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腦完全處理不了自己在說什麼,以及秦述此刻在說什麼。
麻木地拉開車門,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姜芮!」
秦述立刻下車繞到我這側,將我扶起來。
掌心隱隱作痛,路上的細碎小石子嵌進皮膚,滲著血。
「上車,去醫院。」
疼痛使我稍微清醒了些,我擺擺手站直身子,看到前面的便利店。
「沒關系,用水衝一下就好了。」
便利店有賣醫療包,我跟在秦述身後,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收銀臺邊的架子上,琳琅滿目的小盒子。
直到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稍微回過神。
面對他眉宇裡藏匿不住的關切,我呆呆開口:「秦總,你用不了 52mm 吧?至少也是 58……」
秦述顯然愣住了。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結巴起來:
「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他皺起眉,讀不出情緒。
肯定是覺得厭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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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算很嚴重的性騷擾了。
「真的真的很抱歉,我腦子抽筋了,您能不能當作沒聽到?」
秦述還是不說話,隻是抬起了手。
我下意識閉了閉眼,有什麼東西從眼中滾落,砸在他的指尖。
是眼淚。
我竟然哭了。
這一滴淚像是大壩決堤的信號,我在短暫的愣怔後,終於忍不住揪著他的衣服哇的一聲痛哭。
「嗚嗚,秦總,他劈腿了……連床都上了……」
我是 3D 建模師,對人體結構屬於一眼就能看透,精準如尺。
昨晚看到訂單信息心有疑惑,質疑卻因盲目的信任,愣是沒有說出口。
甚至,還在心裡為他想好了理由。
也許他沒問清楚呢?
也許他選錯了呢?
秦述在我哭成傻逼的時候沉默地替我處理好了傷口,我抽噎著看向他,胸口深灰色的布料上,洇著幾處水漬。
剛才哭得太猛,差點被警惕的店員姐姐當成什麼犯罪現場,秦述情急之下抱起我回車裡,眼淚就這麼糊在了他身上。
「對不起,我失態了。」
說完,打了個哭嗝。
「幹洗費從我工資裡扣吧。」
心已經夠痛了,肉痛一點也無所謂了。
「還有,謝謝你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件事。」
又打了個哭嗝。
「最後想問問,我能請幾天假嗎?帶薪假。」
秦述一句話都沒接,抬手撫上我的後背:「放輕松,深呼吸。」
隔著布料,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是與本人截然相反的溫柔炙熱。
又想哭了。
不能繼續給秦述添麻煩,我深吸一口氣,準備和他道別回家。
剛張嘴,他放在扶手盒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瞥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秦珩。
空氣靜默兩秒,我意識到秦述是在等我的許可。
「沒事,秦總你接吧。」
他修長的手指點下接通,秦珩的聲音立刻在車廂內響起:
「喂?哥,你該不會真的去找芮芮了吧?」
秦述看了我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那頭急了:
「靠!不是啊哥,你不應該幫我瞞著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瞞著?」
「我和你是一家人!」
「……姜芮也是你的女朋友。」
這話一出,秦珩那邊默了默,再出聲時帶了些無奈和不耐:
「對,芮芮是我女朋友,我也喜歡她,但是林蘇她爸是院長,我沒辦法啊,我家又不像你家……」
秦述打斷他:「你說的這些,和我沒什麼關系。」
「沒關系你去找姜芮幹嘛?就這麼見不得我好?」
