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扭地移開目光:「我隻是去散步。」
進了家,賀叔叔隨口問:「你倆剛才在外面磨蹭什麼呢?」
我和賀放都沉默了。
賀阿姨說:「年輕人好久沒見,肯定要說悄悄話的。」
「是的。」我趕緊點頭,「我跟咱哥太久沒見了。」
賀放:「誰是你哥?別瞎叫。」
話剛說完,他的後腦勺就被阿姨打了一下。
「以後我們家就是梔梔的家,你就是她兄長,你得保護梔梔。」
賀放愣了。
「我才不要當她哥!」
「那你當梔梔弟弟,我們沒意見。」
「媽!這都不行啊,我其實是梔梔的——」
賀阿姨打斷他:「少叨叨,我去做飯了。」
但我有些好奇。
賀放想說什麼?
他其實,是我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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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來,我跟他好像沒有任何關系了吧。
他總不能把三年前的事告訴叔叔阿姨吧?!
不行,我得阻止他。
我抬頭,對上賀放危險的目光。
乖巧一笑:「哥哥好。」
賀放:……
08
去年冬天,我爸爸因病去世了。
遵從他本人遺願,葬禮從簡,隻通知了一些老戰友。
賀叔叔又高又壯,面目兇悍,卻在追悼會上抹起了眼淚。
賀阿姨跟我說,以後過年就去他們家過。
反正小時候都是吃他們家的飯長大的。
他們沒有告訴賀放。
賀放那段時間在準備比賽。
他是十二月底,才知道我父親去世的消息。
我二十歲了,這不算是領養,也無任何血緣與法律上的關系。
所以,我跟賀放,也算不得兄妹。
長輩所謂的「兄長」,隻是讓他照拂我的意思。
如同鄰居家上初中的小胖,也叫賀放哥哥。
禮貌的稱呼罷了。
我也可以不這麼叫。
但我就是想看賀放有氣不能發的樣子。
年夜飯桌上,我跟叔叔阿姨閑聊。
阿姨問:「梔梔,你那個物理系的男朋友呢?」
賀放筷子一頓。
我:「分手了。」
「啊?上個月不是還在一起?我還說請他來咱們家吃飯呢,叔叔阿姨幫你把把關。」
「謝謝阿姨,但是我們分手半個月了。」
「沒事沒事,」賀阿姨怕我傷心,「阿姨單位有很多年輕小伙子,介紹給你啊。」
「媽!」賀放大聲地打斷,扔筷子,「魚做得太鹹了。」
阿姨翻白眼:「愛吃不吃,下次自己做。」
她扭臉繼續跟我聊對象。
我笑瞇瞇說:「我對外貌沒有太高要求,阿姨,人好就行,我喜歡脾氣好,謙遜的,不要太拽太傲太臭屁。」
「阿姨懂了,你喜歡跟賀放完全相反的類型。」
賀放又扔筷子:「聞梔,你不要太過分。」
我故作訝異:「哥哥怎麼這樣說?」
「誰是你哥!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渣女——」
他不敢往下說了。
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吃完飯,長輩們就去睡了。
我不想跟賀放單獨呆著,所以早早回了側臥。
凌晨兩點,有點餓,我去客廳找零嘴。
沒開燈,走到茶幾旁,不小心磕著腿。
疼得我站不穩。
往旁邊摔時,一隻手忽然捧住我。
我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賀放的吐息在我耳畔,氤氳溫熱:「你想摔死自己?」
「你怎麼還沒睡?」
「在想白天的問題。」
「……什麼問題?」
「玩我很開心嗎,聞梔,你還沒回答我。」
這該怎麼說呢。
黑暗中,我隻能看到賀放臉部的輪廓。
如匠人精心剪裁般,隻是一個輪廓,就很吸引人。
不得不說,較三年前,賀放又帥了。
大概是成熟了一些,少年感又還未退卻,正是要啥有啥的時候。
我說:「我回答不了,因為我沒有玩過你。」
三年前,我隻是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怎麼能算玩?
