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見過太後。」
啪——
陳敘手中的瓷杯碎裂。
7
御花園內,陳敘幾近陰鸷的目光盯著我。
「林桑晚我還以為你真有什麼出息,不會利用我爹,逼著我娶你呢。」
我闔下眼,深呼一口氣。
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日我去陳府退婚帖時,陳敘父親跟我說的話。
「太後和皇上奪權不休,如今朝中局勢復雜,太後看中你陳伯伯手上的這點兵權,想以長公主和敘兒的婚事拉攏我站隊。
「陳伯伯年紀大了,實在無心卷入這些黨派之爭,更何況這又是稍不慎就被抄家滅族的事,陳伯伯同意你和那個孽障退婚,但在太後壽宴之前,能不能委屈你先以敘兒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三日後,我會當眾宣布你們退婚的事,再親自上門和伯爵府家的女兒提親……」
當時說著眼見陳敘父親要撩開官袍朝我下跪,我急忙起身扶起他。
「陳伯伯,我答應你,隻是做戲而已,您曾在戰場上對我父親有救命之恩,如今您遇了難,這也是桑晚該做的。」
思緒回籠後,我壓下心中復雜的情緒,對著陳敘冷聲道。
「這件事,現在我不知怎麼同你解釋,三日後你就會知道答案了。」
說罷,我便想轉身離去。
卻被陳敘突然扼住手腕,一把扯到了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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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我,屬於他的氣息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層層包裹,像是要把我吞噬殆盡。
忽地,他輕笑一聲,頗為得意道。
「我就知道這些日子你是在與我置氣罷了。」
見我不吭聲,他又低頭湊近幾分。
隻差一寸,我們的唇就會碰到。
我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他抓住雙手牢牢桎梏在胸前。
「林桑晚,你就țû₌這麼喜歡我啊?
「我都被你有些感動到了,不如等我娶了清兒,納你做個妾怎麼樣,反正我們從小……」
那一瞬,不知我是從哪生出的力氣,竟掙脫開了陳敘的手。
不等他說完,我將一巴掌用力地摔在他的臉上。
「陳敘,你別讓我惡心!」
快速起伏的胸腔,暴露了我幾近克制不住的怒意。
8
許是我的那句「惡心」刺痛到了他,陳敘的雙眼有一瞬的猩紅。
像頭被激怒的獅子衝上來,託起我的臉就不管不顧地吻了下來。
胃裡一陣惡寒感傳來,在推開陳敘後,我又铆足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巴掌。
然後拼命地用手背擦著自己紅腫的唇。
可因為委屈雙肩卻止不住地顫抖著。
有絲絲血跡從陳敘的嘴角溢出,他隨意地用手抹了一把,抬起鬱鬱沉沉的雙眼。
「打夠了嗎?來,還有力氣的話,就繼續打。」
看著他一副幾近偏執又病態的模樣,我頭皮一陣發麻。
簡直是瘋了……
我下意識地掉頭就跑,就在陳敘抬腳想要追上來時,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劍攔在了他的身前。
劍刃刺進皮肉發出撲哧的聲響。
我頓住腳步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如有所感地和雲初的視線對了上。
他一身黑衣,立在我和陳敘的中間。
藏匿在幽暗燭火之下的雙眸,映襯出刺骨的冷意。
眉頭輕佻,一雙猶若寒潭的眸子微微眯起,「我是不是說過,你再動她一次,我會殺了你。」
陳敘捂著心口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眼底的慍色漸濃,「你到底你是誰?」
