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馬與梔花》, 本章共4295字, 更新于: 2024-10-24 12:23:24

我試圖跟他講道理:「那麼久不見面,就算談了也該分手了。」

「你沒說分手,怎麼能算分手?」

好雙標噢。

戀愛可以用腦電波決定,但分手必須口頭提。

我說:「我還談了那麼多次戀愛,你就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嗎?!」

提起這個,賀放更委屈了。

「我以為,你找別的男生,是故意氣我……」

我突然折服了。

原來這三年,賀放一個人,在意念中跟我談戀愛。

談一種很新、很超前的戀愛。

怎麼說呢——

離譜至極,但發生在賀放身上,就變得合理起來。

此人狂拽臭屁,但內心卻格外純情。

「對了,那兩百塊錢,」賀放突然提起,「是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是呀。」

他炸了:「在你心裡我就值兩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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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A 給他的房費。

但他炸毛很有意思,兇巴巴,卻委屈。

我突然不想解釋了。

「你不滿意?那下次多加五十,超過二百五就不值了。」

賀放氣得眼睛都紅了。

但很快,他氣焰全消,失落地背過身去。

他抱膝蜷縮在沙發上。

快一米九的人,縮起來依舊好大一隻。

「梔梔,對不起。」

「道什麼歉?」

「其實程晉予說得沒錯。」他輕聲道,「錯不在他,在我,是我不相信你,才讓他挑撥成功。」

賀放很自責。

但我並不生氣。

他會上當,一點也不奇怪。

賀放打小就無憂無慮,父母疼老師誇,沒經歷過什麼苦難,更不懂人心險惡。

這樣的少年,在十六歲,輕信了好友的謊言,再正常不過。

賀放說:「三年前,得知真相後,我揍了他一頓。後來我去找你,隻為兩件事,一是想當面跟你道個歉。」

「二呢?」

「二是,單純地想見你。」

沉默在我們之間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賀放肩膀微微聳動。

酒精作用下,他在抽泣。

「對不起,梔梔。」

14

我還是第一次看賀放哭。

哦,天吶。

他哭起來好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仿佛我就是那十惡不赦的世紀大渣男。

你別說,他哭起來還挺……讓人想蹂躪的。

「你哭什麼?我還沒問你呢,你合照裡那些美女是怎麼回事?」

「照片上那麼多人,你怎麼隻記得美女?」賀放說,「都是社團成員,或者學生會的,名字我都記不住。」

「那程晉予呢?說說。」

從他嘴裡,我得知了另一重真相。

原來,在十六歲那年,賀放隱隱有開竅的跡象。

那時候,我還有點黑,胖乎乎的。

煩了這麼多年,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我順眼很多。

他對我產生好奇。

周一升旗排隊,賀放盯著我看。

他問程晉予:「聞梔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跑八百米時,我落在最後。

他問程晉予:「聞梔臉色不太好,她會不會來那個了?」

晚自習時,我和章章偷吃零嘴。

他問程晉予:「聞梔到底是沒吃飽還是饞?」

這些變化,程晉予都看在眼裡。

程晉予喜歡我,但他不說。

他隻是溫和地笑:「賀放,你跟她認識太久,習慣了,怎麼可能喜歡她呢?」

賀放竅開得不全,覺得很有道理。

後來,程晉予和羅薇瀾聯合騙他。

他們開了個 QQ 小號,用我的頭像和昵稱,偽造聊天記錄。

說我和羅薇瀾打賭一千塊,要追到賀放。

賀放難以置信。

他跑來問我,是不是在跟羅薇瀾打什麼賭。

我一臉茫然:「沒有啊。」

羅薇瀾卻對他說:「聞梔肯定不會告訴你,告訴你就算輸了哦。」

賀放很失望。

我天天跟在他身後,卻隻是把他當做一千塊的跳板。

我越執著,他越惱怒。

並且,程晉予和羅薇瀾各取所需,通力合作。

——持續在他耳邊吹風。

我們的矛盾連連升級。

這「風」到大學裡也沒停止。

程晉予在北京上學,賀放最開始託他照看我。

第一個月,程晉予給他發微信:

