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中考 528 分,比我當年少了剛好 200 分。
爸爸卻大喜過望,給他交了 3 萬多擇校費,送他去重點高中。
指著他,對親朋好友炫耀:「這是我們老劉家未來的希望!鐵定能考個好大學,光宗耀祖!」
可是他們沒想到,三年後,弟弟三本都沒考上。
而我,以社會青年身份參加高考,去了清華。
1.
家庭聚餐後,我在廚房洗碗。
默不作聲聽爸爸把弟弟誇得天花亂墜。
「琪雅高中一本率可是 80%!」
「以後妥妥的名牌子大學。」
還有——
「哎,女娃娃不行的,你看劉楠,每個月 3000,還得住家裡!有個屁用哦!」
我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將眼角淚水擦幹淨。
我沒享受過明目張膽的偏愛。
中考後,爸媽背著我偷偷給我報了「定向師範」,回來後,像是難得有些愧疚:
「囡囡,家裡困難,你能理解的對吧?再說讀個高中風險多大啊,萬一你成績下滑考不上大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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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能理解,我必須理解。
否則就是不懂報恩的白眼狼。
我噙著淚點頭,任憑他們輕描淡寫否定我全校第一的成績。
拖著行李箱,來到離家千裡的中專,過完了自給自足的 5 年。
這 5 年,爸媽沒給過我一分錢。
因為學校不需要學費還會補貼生活費,畢業後分配工作。
隻不過,需要返回戶籍地支教 5 年。
而今年,是合同協議上的第 2 年。
2.
我經常反思,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他們才會如此偏心。
於是我省吃儉用,每月 3128 元工資,2000 給了爸媽,讓他們改善生活。
可是他們轉頭就去給弟弟買了高中。
我給他們買衣服買鞋子,他們嫌棄款式不好看,讓我大冬天冒雨跑商場換個兩三次。
最後橫鼻子豎眼「哼」道:「還行吧,湊合穿。」
而弟弟隻要一句「父親節快樂」,就能哄得爸爸喜笑顏開,說他聽話懂事。
我包攬了家裡所有家務,卻仍被指著鼻子罵:
「怎麼把你弟的校服洗褪色了,會不會做事情?!老子生頭驢都比你聽話懂事。」
再後來,媽媽隔三差五提起我的婚事,她會說:
「囡囡,你今年也 21 啦,媽媽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你了。要盡快找個男人撒,否則等你弟去大城市工作了,老家房子一賣,你那點死工資租房都租不起。」
而在給弟弟慶祝錄取的宴席後,她圖窮匕見:
「昨天嬸嬸還說給你做媒,王伯家那個兒子,你有印象嗎?他家拆遷了,三套房呢!要是能拿一套給你弟弟,他以後就不愁娶媳婦咯!」
王伯家的兒子吃喝嫖賭,蹲過兩次局子,
甚至酗酒鬥毆把人揍進 ICU。
再缺心眼的母親,也不會把女兒推進這種火坑。
我試著拒絕:「聽說他品性不太好。」
「哎風言風語聽不得,家裡有錢,會疼人就行。我給他看過你的照片,小伙子蠻積極的,我看值得託付。」
這時,我才絕望地明白,他們眼裡隻有弟弟。
於是,我乖巧溫順地說:「這麼好嗎?媽,你可得安排我們見面。」
3.
我長相屬於甜美系,班上的孩子們最喜歡我,說我「最最溫柔漂亮」。
而王旭在看到我第一眼時,就滿眼放光。
他對我很感興趣:
「楠楠是老師啊?老師好啊!對下一代子女教育好,清闲!我家小區好幾家老婆是老師,小孩都考上了重本。楠楠要是嫁到我們家,保準教得比他們還好!說不定能讓我兒子上清華!」
我垂頭笑了笑。
王旭卻以為我在害羞,喋喋不休了兩個小時,炫耀他從天而降的好運氣,回去後似乎向家裡表示了滿意。
因為媽媽看完微信,笑得見牙不見眼:
「哎喲,你看這小伙子懂事的,就已經改口叫我『嶽母』了呢。」
「不行,得提醒提醒他,拿點禮物來我家登門拜訪一下。沒點誠意怎麼好意思娶我家囡囡的?」
那個瞬間,我很想說「不要亂佔人便宜」,
但我忍住了。
按照以往經驗,在爸媽看來,佔便宜的是他們。
還本付息的卻是我——
他們不在乎。
那個夜晚,我回到房間痛哭了一場。
徹底撕碎所有對於親情的希望。
然後咬著唇,一邊啃知識點,一邊做著買來的高中習題集,直到趴在桌上睡去。
因為我享受了國家五年的免費教育、生活補貼,我有義務和責任去履行那份《師範生公費教育協議書》。
我得認真對待我的學生們。
所以我給自己定的離開時間是三年後,
也就是弟弟高考的那年。
4.
這個暑假,為了躲避王旭,也為了掙點外快,
我幹脆帶了五份一對一的書法興趣班。?