「秦珩,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身旁的男人臉色一寸寸暗下來,語氣冰冷,「姜芮除了是你前女友,還是我的員工。」
說完,他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默默聽著,一時忘記了哭。
原來是林蘇,秦珩的小學妹。
怪不得他昨晚能如此自信地讓我去求證。
想起每次去他學校,小學妹親親熱熱抱著我一口一個「芮姐姐」的樣子……
不傷心了,拳頭梆硬,想揍狗男女。
那邊秦述電話一掛,我這邊響了起來。
盯著屏幕上跳躍的【飼養員】三字,我按了掛斷。
一些含爹量極高的粗鄙話,不適合被自己領導聽到,回去後再罵。
「他應該會挽回你。」
秦述一句話打斷了我下車的念頭。
「上來先痛哭流涕地懺悔,求你再給他機會。
「此路不通就會賣慘,說自己身不由己,最愛的人還是你。
「還不見效就開始甩鍋,明明是為了兩人的將來犧牲自己,你卻還無理取鬧,不懂體諒。」
……
我啞口無聲,該說不說,世界上最懂男人的,還得是男人。
秦述像是看穿了我的表情語言,極輕地笑了一聲。
「但他不懂我,其實,我有私心。」
車廂裡的燈光暖黃,氣氛宛如琥珀,一點點變得曖昧黏稠。
「那次意外撞見你們約會前,我正在考慮,該如何向你告白。」
話音落下,車廂裡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徹底不傷心了,狗男女也不想揍了,我直接傻眼。
「啥?」
「我喜歡你,很久了。」
7
剛眯著的閨蜜被我連環 call 醒。
她怒氣值爆表:「你最好真的有事。」
我淡淡一句:「秦珩劈腿了。」
閨蜜立刻將我拉進屋按在沙發上,拆開一包新的抽紙,一臉憤慨,兩眼炯炯:「細說。」
「我還被他哥,也就是我的老板告白了。」
閨蜜:「!慢著。」
她拍拍我的肩,給我按了暫停鍵,接著飛快抱來一堆零食兩瓶酒,點燃香氛,塞給我兩個靠枕,調整到最舒服坐姿。
「好了,展開講。」
可能因為被秦述突如其來的告白打斷了悲傷情緒,我現在冷靜得一批。
甚至還能分析起日常裡被我忽視掉的小細節。
比如我臨時起意去他學校找他時,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緊張。
某些晚歸的日子,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他和小學妹異常幹淨的聊天界面,和偶爾突兀的新消息。
……
「你打算怎麼辦?今晚先別回去了,在我這兒住。」
手機已經關機,我知道秦珩此刻一定在家等我,等著和我解釋。
「當然會分。」我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就當我這三年的真心喂了狗。」
我們不是沒有甜蜜過。
畫室冬冷夏悶,空調遲遲沒有人送修。
我將他凍僵的手揣進自己兜裡,抱著他用體溫一點點驅散寒冷。
他會在悶熱的夏季午後,拿冰西瓜汁貼上我的臉頰。
趕畢設的那些日子幾乎不眠不休,壓力大時我躲進廁所哇哇哭,秦珩永遠第一時間放下手裡的事,將我摟進懷裡,一遍遍耐心地安撫。
畢業後我擔起了情侶間開支的大頭,發狠加班,希望爬得更高一點,再高一點,未來可以更舒適一些。
我家確實無能力給秦珩鋪上康莊大道,但這也不是他腳踏兩條船的理由。
閨蜜往嘴裡塞了把芝士玉米片,問得含含糊糊:「你老板那邊怎麼辦啊?」
……
嚶。
我頓時又萎靡了。
剛才聽到他的告白,我傻眼了太久。
「你討厭我嗎?」他問。
我立刻否認:「不討厭。」
秦述抬手關了車廂頂燈,一手撐在ẗű̂⁰我身側,一點點靠近。
「如果我說,我想成為你的男朋友,你會討厭嗎?」
昏暗裡,男人的古龍水味,內飾皮革味都變得極具侵略性,衝擊著我的感官。
我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大腦一片空白。
隻記得自己逃得很狼狽。
面對閨蜜的求知若渴,我支支吾吾移開視線:
「先……先冷靜兩天吧。」
8
本想第二天請假算了,但一想到我那所剩無幾的年假,ťũₒ咬咬牙還是去了公司。
手機一開機,鋪天蓋地都是秦珩的消息。
我沒耐心劃完,直接回了句:【晚上談。】
熄屏前,看到秦述頭像邊的小紅點,猶豫兩秒,還是點了進去。
【抱歉,是我太唐突嚇到你了。】
【你還會來公司嗎?】
怎麼感覺語氣小心翼翼的,讓我很不適應。
明明稍微往上滑一下,就是那句威懾力十足的:【玩我?】
在心裡嘆口氣,不管他對我什麼想法,好歹是目前的老板,不能已讀不回。
慢慢打字:【秦總,我已經在公司了。】
【嗯,看到了。】
不是,秒回啊?