「聞梔跟她學校男生走得很近,估計已經忘了你。」

賀放既難受又生氣,問:「兄弟,我應該發微信問問她嗎?」

「千萬別,聞梔喜歡高冷的,你主動就必輸。」

賀放信了,不再主動找我。

誤會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一直滾到那個除夕夜。

聽到這兒,我好奇地問:「為什麼那天,你突然就接受我了?」

「因為你說,喜歡我很久。」

賀放垂下眼皮,緩緩道,「聽到這句話,我很開心,所以做了個決定。」

「什麼?」

「哪怕隻是打賭,我也要讓你贏。」

15

賀放說,這次換他來追我。

每天早晨,他給我發微信:早安,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我不回。

去廚房熱牛奶時,賀放問:「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嗎?」

「看到了。」

「那怎麼不回?」

我打著哈欠:「就隔一道墻,發微信好傻。」

賀放低頭瞥我手機:「等等,你給我的備注……賀小王八??」

他一路追著讓我改掉。

我反問他:「那你給我的備注是啥?」

賀放心虛地挪開視線。

我搶走他手機。

「辣手摧花但很甜」。

很顯然,他自己就是那個花。

年假最後三天,章章約我去她家,說有東西要給我看。

她拿出一個老舊手機。

我有印象。

高三畢業那年,她用這個手機錄了很多像。

我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梔梔,你還記得這段錄像嗎?」

她點開一個視頻。

那是高考前一天,我和賀放的「合影」。

當時賀放在擦黑板,我讓章章悄悄替我拍一段。

我對著鏡頭,豎起剪刀手——

等等。

我瞪大眼睛。

章章很激動:「你也發現了?賀放他突然放慢了動作哎!!」

是的。

沒有任何後期處理。

視頻中,賀放餘光瞥見我在拍照,擦黑板的速度突然變慢。

我拍了多久,他就擦了多久。

陽光灑進教室,飛舞的粉筆灰變成白晝的星辰。

我們都站在星辰中。

十八歲的我說:「把我拍好看點哦。」

章章:「你最美啦,對對,就這樣,小梨渦很可愛!」

這時候,十八歲的賀放,也溫柔地翹起唇角。

16

假期總是短暫的。

回京前,我陪賀阿姨去買菜。

曾經的遊樂場早已夷為平地,蓋成高樓。

走著走著,賀阿姨突然停下來:「梔梔,你看那個電線桿!」

「看到了。」

「它居然沒被拆掉,」阿姨笑說,「十歲那年,你留在遊樂場,他自己就站在這根桿下等你。」

「什麼?他等我?」

「是啊,他丟你在那兒,又於心不忍,可是他身上沒有錢,不能買票再進去了,隻好留在這兒等你,他以為你會跟出來。」

「可是,我也在等他。」

「對,你等他到天黑,他也等你到天黑,最後不見你,他慌了,去找了警察。」

回憶往事,賀阿姨很是唏噓。

「小放那天哭得很傷心,以為真把你弄丟了……一轉眼,你們都那麼大了。」

我吐吐舌:「阿姨,實不相瞞,我還以為他是被打哭的呢。」

賀阿姨:「咦,你不知道麼?小放那天回家,撲通跪在地上,自己求打。不過我們也確實生氣,下手重了點……」

走過那根電線桿。

我似乎看到十歲的賀放,倔強地站在那兒。

「其實阿姨看得出來,」賀阿姨又說,「小放一直挺喜歡你。」

我連連擺手:「沒有的事,他討厭我還來不及。」

「不是哦,從高中開始,小放每天都在等你上學。」

「是我非要粘著他啦。」

阿姨笑了:「這你就不懂了,小放如果不想被你粘,你能逮到他?他其實每天起得都比你早,故意磨蹭,還故意在你面前晃蕩,等你來粘他。」

竟有這回事……

走過以前上學的那條路。

夕陽鋪下來,我的心臟都柔軟了。

在賀放家的最後一晚。

長輩們睡下後,賀放給我發微信。

「你今天跟我媽去哪裡啦?」

「以前遊樂場那個地方。」

他沒再回了。

過了一會兒,他敲響我的房門。

賀放不好意思地撓頭:「我來道歉的。」

「又道什麼歉?」

「把你丟在遊樂場,差點釀成大錯,真的很對不起。」

「怎麼不發微信說了?」

賀放很嚴肅:「道歉這種事,必須當面才有誠意,我個人認為,任何文字、書信,都不如面對面來得有誠意。」

怪不得,過去三年,吃了那麼多閉門羹,也堅持到北京找我。

他在貫徹自己的原則。

我說:「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嗯。」他不舍地看我,「再等半年,九月我也去。」

三年前,相擁時許下的諾言,他實現了。

「賀放。」

「嗯?」

「你進來。」

他往前一步,踏入臥室。

我關上房門與燈光。

驟然的黑暗讓我們睜不開眼。

「會,」賀放在我耳邊輕輕說,「隻要是你,指哪躺哪。」

我問:「你這麼高,如果我推你,你會倒下嗎?」

於是,一夜無眠。

17

第二天,賀放還在睡。

我關了他的鬧鈴,拉上行李箱準備去車站。

臨走前突然想起,前幾天託他幫我買雙鞋子。

錢還沒給他。

多少來著?

