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半夜專門過來,就隻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他向我走近幾步,臉又黑了幾分。
「什麼叫隻是為了這些?
「難道我娶別人你都不會傷心嗎?」
我撇了撇嘴,「自是不會。
「想必陳伯伯已經和你說了有關太後的事,就算是為了陳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你也不該再任性妄為了。」
他眼眶驀地發紅,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你就僅僅想和我說這些?」
「嗯。」
「再沒有其他的了?」
「嗯。」
「你……」
他氣急,一把摁住我的肩,將我扯進懷裡,緊緊抱住。
「你的嘴怎麼就這麼硬,嗯?」
我,「……」
我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忽地,有一根鋒利袖箭擦著陳敘的耳廓釘在了我身後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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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敘渾身一顫,驀地松開我。
瞧見樹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我驚喜地跑了過去。
「雲初你回來了!」
雲初牽著我的手將我拉至身後,目光晦暗地盯著面前的陳敘,「看來小侯爺還是不長記性啊,是不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陳敘吃了癟,但不再敢輕舉妄動。
隻是咬了咬牙,一臉憎惡地盯著雲初,「你三番五次的壞本侯的好事,別讓我抓到你,不然我定會要你好看。」
雲初低頭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再次抬眼,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今日,我就站在這,小侯爺敢來抓我嗎?」
陳敘今晚孤身潛入林家,又礙於雲初高強的武功,到底最終隻得憤憤地翻牆離去。
13
陳敘走了後,我這才反應過自己還被雲初牽著手。
可他的手掌真的好大、好暖。
我舍不得放開。
一陣夾雜著玉蘭花的香氣吹來,我清醒了許多,就在試著嘗試將自己的手從雲初的掌心抽出時。
他卻驀地加重了幾分手上的力道。
我錯愕地睜大眼,有些結巴地說了句。
「還……還要牽嗎?」
他垂下頭,對我抿唇笑笑。
「嗯,再牽一會兒。」
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我們在走路時,手臂有時甚至還會不小心地碰到一起。
Ṭū⁰這若有似無的碰撞,幾近讓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為了不讓他看出端倪,我迅速地將臉轉至一旁道,「你今天出去做什麼了呀。」
就在我以為他會閉口不談時。
雲初卻突然頓住了腳步,一臉認真地望向我。
「桑晚,我不想瞞著你,其實我的身份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乞丐,雲初也不是我的本名,而是我的小字。
「但眼下還不是我正式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時機,因為還有一些未完成的事需要我去做。
「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會親口和你坦白一切。」
我怔了一下,隨後重重地點下頭。
「好,我等你。」
他清淺一笑,抬手替我拂去肩上的一片花瓣。
「快回房休息吧。」
我紅著臉點頭,就在轉身時,又被他出聲叫住。
「阿晚,夜間要下雨,記得關好門窗,蓋好被子。」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雲初。
又抬頭看了一眼萬裡無雲的天空,心中疑惑道。
這也不像是會下雨的天氣啊。
但最後還是揮手同他道了別。
夜半,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
我迷迷糊糊地從被子鑽出來,在看見緊閉的門窗後,又安心地躺了下去。
14
第二日,雨勢漸停。
陳敘和伯爵府三小姐的婚事緊鑼密鼓地籌備了起來。
整條巷子,爆竹聲和嗩吶聲不斷。
聽說侯府抬進了兩頂花轎,一頂是伯爵府的三小姐,一頂是徐清兒。
爹爹還同我說了幾句闲話。
「看來這伯爵府的三姑娘當真胸襟寬廣啊,大婚之日,竟同意自家郎君將妾一同抬進門。」
我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這伯爵府的三姑娘我也曾見過,通身的氣派非凡,她不是對自己郎君納妾的事胸襟寬廣,而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的郎君。
「所以自然也不在乎他納哪門子的妾,隻是因為伯爵夫人說,隻要她成了家,便同意她入朝當女官去,所以她這才不得已委身於陳敘。」
父親聽罷,拍手稱贊道。
「哦呦,當女官,這三姑娘的志向果真高遠。」
我催促著他起身,「爹爹你快去給陳伯伯一家送賀禮吧,這再晚就錯過吉時了。」
好不容易將爹爹送出了門,我闲著無事便給院中的花澆起水來。
可直至黃昏時,也沒見爹爹回來。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我匆匆跑去雲初的房間去尋他。
可他也不見人影。
天黑時,外面終於響起急促地敲門聲,我急忙打開。
卻發現是穿了一身喜服的陳敘。
不等我開口詢問,他匆匆開口,「快,收拾東西和我走!
