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傅亭曄趕緊擦了擦眼睛,讓傀儡坐回床上,自己則大步走了出去。
是祝今昭來了。
她大概想來想去想不通,自己的貼身宮女怎麼可能被傅亭曄轟走?這可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
於是,還是沒沉住氣,親自來查探情況了。
祝今昭扶著腰,挺著還未顯懷的肚子,慢慢往傅亭曄身邊走,聲音很是關切:
「臣妾聽說姐姐失蹤了,昨日不還好好的嗎?」
傅亭曄垂眸沒回答。
祝今昭又道:
「姐姐是不是故意躲起來,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啊?宮裡的女人最愛耍這些小伎倆爭寵了。」
她話音未落,傅亭曄已經雙眼猩紅地掐住她喉嚨,猛地將她推到後面的柱子上。
「你以為李宴昔是你嗎?她何曾用過這種下作手段!」
祝今昭嚇得花容失色。
可她被傅亭曄嬌慣、偏袒太久了。
傅亭曄剛冷靜下來,松手說了句抱歉,她就繼續習慣性地誣蔑我道:
「皇上擔心姐姐,臣妾完全理解,可臣妾隻是怕皇上被诓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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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難道忘了嗎?姐姐之前還騙您說她有『系統』,『系統』可以隨時帶她離開呢。
「如此荒謬的謊言都能編出來,失蹤這種以退為進的局,對她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話一出,大殿裡再次變得死氣沉沉。
傅亭曄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怒火又一次攀升起來。
他控制不住地甩了祝今昭一巴掌。
「你這賤婦,你知道什麼?朕已經忍你很久了!」
祝今昭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可傅亭曄隻是更加嫌惡地撇開頭,吩咐四周道:
「你們幾個,帶昭妃回宮休息,從今天起,沒朕的旨意,不準她踏出瓊華殿一步。」
22
傅亭曄對我的關心,好像在我消失後姍姍來遲了。
他派出了更多的人找我,範圍也越來越大。
皇城外處處張貼著我的畫像,懸賞千兩萬兩。
坦白說,我根本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他比誰都清楚,我最有可能去了哪裡。
可他就是不願承認……
時不時地,傅亭曄也會來我宮中與傀儡見面。
自從發現傀儡從來不用吃飯與就寢後,他越加明白這東西絕不可能是我。
傀儡總是對他微笑,也會與他說話。
可說著說著,傅亭曄的眼睛就會紅起來。
「她從不會露出這樣討好的神色,更不會這樣溫柔地同朕聊天。」
傀儡不明所以。
傅亭曄忽然顫抖著撫上她的唇。
「她隻會說出最扎朕心的話,一次次拒朕於千裡之外。
「朕無數次想過,但凡她溫順一點,懂事一點,就如同你現在這樣,朕所有的愛必然隻會集於她一身,又怎會與她鬧得這樣兩敗俱傷……」
我飄在梁上,聽得莫名惡心。
於是我又催了系統一遍:
「26 天了,你們總部做事情也喜歡卡 DDL 嗎?」
系統訕笑:
「誰不愛呢?」
「你再去幫我催一遍,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看著自己的臉跟他出現在一起都覺得難受。」
說到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沒忍住問系統:
「我走後,這個傀儡怎麼辦?」
「宿主不用擔心,你走後,她也會煙消雲散。」
那就好。
我長舒一口氣。
我可不想有關於自己的任何東西留在這裡。
23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催促起了效果。
次日,系統忽然喜氣洋洋地通知我:
「宿主,做好準備,通道已經建立好了,總部今天隨時會將你抽離這個世界。」
我已經等太久了。
真到了這一刻,心情竟有種出乎預料的平靜。
傀儡還在床邊端坐著。
我感謝地飄到她面前。
雖然知道她聽不見,還是認真地朝她揮了揮手。
「再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傀儡依舊在笑。
我試圖模仿出她微笑的樣子。
但或許過了太久不如意的生活,勾起的嘴角總覺得別扭。
我正想作罷,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我跟著傀儡一起望過去。
隻見兩個侍衛正押著一個和尚走進來。
和尚雖被捆著,卻沒一點慌亂之色。
剛進大殿,他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我甚至有種錯覺。
仿佛他看的不是傀儡,而是我。
「原崇大師,朕本不想為難你,但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朕無禮了。」
原崇嘆了口氣,阿彌陀佛了一聲。
傅亭曄將他推到傀儡跟前,開口道:
「大師既給了那張字條,前因後果都應該很清楚了,現在朕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將她找回來。
「若是做不到,朕便殺了你。」
傅亭曄邊說邊抽出劍,橫在了原崇頸邊。
可原崇動都未動,隻是平聲道:
「老衲就是再有本領,也不可能逆天而為,皇上若執意要殺了老衲,那便請吧。」
傅亭曄氣得咬牙切齒,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僵持了半晌,還是丟了長劍。
「那就讓朕再見她一面,這總行吧!」
「阿彌陀佛,她不是在那裡嗎?」
原崇看了眼傀儡的方向。
傅亭曄又氣又急:
「朕不要她,朕要真正的李宴昔!」
原崇沉默片刻,又嘆了口氣。
「若真見面,未必是你想要的。」
傅亭曄聽出他開始松口,趕緊苦苦哀求:
「求你了大師,你就成全朕吧。」
我意識到不好,立馬催系統送我走。
可喊了好幾聲,它卻跟再次掉線了一樣。
不聲不響,沒有回應。
24
這時,地面上的原崇又一次抬眼看來。
這回我終於確定——
他不是在看傀儡,他就是在看我!