師範裡什麼課都學,書法是我練習最久的,七年下來足夠教人。
其中一個小孩家裡很有錢,住在郊區別墅,一樓客廳擺放了一架鋼琴。
鋼琴平日裡都沒人碰的,這天輔導課快結束時,我卻聽到悅耳輕靈的鋼琴聲。
不由道:「逢星,誰在彈呀?沒有你架子鼓耍得好。」
沈逢星是個很臭屁愛耍酷的漂亮小朋友。
對於這種傲嬌的孩子,要多誇,果然他開心地道:「是我堂哥,他放假回來了。」
「嗯?」我微微一愣,邊整理宣紙和碑帖邊走下樓:「去了北大的那位?」
沈逢星連連點頭。
那就是沈霖。
他初中和我同屆,我倆爭過一段時間第一。
多數時間他敗北,每次年級成績單出來總在我底下緊挨著,因此我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後來高考,他以省前十的成績去了北大,現在應該是大四。
一轉眼……這麼多年了。
我有些恍惚,從樓梯走下,看到坐在鋼琴前的青年面容沉靜。
他微垂著頭,眉間碎發遮住眼眸,隱約隻看見細密的長睫微顫。
跳躍在琴鍵上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在窗外夕陽照耀下像是一件白瓷打造的藝術品。
我沒敢多待,別過臉匆匆離開。
直到擠上公交車後,一摸手提袋,才發現順路打印的幾套高考習題冊落在了沈家。
不得已折回,剛敲開門就看到沈霖那張清俊帥氣的臉。
他了然道:「來拿資料的?」
說著把博古架上的習題冊給我,輕笑:「你還帶了高中生家教嗎?六科全部不及格,這倆月估計你得累得夠嗆。」
「……」我接過資料,沉默片刻:「其實是我做的。」
沈霖眉梢一揚:「嗯?」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師範前三年和高中課程差不多,但我當年擺爛,基本沒學。現在重新自學了一個月,總分加起來過了 300 分,已經很滿足了。」
說著我將那沓 A4 紙胡亂塞進手提袋,窘迫得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這種尷尬感難以言喻。
隱匿於暗處的努力,在破土而出前是見不得人的。
就在我慌不擇路想要逃走時,沈霖卻叫住了我:「那什麼……」
他像是疑惑,瞬間明白什麼後又像有些焦躁,抿緊薄唇,最終還是試探道:
「劉楠,你需要……輔導嗎?」
5.
我沒有理由拒絕。
他正兒八經讀過高中,去了北大。
我急需這樣的領路人。
於是這個暑假,我在兵荒馬亂裡度過。
晚上瘋狂刷題,白天做家務、備課,到網吧做校園微課的 PPT,錄制視頻,準備書法課程
然後提早一個小時去沈家。
沈霖會借機給我講解思路,說怎麼由上到下搭建思維框架,聊一些提高效率的方法。
他喜歡坐在一樓落地窗前,這裡能看到花園,陽光從繁密的木葉間溫柔灑下,穿過他腕骨上的玉質轉運珠。
我注視著那截清瘦的腕骨,微微出神,直到沈霖收起批改的紅筆,感嘆:
「493 分,兩個月,你當年沒讀高中,真是太可惜了。」
我隻是笑。
沈霖也笑:「如果你去了,說不定又是被你碾壓的三年。」
我將鬢邊的頭發拂到耳後,飛快訂正通紅一片的試卷,頭也不抬道:「沒有如果。」
沈霖沉默片刻,認真地道:「但你有以後。」
我聽沈霖說起北大的生活。
那裡有豐富多彩的社團,有冬日結冰的未名湖,有復古的清宮樓閣,
有和隔壁清華爭搶做「世界一流大學」的嬉鬧,還有各種業界或者學術講座。
暑假結束的前兩周,沈霖提前返校了。
我來給沈逢星上最後一節課。
上完課,我捏捏他的臉告別:「小朋友在新的學期要好好聽課,聽到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別摸頭了會長不高的!」沈逢星拍開我的爪子,掏出兩個盒子,慢吞吞道:「這一個大一些的是我給劉老師的禮物,小一些是霖哥剛寄回來託我給你的。」
「哼反正肯定沒我的好。」他嘴上說著「不屑」,眼睛卻巴望過來:「是什麼呀,老師快拆開看看!」
「多大人了還在乎這些?」
我哭笑不得地順他意思,打開禮盒。
怔住了。
裡面是四枚北大徽章。
一枚長方形,三枚圓形,還有一枚琪雅高中的畢業戒指。
沈霖仿佛送回來了我失落的這些年。
6.
五家授課地點都不算近。
炎炎夏日,來回折返,回到家都是滿頭大汗。
這天我終於結束整個暑期授課,到家洗了把臉,就聽到弟弟在沙發上喊道:
「姐——你是不是上完課啦!發工資沒?給我買部手機唄!」
我擠了十四站公交車,沒舍得買礦泉水,又熱又渴。
來廚房倒杯水喝,就看見浸沒在池子裡沒洗的碗筷,我氣不打一處來:
「走讀要手機幹什麼?」
弟弟理所應當:「同學們都有啊,就像耐克鞋,不買的話大家會瞧不起我的。」
「不行。」我強忍怒火:「現在手機太容易上癮了,你會管不住自己,總想著玩一玩,耽誤學習。等高中畢業再說。」
弟弟:「誰說我管不住……」
「好,你有自控力——」我終於忍不住了,將手裡水杯啪嗒一下重重擱在案臺:「那你答應了早上洗的碗怎麼非得拖到現在等我回來?!爸媽有事出去了,你動動手指頭都不願意?!
「暑假快過去了,你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麼?晨昏顛倒,睡醒了就是打遊戲!
「給你報的預科班也沒去上,吵嚷著氛圍不好。
「你基礎本來就比別人薄弱些,不抓緊趕上高中怎麼辦?」
或許是我罕見地發火,弟弟隻敢小聲嘟囔:「洗碗不本來就是你的事兒嘛,這麼多年都是你做……」
我懶得和他多費口舌,飛速刷了碗筷,回到房間砰的一下關上門。
掏出耳機來練英語聽力。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來敲門,她神色暗沉:
「你說你,發那麼大火幹什麼,不就三個碗沒洗嗎?你弟現在還鬧別扭不吃晚飯。」
我心裡冷笑:關我屁事。
這麼大人了,吃不吃飯還要看別人臉色?慣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