「太後的兒子安王謀反了,叛軍馬上就要攻進城了!我們先去我家鄉下的莊子避一避。」
我身子一軟,差點摔倒,「我爹呢!?我爹在哪?」
陳敘將我扶穩,「你放心,他和我爹在一起,不會出事的。」
心這才稍定下來,我迅速地與他拉開距離。
「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應當顧著你的妻妾,不應該來找我。」
陳敘臉色一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些?
「你明知道我娶那個李安樂,是被逼無奈的。」
我皺下眉,一臉厭惡地看著他。
「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可如今你已娶了她,身為她的丈夫就該擔起你的職責。
「怎可拋下她,帶著別的女人逃跑?」
他忍無可忍般地低吼出聲,「你能不能不要再我面前再提其他女人了?」
我置若罔聞,詰問道,「就算你不管李安樂,那徐清兒呢?那可是你的心上人,你也不管了嗎?」
陳敘搖頭,眼眶有些發紅。
「你聽我說,當日我隻是見她可憐,才收留了她幾日。
「徐清兒溫順、又慣會討我開心,我曾以為我是喜歡她的,但直至那日聽你當眾說,不喜歡我的時候,那股錐心的痛意,才讓我意識到,這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桑晚,我後悔了,我之前不該傷你的心,讓你對我失望。」
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我的過錯?」
我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漠然地從他手中抽出手。
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陳敘,在我認清你這個人虛偽、冷漠的本質後,我就不喜歡你了。
「你放棄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轉身離開後,我忍不住地想。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陳敘還是這樣。
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從不主動承擔自己的責任,也從不珍惜別人對他的真心。
15
叛軍最終還是攻進了城。
我和林府留下的十幾個伙計一同抵著門,最終也沒有阻擋住叛軍破門而入。
亂世兵如匪,那些人燒殺搶掠。
無所不用其極。
就在一個兵匪頭子將視線不懷好意地落在我身上時,我頓感後背發寒。
關鍵時刻,還是突然出現的陳敘擋在了我的身前,將向我衝來的那個士兵一腳踹了開。
他將我拉至身後,握著一把劍一臉警惕地環顧著四周將我們包圍的士兵。
回頭低聲同我說。
「待會兒,我和他們廝打在一起時,你趁機找個機會衝出去,往城外的方向跑。」
我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個人勢孤力薄,要不然我們還是一起等救兵來吧。」
陳敘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小晚,你放心我就算死了,也會安穩地將你護在我身後,不讓任何人傷你分毫。」
說著,他就衝上前和那群士兵廝打在了一起。
我見狀提起裙擺,找準時機往門口的方向跑了過去。
可直至一隻腳剛踏出門檻時,卻不幸被一名士兵把劍攔下。
我定在原地,不敢再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陳敘也被長槍擊倒在地。
他滿身傷口,血流不止地趴在地上,紅著眼盯著我所在的方向。
手腳並用著,一點一點地往我這裡爬。
那群士兵憎恨陳敘,傷了他們這麼多兄弟,把他的指骨用腳擰碎了。
又用劍一刀捅入他的腹部。
陳敘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因為疼痛,長長的睫尾顫了顫。