我想逃,可他卻極快地揮了揮衣袖。
一陣濃霧隨即飄來,我什麼也看不清了。
等到視線重新恢復清明時,我已經站在了傅亭曄面前。
而我的雙腳就像被釘死在地面上一樣,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一點。
傅亭曄眨了眨眼,激動地朝我撲來。
「宴昔!」
「別碰我!」我大喊,「你敢碰我,我就立馬咬舌自盡!」
傅亭曄怔住,手就這麼僵停在半空中。
「你就這麼恨朕嗎?」
「你不早該知道嗎?」
我厭惡地看著他。
他痛苦地和我對視。
半晌,似是被我憎惡至極的眼神刺到了,傅亭曄逃避似的垂下頭。
「宴昔,你別這樣看朕行嗎?
「朕知道你受了許多委屈,可朕也有苦衷啊。」
他語速極快,似乎生怕被我打斷,喪失了說話的機會。
「朕已經在清掃鎮國公的勢力了,等他們一家垮臺,朕就把祝今昭打入冷宮,到時候你想怎麼處置她都行。
「還有那個孩子,你不是沒法生嗎,朕就把他抱給你。
「朕最在意的一直是你,宴昔,你怎麼就不明白朕的心意呢?」
他滔滔不絕地傾訴著。
說著說著,仿佛被自己感動那般,又逐漸找回了一點底氣。
「朕已經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了,你不屬於這裡,你有『系統』,朕為之前冤枉你向你道歉。
「你就原諒朕,為朕留下吧,朕從今往後一定好好待你。
「行不行啊,李宴昔?
「算朕求你了。」
25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傅亭曄無論如何都要見我一面了。
因為見我一面,就可以給我洗腦,讓我繼續留下來受罪。
可不管當初的李宴昔,還是現在的李宴昔,從來就沒想過留在這裡。
「我兩年前應該和你說得很清楚了吧?」我問。
傅亭曄不死心。
「可那是你當時的想法,兩年又過去了,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
「是,是改變了。」我點頭。
傅亭曄期待地看著我。
我冷笑:
「那時我看你尚且是個人,現在我對你隻有惡心隻有恨。
「如果不是規則限定,不能傷害主角,我現在已經將你千刀萬剐了。
「不過你放心吧,哪怕回去後,我也會拜佛燒香,求你死得早一點。」
傅亭曄的身體顫抖著,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片死寂裡,隻有原崇捻著佛珠,輕聲道了句:
「善哉善哉。」
然後揮動衣袖,又是一陣濃霧。
等到濃霧再次散去時,我又能行動自如了。
「李宴昔!」
傅亭曄看不見我,又開始大喊大叫。
他一把扯住原崇的衣襟:
「快把李宴昔還給朕!」
「阿彌陀佛,陛下還沒意識到,她已不願再見你了嗎?」
26
我在空中衝他翻白眼。
「老禿驢,知道你還手賤?」
原崇輕笑,並不介意。
「不見最後一面,情緣並未徹底斬斷, 仍有再見的風險, 不如見上一見, 如此,才能永不相見。」
「什麼叫永不相見!」
傅亭曄再度崩潰, 衝著虛空又是流淚又是大喊:
「李宴昔,朕知道錯了, 你別走!」
可我根本顧不得聽他的聲音。
我的腦海裡, 系統終於重新上線。
「宿主!你能聽見嗎?
「嚇死我了,我剛才怎麼突然被屏蔽了?
「算了算了, 不管這些了,你準備好, 倒計時七秒, 通道要開啟了。
「本來準備了好多話跟你告別的,現在也沒機會了, 總之遇見你很開心, 祝你以後越來越好。
「再見了,宿主。」
系統剛說完,我就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吸力。
再眨眼,便掉入了一望無際的漆黑。
我的意識越來越沉重。
隱約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吟唱:
「角聲吹徹小梅花,夜長人憶家……」
夜長人憶家。
我眼眶一潤。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正文完)
番外
不知從何時起, 傅亭曄總是反復做著一個夢。
夢裡,他被人羞辱, 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忽然有隻手伸到他面前。
「起來。」那人對他道。
聲音並未多溫柔,卻足夠堅定, 讓他莫名安心。
他下意識地握緊那隻手,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可下一秒, 那隻手忽如螢火般散開。
他拼命去抓, 卻什麼也抓不住。
「宴昔!」
他大喊著, 渾身冷汗地驚醒。
四下裡隻有沉寂。
傅亭曄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泡在苦水裡一樣,酸疼得快要炸開。
那個曾在他最不堪、最煎熬的時刻向他伸出手的人, 怎麼就把他拋下了呢?
睡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傅亭曄披上外衣, 徑直去了地牢。
地牢裡惡臭昏黑,他熟練地走向其中一間。
裡面的女人早就形容枯槁。
聽見聲音, 下意識地匍匐在地, 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磕頭。
她已經被折磨瘋了,嘴裡隻會重復著一句話:
「求皇上放過我的家人吧……」
可她不知道,鎮國公府早被傅亭曄以私通外敵為由抄了。
如今全族上下,隻餘她一人。
「若是能早點扳倒你家的勢力, 朕也不用納你入宮, 宴昔也不至於那樣失望了。」
傅亭曄說著, 又一次泄憤地抓住女人的頭發。
可不知為何,明明已經瘋了的女人眼裡卻倏然恢復清明。
她掏出一支簪子,猛地刺向傅亭曄的心口。
鮮血直流,傅亭曄難以置信地垂眸。
祝今昭又拔出簪子, 一下一下地刺著。
「你還我父親母親,還我的孩兒!」
獄卒們早被傅亭曄支開。
他想呼救,卻隻吐出一口血。
不對, 這簪子上有毒!
他不是早已把所有能傷人的東西都收走了嗎?
是誰給了祝今昭這些東西?是誰背叛了他?
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傅亭曄在心裡默默想。
可惜,他沒法等到李宴昔再回來看他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