好像二百五十塊。

剛好有現金,放在他床頭。

我在高鐵上睡了一路。

醒來發現,微信快被賀放炸了。

「聞梔!!你什麼意思啊!!」

「又不告而別???你想把我逼瘋??」

「哈哈,你是會羞辱人的!二百五十塊!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被你折磨!」

「小爺馬上去北京找你算賬!!」

「行吧,我想通了,二百五就二百五。」

「隻要你開心,我沒什麼不行的:)」

他經歷從憤怒,到把自己哄好的全過程。

很貼心,都不用我哄。

於是我拍了鞋子的照片,發給他。

「謝謝你幫我買鞋~」

賀放:「……」

「原來是這個意思,打擾了,之前那些不是我發的,手機被隔壁金毛叼走了。」

我:「呵呵。」

「那我們現在?」

「別多想,成年人。」

賀放:「TvT。」

回到學校,生活恢復正軌。

賀放每天給我發消息,時不時就寄零食和衣服來。

他怕我又跟別人跑了,三天兩頭跑北京,反正大四下半學期,他沒課。

我舍友都認識了他。

還被他收買,一個勁誇他。

有一天晚上,女寢夜談,下鋪舍友突然坐起來。

「糟了糟了,梔梔,有件事還沒告訴你!」

「什麼事?」

「之前轉交給你的那封信,其實是你竹馬寫的!」

我愣了一下。

她以為我想不起來,急道:「就去年年底,我不是給了你一封信嗎?那時候沒告訴你是誰送的,因為你說不收任何賀放的東西……」

她愧疚了一下,解釋:

「我本來也不想幫忙的,但那天真的很冷,還下雪了,你當時去外地實習,不在學校。賀放不知道,他在咱宿舍樓下等了你一夜。」

「我記得這事,」另一個舍友說,「當時全樓都在討論他,畢竟咱學校沒這麼帥的帥哥,他就睡在樓下那個長椅上,渾身落得都是雪。」

我愣怔:「然後呢?」

「他沒等到你,很失落,託我轉交那封信。我見他實在可憐,就收下了……但我不敢告訴你,隻說是隔壁系男生送的。」

「對不起啊梔梔,我也不知道信裡寫的什麼,有沒有給你們造成誤會?」

我許久不說話。

其實,我應該認出來的。

賀放的字跡,我很熟悉。

可舍友說隔壁系男生,我就沒多想。

那是我爸去世的第二個月。

賀放在那天得知了這一消息。

信裡就寫了一句話:

「梔梔,你還有我。」

18

冬去春來,春暖花開。

從章章那兒,我聽說了幾件事。

羅薇瀾考研錄取了,卻在公示期被舉報。

她樹敵較多,以前發表過不當言論,都有截圖。

名額取消了。

程晉予又來找過我幾次,被我嚴正拒絕。

他也考研,但復試直接被刷。

聽說他想找關系進北京的大公司,可是沒幾個真心朋友,沒人願意幫他。

關於他們,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五月,畢業論文忙得差不多,賀放又來找我。

出發前,他再一次表白。

「梔梔,又到梔子花的季節了。」

「嗯。」

「我其實好喜歡梔子花,也真的好喜歡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我拿著手機,聞了聞身旁花香。

今天天氣很好,連帶著心情也開朗。

我說:「你到北京西下車,我如果在出站口接你,那就是同意了。如果我沒出現,那你還要再努力。」

四個小時後。

賀放出站看到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沖他,笑出最甜的小梨渦。

他雀躍著,如同十幾歲的青澀少年,跨越人海,奔我而來。

「梔梔,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我們戀愛第一天紀念日?」

「還有。」

「嗯?」

賀放:「十二年前的今天,十歲的梔梔背著包,來到城市——

「認識了十歲的賀放。」

他拿出藏在背後的花。

一朵潔白的梔子。

獻給我。

「十二年快樂。

「我永遠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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