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亭曄攥緊拳頭,重新轉向傀儡:
「你聽見了嗎?水牢的刑罰Ṱûₑ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若是經了這一遭,你以後可就真跟生子無緣了。
「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跪下說,你知錯了。」
「你剛才不就說那是最後一次機會嗎?」
傀儡平靜地看他。
傅亭曄額角的青筋很明顯地跳了兩下。
「丟下去!來人,把她給朕丟下去!」
說完扭頭就走,整個人都快要氣炸了。
我有些擔憂,問系統:
「傀儡會感覺到痛苦嗎?」
「放心吧,她沒有情緒和感覺,你可以把她理解成吹起來的塑料袋。」
我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獄卒們不敢忤逆傅亭曄。
糾結了半晌,還是咬牙將傀儡推進了池子。
系統看著這個畫面,忽然有些唏噓:
「怎麼就變成今天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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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其他的,你好歹是男主的救命恩人吧?
「你們人類不是最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嗎?他怎麼還恩將仇報呢?我當初真是看走眼了。」
「不。」
我垂眸,擋住眼底的情緒。
「或許,登基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16
那晚,誰也沒想到傅亭曄還會回來。
兩個獄卒正在打瞌睡,冷不丁被他踹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在裡面多久了?」
傅亭曄掃了眼池子。
兩個獄卒瞬間清醒,趕緊跪在地上回話:
「從,從皇上您走後,就,就在……」
「那還不快把她撈上來!」
傅亭曄大吼,聲音幾乎掀翻房頂。
獄卒們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撈人。
趁這間隙,傅亭曄也沒忘沉聲教訓我:
「李宴昔,你現在知道忤逆朕的後果了吧?若是早些順從,你根本不必吃這些苦。」
然而,被撈上來的傀儡一聲不吭。
更準確地說,她甚至一動未動。
整個人就跟卡住了一樣。
傅亭曄再次ẗűₒ不耐煩起來:
「都進水牢了,你還沒有反省好嗎!」
傀儡默了默,這回倒是張口了:
「好嗎?好的。」
驢唇不對馬嘴的答案,輕而易舉地將傅亭曄的怒火重新點燃。
我看著他咬牙切齒地朝傀儡走去,掐向她脖子的手都抬了起來,卻又那麼冷不丁僵在半空中。
空氣裡有片刻沉寂。
意識到不對,我趕緊飄了過去,順著傅亭曄的目光往下看。
獄裡燭光昏暗,剛才離得太遠,我根本沒發現,傀儡的肩膀居然凹下去一大塊。
前後皮肉都快粘到一起,怎麼看怎麼詭異……
「完了!」系統驚呼,「那池子太髒,把傀儡皮給泡壞了!」
「那怎麼辦?需要再兌換一個嗎?」
「不行,積分不夠了,你不會忘了你還得留夠積分兌換健康的身體吧?」
系統有些發愁。
「真是個大麻煩,萬一嚇死個人,尤其是把男主嚇死了,這個世界崩了,那爛攤子就更處理不完了。
「哎,男主怎麼不說話了?他是不是嚇傻了?」
傅亭曄確實一動不動許久了。
不過,我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
覺得不像傻了,倒像是他平時陷入震驚時的樣子。
「應該沒事。」我想了想,對系統道。
我從沒向傅亭曄隱瞞過我來自哪裡,也跟他說過系統的存在。
隻是他不相信,還常常將這些事當作玩笑講給眾人聽。
但聽多了,他們怎麼可能沒懷疑過呢?
懷疑過,就該有點心理準備吧……
「但願如此。」
系統無奈地嘆了口氣。
17
燭光搖曳。
傅亭曄艱難地吞咽了幾下,才緩緩地朝傀儡靠近。
我看著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又在傀儡的小腹和腳踝發現兩處凹陷。
尤其是腳踝那處,不知被什麼東西咬破了皮,指甲蓋大小的孔洞清晰可見。
隻是,那孔洞裡沒有血,也沒有骨和肉。
傅亭曄剛看清,就撲通一聲跌坐在地。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胸膛不斷起伏。
外面等候的小太監意識到不對勁,想衝進來,卻被他大吼一聲止住。
「去,去請太醫!