他望著我,像一條被遺棄的小狗,目光破碎。
我看著他,眼眶莫名有些湿潤。
不是心疼。
更多的是一種惆悵。
又想起,十五歲那年,親手為他梳發束冠的畫面。
腦後的高馬尾隨著步伐有規律地晃動著。
那時的陳敘滿身的少年意氣,信誓旦旦地說要護著我一輩子。
後來卻想不到,我們竟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
那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穿過層層疊疊的時光洪流,落在我心上,事隔多年仍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就在那士兵想要一劍刺向我時。
千鈞一發之際,忽地有一支箭矢射出,打落了士兵手裡的箭。
我震驚地抬頭。
是伯爵府三小姐——李安樂。
此刻,她一襲戎裝騎在馬上,帶著身後的一支輕騎小隊匆匆趕來。
「林小姐,你沒事吧?」
我心中一熱,連忙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低頭,吩咐道。
「那就好,你趕快帶人疏散府中的孩童,老人,帶著她們往城外跑。」
「那你呢?」
話落, 她拔出劍鞘裡的長劍, 另一隻手勒緊韁繩,雙腿夾住馬腹, 頭ŧű̂⁶也不回地向前衝了去。
臨了,隻中氣十足地留下一句,「我自是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在後面盯著她不算寬闊但讓人安全感十足的後背, 隻覺胸中密密麻麻地傳來一陣酥麻。
陳敘強撐著最後一口氣, 看著我安全地撤離。
那雙滿是不舍、眷戀的眸子,最終沉沉地闔了住。
16
後來李安樂與叛兵搏殺之際, 關鍵時刻雲初帶領禁軍將那些叛軍重重包圍了住。
所以, 戰亂僅僅持續了一夜, 便結束了。
彼時,不知情的我正帶著城中那些老弱病殘的百姓躲在城外山上的一處山洞中。
後來又聽到不遠處有馬蹄聲和腳步聲響起, 我便組織大家拿起手邊一切能用得上的家伙, 準備迎戰。
一抬眼, 便看見,山洞外一身銀色輕甲坐在高大馬頭之上的雲初。
他翻身下馬,走在我身前時, 我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直至, 他伸出手擦去我臉上的黑灰。
柔聲道, 「怎麼認不出你夫君了?」
我一激動,連著一大串的眼淚滾落。
「你這個大騙子,終於出現了。」
雲初的眼眶也有些泛紅,將我用力地抱在懷裡。
「對不起阿晚,我來晚了。」
聞到熟悉的冷松香,我連著緊繃多日的身體瞬間放松下來。
任憑自己將身上的重量全都壓在雲初的身上。
真的好累啊。
我好想, 沉沉地睡上一覺。
17
後來我才知道, 雲初的本名叫姜臨。
他原是宮中那個神龍不見尾的七皇子。
隻因為一婢女所出, 所以在宮中經常受他的那些皇兄欺負。
那日,他受命南下巡鹽時, 半路被安王一早埋伏好的刺客暗算,身受重傷的他為躲避安王的追殺, 隻得隨著那些流民扮作乞丐的模樣, 輾轉多次才回到了上京。
卻是沒想到, 回京的第一日就在酒樓下接到了我的繡球。
後來,在林府將身上的傷養好後, 他便一直在暗中監視著安王的動靜。
直至,察覺到他勾結太後有謀反的嫌疑。
並率先一步和皇上調了兵, 平了叛亂。
此次事變結束後, 皇上將太後送去守了皇陵,並下令若無宣詔, 不得回京。
雲初最後被立為了太子。
他入主東宮那日, 親自來我家向我提了親。
爹爹看到成箱的金銀珠寶,又看了眼前這位身著華服的男人。
想到之前讓雲初去院子裡砍柴的事,眼一黑、腿一軟就暈了過去。
我比他有出息點, 勉強得扶著桌子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太子……太子, 殿下,別來……無恙啊。」
他橫眉一挑,一把將我拉至懷裡, 危險地眯了眯眸子。
「你叫我什麼?嗯?」
「雲初。」
「欸~」
說著,他又扛起鋤頭,去院子裡新種的那塊地裡幹活了。
誰說這男人沒力氣的。
這男人可太有力氣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