口。
「快給安然道歉!
「她好心好意勸你,你別這麼不識好歹。
「還有,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沒必要用這麼可笑的方式。」
他語氣冷漠。
「拿前途當兒戲……白冉,別太幼稚了。」
真是腦子有病。
我懶得搭理他,舉手示意正在看戲的班主任。
「老師,我要換座位,周圍有狗叫,影響我學習。」
沈清且臉色發黑,冷冷地盯著我。
班主任有些不解,卻還是同意了。
下課後,我就搬到了蕭年旁邊。
他常年佔據最後一排睡覺,沒人敢來這邊吵。
很安靜,我很滿意。
我收拾好東西,餘光看見許安然正微微向後靠著,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沈清且課桌上。
少年垂眸安靜看著,半晌,他指尖微動,輕輕拾起一縷長發,克制又虔誠。
我翻了個白眼。
當初我們結婚第一晚,他就跑去客房睡了。
因為我的頭發掉到了他枕頭上,他嫌惡心。
我惡心?
他真以為,他的白月光是什麼幹凈的聖女嗎?
7
沒有沈清且,我這一天過得出奇的舒心。
放學後,班主任留我幫他改了一會兒卷子。
到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前面幾個遛狗的阿姨邊走邊閑聊著。
「聽說沒有,剛剛三棟那個瘋子,因為打兒子打得太狠,被兒子報警抓進精神病院了。」
「我還去看了,真是造孽啊,那孩子看著就很乖,怎麼舍得打的啊……」
我腳步一頓。
我們家就在三棟。
而那個瘋子,正是沈清且的父親。
前世,他經常發瘋毆打沈清且,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我的課桌下一直放著為他處理傷口的小藥箱。
我不是沒提出過幫他報警,但他嫌我多管閑事。
看來這一世的他選擇不再隱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