「不,不對,先派人去廣濟寺請原崇大師!」
「那太醫還請嗎?」
「廢話,請啊!」
小太監趕緊照辦。
沒有傅亭曄的吩咐,獄卒們誰也不敢靠近。
這一方天地裡便隻剩下一個微笑且沉默的傀儡,還有一個渾身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崩潰的年輕帝王。
「宴昔,李宴昔……」
我聽見傅亭曄顫巍巍地喊我的名字。
「你能聽見朕說話嗎?」
傀儡點頭,笑著道:「能。」
傅亭曄剛才為了看清她,特地將燭火湊近了一些。
如今火苗跳躍,不停地在傀儡臉上投下影影綽綽的光點。
加上她幾乎從未改變弧度的笑顏,竟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看著傅亭曄的手背慢慢鼓起青筋。
他又吞咽了兩下,繼續艱難地開口:
「你是李宴昔嗎?」
「是啊。」
「可李宴昔最愛幹淨,她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時刻笑出來。」
傅亭曄ťûₚ聲音幹啞。
傀儡若有所思。
突然,她開始自顧自地往外走。
有傅亭曄跟在後面,誰也不敢攔她。
「她要去做什麼?」我問系統。
「別問我了,我感覺她被泡得不太正常了。」
18
傀儡出了牢門後,就開始四處張望。
然後忽然像看見什麼好東西一樣,開心地疾走了幾步,隨後一頭扎了下去。
「李宴昔!」傅亭曄在後面大喊。
水花飛濺。
我這才發現,傀儡居然跳進了池塘裡。
幸好晚上也有侍衛巡邏,沒多久就將它撈了上來。
夜裡光線不好,因此即使站得這麼近,也沒人發現——
一股細細的水柱正順著傀儡的腳踝不停流出。
「先下去吧。」
傅亭曄揮手遣散了所有侍衛。
長長的甬道裡,再一次隻剩下他和傀儡兩人。
「你……」
傅亭曄張了張嘴。
可還沒說什麼ţüⁱ,就被傀儡微笑著打斷:
「我洗幹淨了,現在我是李宴昔了吧?」
她一張嘴,水就順著嘴角汩汩往下流。
別說傅亭曄了,我和系統都看呆了。
小太監此時恰好領著太醫趕來。
傅亭曄趕緊調整好神色,催促他們往我的寢殿走。
「這裡人多眼雜,不宜說話。」
19
大殿裡。
傀儡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好幾層被子,隻一隻纖細的手腕從裡面伸出。
張太醫趕緊將手搭上去。
隻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太醫遲遲把不出個名堂,額頭上的冷汗卻越來越多。
「到底怎麼樣了?」傅亭曄忍不住詢問。
「娘娘她……」
張太醫看他一眼,猛地跪在了地上。
「娘娘她沒有脈象啊!」
傅亭曄垂下眼眸。
沉默,漫長的沉默。
好半晌,張太醫已經不受控制地顫抖了,傅亭曄才重新抬頭,啞聲道:
「滾出去吧,要是敢亂說,仔細你的腦袋。」
張太醫連連點頭,拎著箱子就往外跑。
殿內終於重新安靜下來。
傅亭曄僵硬地轉頭,看向床上的傀儡。
傀儡也看向他,嘴角依舊掛著笑。
一秒,兩秒……
傅亭曄猛然移開視線。
他有些崩潰地喊門口的小太監:
「原崇大師到底幾時來?」
「已經快馬加鞭去請了,最快還要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傅亭曄拳頭捏得幾近碎掉,卻不敢回頭再看傀儡一眼。
他就這樣在外面枯坐著,等待著……
終於,殿外再一次傳來腳步聲。
傅亭曄趕緊站起來:
「是原崇大師來了嗎?」
然而,沒有什麼大師。
衝進來的隻是個侍衛。
他戰戰兢兢地稟告:
「原崇大師無論如何不肯來,隻給了張字條。」
傅亭曄趕緊搶過來打開。
那字跡筆走龍蛇,確實出自原崇大師之手。
【故人已歸家,陛下心知肚明,何須苦尋老衲?】
明明輕如鴻毛的一張紙,傅亭曄卻像拿不動那般,手指顫個不停,腳底也變得踉跄起來。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間明白。
他或許早已猜到我去了哪裡,隻是不願承認。
不願承認自己錯怪了我。
不願承認我來自異世。
不願承認我真的會消失……
20
侍衛跪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著皇上越來越失控,最後在某一時刻猛然撕碎字條。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朕怎麼可能冤枉了她!