我震驚地抬頭看向他的辦公室,離我有些距離,但能看到百葉窗後影影綽綽的身影。
很慫地迅速低下頭,心裡一陣亂。
幸好一上午都在開小組會,不用面對一直彈消息的手機,也不用考慮如何應對秦述。
唯一的飯搭子今天休假,我準備點個外賣。
【今天不是商務餐,家裡阿姨做的,忙完過來吧。】
我盯著這行字,很後悔為什麼不請個假。
【不用了秦總,我有點想吃外賣。】
【有松葉蟹。】
【……來了!】
進辦公室時秦述已經在沙發上等我。
今天他沒怎麼打理頭發,柔軟黑發自然地垂在額前,削弱了逼人的英氣,看起來溫和許多。
我接過他遞來的手套,坐下開始炫。
天塌下來沒關系,我得先把螃蟹吃了。
「秦珩找你了嗎?」
我指指靜音的手機:「一直在找。」
「那你……」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等著他的下文。
可秦述講一半就抿緊了嘴,沒再往下說。
什麼嘛,讓人一頭霧水。
直到下班回家,看到可憐巴巴抱膝蹲坐在門口的秦珩,我才反應過來秦述在小心試探什麼——那你,會心軟嗎?
9
大門的密碼被我改了,不知道秦珩等了我多久。
他拽拽我的手,眼圈瞬間就紅了。
「寶寶,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可我們在一起這麼久,能不能不要直接給我判死刑?」
眼皮一跳,這就是秦述說的第一步吧。
我沒吭聲,打開了門。
秦珩將我的沉默當作讓步,大松一口氣,黏上來抱我。
「诶诶诶——」我一退三米遠,「放你進來是讓你自己整理東西滾蛋,你以為是什麼?該不會以為我會原諒你吧?」
秦珩的手僵在半空。
原本泛紅的眼眶,此刻盈了淚。
「芮芮,我真的不喜歡她,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隻有你。但我確實沒有辦法,你不知道林蘇爸爸的話語權有多大,他一句話,可以讓我少走十年彎路……」
我覺得好笑:「嘴巴說著不喜歡,身體倒是很誠實呢,酒店是她逼你去的嗎?不想走彎路怎麼不走她爸直腸,說不定直接少奮鬥五十年。」
「姜芮!」
他的音量陡然飆高。
來了來了,賣慘也不行,該開始甩鍋了。
果然,秦珩抓狂地在我面前來回踱步,最後重重吐出一口氣,語氣染上埋Ṫűₜ怨: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去討好林蘇?還不是為了畢業以後我們可以過得更順利嗎?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真正想娶的人也一直是你,你為什麼不能體諒一下?」
我低下頭給秦述發消息:【秦總,你好準!】
剛按下發送,秦珩伸手來抓我的手機:「你在和誰聊天,有沒有聽我講話?」
我眼疾手快熄了屏,抬眼看向這個因追名逐利而變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秦珩。」
我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是因為我買了盒新的白顏料,而你問都沒問就把髒畫筆戳進來?」
秦珩甩鍋甩到一半,情緒還沒收住,沒好氣地回:「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至於嗎,後來我不是給你買了盒新的?」
「我是想說,我的態度一直沒有變,當年我把髒了的白顏料扔了,現在,髒了的你,我也要扔了。」
他的表情很好看。
像打翻了的顏料盒。
錯愕,震驚,迷茫,不可置信,惶恐……
「芮芮……」
他終於意識到我是認真的,此事沒有一點轉圜餘地,聲音開始發顫。
「不,我不同意分手,我們這麼多年……」
不是吧,又開始回到第一步了?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該說的我都說了,別死纏爛打,沒用。」
他還在試圖挽回:「我知道你很難過,是我鬼迷心竅傷害了你的心,芮芮,寶寶,老婆,你前兩天還在說愛我,不會就這麼狠心不要我了。」
「打住打住,秦珩,世界上不止你一個男人,人生很長。
「我會愛上別人,和別人談戀愛,三個月也好,三年也好,和長短沒關系。
「總之請你,麻溜兒把地騰幹淨,總不能讓我也劈腿吧?我不會讓我未來的男朋友受這種侮辱和委屈。」
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我想了想,直接打七寸:「需要我把我們的戀愛史發給林院長嗎?」
秦珩的血色,瞬間褪盡。
手機震了震,點開是秦述的回復:【你也很準。】
我眨眨眼,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