雲初的眼神一暗,黑眸中透出冷冽的目光幾乎要凝實。
「來殺你的人。」
眼見雲初眼底有殺意浮現,我趕忙制止住他。
再怎麼說,這可是皇宮。
殺人是要進詔獄的。
在我的再三阻攔下,陳敘收回劍,攔腰一把將我抱了起,「我送你回家。」
幽暗的燭火下,男人那張凌厲逼人的臉龐更顯驚心動ẗŭⁿ魄。
我心中微動,也就沒發現,身後的陳敘盯著雲初抱著我的背影,攥緊了拳。
9
那晚,我輾轉反側。
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時雲初攔腰將我抱起,一步一個腳印往回走的畫面。
夏日夜晚的蟋蟀,在田中此起彼伏的聲音,實在讓人心煩。
醜時,我隨意披了件衣服出了門。
在院中踱步時,卻偶然瞥見樹下石凳上的一個身影。
我在一旁盯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雲初正低頭用一把短小的匕首削著手邊的竹篾。
銀白的月光傾灑,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姿,仿若遺世獨立的謫仙。
我心中微動,下意識地開口喚了他一聲,「雲初,你半夜不睡覺,在幹什麼?」
他抬起頭,怔了一下,隨後有繾綣的溫柔從眸中溢出。
「你不是這幾日常常熱得睡不著嗎?」
說著,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想著給你做個涼簟。」
「哦哦。」
我佯裝鎮定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後飛快地朝著自己屋子的方向跑去。
生怕他窺見我臉上的那絲紅暈。
陳敘這些天都沒有放棄尋找,那日在宮中突然出現的雲初的下落。
我隻得將雲初塞進爹爹的密室裡,又對府中嚴防死守。
還告誡那些下人不許隨便說出有關雲初的事。
所以,陳敘明知雲初在我手裡,卻又苦於抓不到證據,無可奈何。
第三日,一行抬著聘禮的家丁絡繹不絕地往林府湧。
精美的朱紅禮盒層層疊疊,內盛稀世明珠,顆顆圓潤;還有綢緞布匹堆積如山,整箱的金元寶碼放得整整齊齊。
陳敘一襲紅底金線繡文的錦袍,氣宇軒昂地走在隊伍前。
「林桑晚,我來娶你了。」
我看到被堆滿的客廳,驚得噴出一口茶,「你有病吧?」
陳敘蹙下眉,「你會不會說話?」
似是想到什麼,他又眉梢染上幾分得意。
「我知道了,你害羞了對不對?都要成婚了,還和小爺玩欲擒故縱這一套?」
我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娶親婚嫁,聘禮都要提前送的,你既說娶我來了,哪有現在送的道理。
「所以,陳小侯爺,你搞錯了,你要娶的人不是我。」
陳敘對這些繁缛禮節,一無所知。
愣了一下後,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怎麼可能!?今日是我爹親口和我說,要把這幾箱聘禮抬到城南第二條巷子口的。」
我輕啜了一口茶,對上他驚愕的視線,一字一句道。
「住在城南第二條巷子裡的不僅隻有林家。
「還有隔壁的伯爵府。」
空氣有一瞬的沉默。
他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10
陳敘的父親來得很快,不到一會兒就將那些成堆的箱子命人抬到了伯爵府。
他也似乎並不意外陳敘會搞錯。
隻有陳敘一個人僵站在原地,囈語般反復地重復幾句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要娶的人不是桑晚嗎?!」
直至他的父親沉聲開口,「待會兒,你隨我去伯爵府親自和他家的小女兒提親去。」
陳敘似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怒不可遏地衝到我面前。
「林桑晚,是你伙同我爹一起ṱűₛ騙我是不是!?