「去,去給朕找!李宴昔最會耍小聰明了,她肯定用了障眼法後藏起來了!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朕找出來!快去啊!」
這一晚堪稱雞飛狗跳。
侍衛們根本就不理解,他們不是剛把李妃娘娘從池塘裡撈出來嗎,怎麼一會兒,她就不見了?
可他們不敢問。
他們隻能一處一處地找,水裡天上都不敢放過。
而另一邊,傅亭曄在我宮中枯坐了一宿。
次日居然直接稱病,連早朝都沒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看著他的神色時而憤怒,時而絕望,時而又變得無比自責,時而又開始彷徨……
清早時,他終於敢掀起簾子,再次跟傀儡對視。
「李宴昔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傀儡笑得和善:
「我就是李宴昔啊。」
傅亭曄的眼迅速紅了起來。
他一把扯下簾子,跟瘋了一樣大吼大叫:
「你胡說,你根本不是李宴昔!」
傀儡還想說話。
可就在這時,外面忽然跪下一個小宮女。
我認得她。
這是祝今昭從娘家帶進宮的丫鬟,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人。
小宮女哭得梨花帶雨:
「皇上,娘娘在水牢嚇到後,就一直腹痛不止,您快去瞧瞧吧。」
以往這時,傅亭曄已經焦急起身跟著她走了。
可今日,他就這麼冷冷地看著外面,問她:
「疼就去找太醫啊,找朕有什麼用?」
小宮女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已,已經請過太醫了,但還是疼,所以才想請皇上去瞧瞧。」
傅亭曄聞言冷笑,一邊逼近一邊問:
「你們請的哪個太醫如此沒用?說給朕聽聽,朕派人把他的皮扒了。」
小宮女越發怔愣,她不明白傅亭曄為什麼不按套路來了,更不明白他怎麼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說啊!」
傅亭曄又吼了一聲。
小宮女嚇得抖若篩糠。
這回,她連一個字都編不出來了。
傅亭曄心知肚明,冷喝一聲朝她甩袖。
「朕今日沒空聽你們主僕編瞎話,你若是識相就趕緊滾,否則就別怪朕不留情面了。」
小宮女聞言,趕緊連滾帶爬地離開。
我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復雜。
原來傅亭曄不蠢也不瞎。
他一直都分得清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
隻不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都看他心情罷了。
21
這一天裡,各處搜尋的侍衛們陸續來回話。
但答案很統一——
哪裡都沒有發現李妃娘娘。
傅亭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一個來回話的人走後,他猛然砸碎了我喜愛的花瓶。
「李宴昔,你真的一聲不吭舍朕而去了嗎?你好狠的心啊!」
床邊的傀儡聽見我的名字,微笑著走出來回應:
「你找我?我在這裡呢。」
傅亭曄砸下一個花瓶的手就這麼頓住了。
他看著傀儡微笑的臉,眼睛越來越紅,越來越湿潤。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婉轉的、恨不得一道聲音拐三個彎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