「你根本就沒想過嫁給我是不是!?」
我抬頭看向他,幹脆地回了句。
「是。」
「你……」
我反問道,「但這不是你所願的嗎?」
不等他開口,我又接著說。
「你放心,我早就聽ţũ⁰說伯爵府家的小女兒,心胸寬廣,有容乃大,與你很是相配,日後你將那個徐清兒抬進門,想必她也不會不同意的。」
也不用和上一世一樣,費盡心思將她養在外面了。
他目光冷得像是淬了冰,咬牙笑道。
「嗯,是很配。」
神經。
我不想再理他,轉身離了開。
11
第二日,天剛微微亮起,我就被門外的嘈雜聲吵了醒。
這幾天爹爹外出,護送了一批貨。
府中之事得需我一人照料。
我披著外衣剛出門,一抬眼便看見那個跪在人群中的徐清兒。
她一見到我,便連滾帶爬地爬到我腿前。
「林小姐你幫幫我,你幫幫清兒……」
想到不久前的事,我不動聲色地與她拉開距離。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徐清兒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涕泣連連道。
「陳老侯爺,嫌清兒出身低不肯容納我,逼著清兒離開小侯爺,說我要是不走就將我發賣給牙婆子。」
我冷下臉,「陳家不肯要你,那你自去求陳家去,來我林家門前一頓鬼哭狼嚎做什麼?」
見我轉身要走,徐清兒神色閃過一絲慌亂,一把抱住了我的腿。
「林小姐你與小侯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老侯爺平日也對你寵愛有加,你替清兒在他面前說幾句話,他一定不會不聽的。」
說著,她又開始砰砰地朝我磕起頭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圍觀著竊竊私語的人群。
立馬心知,徐清兒這是想將我架在火上烤。
上一世,她也是在陳敘面前善用這樣以弱凌強的伎倆。
隻因她出身卑微,我便要處處忍讓,不然就會落得一個善妒的名聲。
所以站著訓她是錯,大聲說話是錯。
什麼都是錯。
但一世,我不再是陳敘的妻子,也就沒必要再讓著她。
我譏諷地笑出聲,「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麼要替你說話?」
她抬起血流不止的額頭,眼眶悽楚,「清兒知道林小姐愛慕小侯爺多時,隻要林小姐幫清兒的忙,清兒可以替林小姐在小侯爺面前也說幾句好話。
「日後等他迎伯爵小姐進門,勸說他納你做個妾,也不是不可以。」
我,「……」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後,我一本正經地衝著徐清兒說了句。
「徐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勸陳敘納我做妾就不必了哈,我還沒有眼瞎到那種程度。」
徐清兒微揚了一下下巴,眼神閃過一絲異樣。
「林小姐不必在清兒面前假清高,你喜歡小侯爺的事這京中誰人不知?」
我被她氣得笑出聲。
「我承認我林桑晚之前,被豬油蒙了心,看上了他。
「但現在Ṫű⁰我神志清醒了,自是不會再眼瞎下去了。
「更何況如今伯爵府的三姑娘與小侯爺訂下婚約,我與他最多算個舊相識罷了。」
話音剛落,我隻覺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如蛆附骨般緊盯著我。
一抬頭,恰好看到不遠處站在檐下的陳敘。
他臉色發青,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
攥著拳,恨不得將牙咬碎。
徐清兒自是也注意到了陳敘的存在,啼哭得更加賣力。
我幹脆一不作二不休的命人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磕起了葵花籽。
「你今天就算是把天嚎塌了,也達不成你的目的的。」
徐清兒抽噎了幾下,眼神不由得瞟向角落處的陳敘。
眼見她額頭破了,眼也哭腫了。
可陳敘除了黑著一張臉立在那,卻一點為她出頭的打算也沒有。
12
聽說那日後,伯爵府的三姑娘親自把徐清兒請進了府。
再之後,徐清兒就再也沒來煩過我。
翌日,從街上回來後,我原想帶一些點心給雲初送了去。
在幾次敲門後,依舊沒有答應時。
我一把推開了他的門。
屋內空無一人。
隻有幾縷寂靜的月光透過窗棂鋪在了那張沒有一絲褶皺的床單。
我提著點心盒,愣在了原地。
心底頓時湧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這幾日,雲初總是頻頻早出晚歸,更甚至有幾天半夜偷偷溜出府。
時至今日,就算我在糊塗,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可我卻總是忍不住地擔憂。
也生怕哪天,我再次推開他的房門時。
卻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
……
走出雲初的房間後,我失落地垂下了頭。
良久盯著院子中,那個從前他坐在上面為我做涼簟的石凳。
不知怎的,我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空落。
忽地,一轉身突然撞到一堵人牆。
我驚喜地抬眼,卻又很快地垂下。
陳敘用力地捏起我的下巴,陰惻惻地說了句。
「怎麼?見不到你一直等的人,失望了?」
我皺下眉,毫不示弱地盯著他。
「是。
「但關你什麼事?」
他憤憤地用舌頂了下腮,「林桑晚,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我從齒縫中蹦出一字,「是。」
陳敘呼吸微窒,似是被我氣得有些不暢,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順勢,一把推開他。
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冷冷地呵斥道。
「你三更半夜潛進我家想做什麼?
「再不滾出去,我報官了!」
陳敘看著我有片刻的沉默,而後有些落寞地垂下眼,「桑晚,明日我就要娶別人了。」
我怔了一下,對他說的這句話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