可賀放不懂。
他冷冷「呵」了聲。
「好吧,賀放,如果你真想聽答案,」
我考慮片刻,大度地說,
「那現在讓我玩玩看?」
09
我初高中是在城市裡上的。
今年來城過年,當然要參加同學會。
來得人不少,我和閨蜜章章坐在角落裡。
章章問:「你和賀放還在冷戰?」
「差不多……吧。」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很奇怪。
除夕那天晚上,我想將賀放一軍,便說要玩一玩。
那隻是口嗨,傻子都聽得出來。
可賀放沉默五秒,突然,很認真地說:「可以。」
我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開個玩笑,」我也很認真,「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黑暗中,賀放瞬間變得落寞。
之後幾天,我都沒怎麼跟他說過話。
他忙著走親戚,早晚見了面,也就是擦身而過。
思緒打斷,賀放到場了。
一群人簇擁上去。
這也是賀放特有的待遇。
以前在學校,他就是眾星捧月的那個「月」。
章章指著賀放身旁的女生:「你還記得羅薇瀾不?以前我們學校校花。」
「嗯,記得。」
「她現在跟賀放走得蠻近哦。」
說話間,漂亮女生已經靠著賀放坐下,還給他倒水。
同學們起哄:「校花校草絕配呀。」
「這麼多年了,你倆還沒在一起?」
「就是啊,要不要把民政局給你們搬來?」
賀放沒有笑。
羅薇瀾倒是笑得羞澀:「哎呀,你們別亂開玩笑。」
突然有人說:「對了,我記得聞梔那時候也總跟在賀放身後。」
目光齊刷刷轉向我。
「聞梔喜歡賀放,大家都知道啊。」有人笑。
我也笑:「都過去了。愛情講究門當戶對,我早就放棄啦。」
言外之意,我自認不配。
賀放看著我,目光如刺。
他似乎想說什麼。
羅薇瀾搶在他前面開口:「聞梔,你早該想通的。」
「放哥拒絕過你多少次?你要是早點放棄,也不會被放哥討厭。」
我笑笑:「是。」
「聽說放哥要保研 Q 大了?國內 top1 啊。聞梔,別想了,攀不上放哥的。」
「咔嚓」一聲。
賀放把杯子摔了。
「你能閉嘴嗎?」
他冰冷地看著羅薇瀾。
包廂內氣壓陡然降低。
他沒講一個臟字,但意思已然太過明顯。
羅薇瀾漲紅了臉:「放哥,你怎麼了?你不是最討厭聞梔嗎……」
「我最討厭你。」
賀放脫下外套,扔在地上。
「這外套你剛才碰到了?我不要了。以後離我遠點。離聞梔也遠點。」
羅薇瀾瞬間失聲。
10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大家重聚的心情。
過了一會兒,氣氛緩和了。
開始做遊戲。
真心話大冒險,第一輪就抽中賀放。
他選了真心話。
「目前為止,談過幾個女朋友?」
賀放:「一個。」
章章湊到我耳邊:「他談過戀愛?啥時候?你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估計在學校談的吧。」
我驚訝的是,他居然隻談過一個。
因為他朋友圈發過的大合照裡,漂亮妹子層出不窮,還都不是同一個。
我以為那都是他女朋友。
同學嘖了嘖:「有照片嗎?想知道哪位美女能得到放哥的青睞。」
賀放說:「這是另外的問題了。」
遊戲繼續。
很快,又抽中賀放。
他還是選真心話。
「初吻在什麼時候。」
「大一寒假。」
我差點一口可樂噴出來。
那不就是和我嗎……
賀放側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高深。
遊戲進行得熱火朝天,包間門推開。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生站在門口。
他一出現,賀放渾身都像長滿了刺。
他叫程晉予。
原本是賀放最好的兄弟。
但,他跟我表白過。
11
關於程晉予喜歡我這件事,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在我心裡,他跟賀放是同一類人。
家裡有錢,成績好,很受女生歡迎。
所以才能跟賀放成為好兄弟。
以前,我當賀放的跟屁蟲,程晉予就在一旁笑。
他總是很溫和,跟賀放不一樣,像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程晉予也在北京上學。
我同賀放拜拜後,程晉予來找我表白。
他說,高中就暗戀我了。
我一邊吃驚,一邊拒絕了他。
到現在,程晉予還時不時給我發個微信。
八卦小天後章章說:「他倆鬧掰這事,你知道嗎?」
「聽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
「大一下鬧掰的,你品,你細品。」章章高深莫測地看我一眼。
言外之意,恐怕與我有關。
程晉予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
「來遲了,你們在玩什麼?」他含笑看我。
「真心話大冒險,來嗎?」
「當然。」
程晉予加入遊戲。
他選了大冒險,要求跟現場一位異性喝交杯。
目光落在我身上:「聞梔。」
大家頓時起哄。
我落落大方地站起來,杯中倒上酒,勾住程晉予的胳膊。
就快喝到時,賀放一把搶走我的酒杯。
「聞梔酒精過敏。」
他一飲而盡,挑釁地看著程晉予。
誰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火藥味。
當年關系有多好,今天就有多冷淡。
後面兩個小時,我跟章章、程晉予聊天。
賀放被人簇擁在中間,卻顯得坐立難安。
他一杯杯地喝酒,時不時瞥向我。
他似乎忘了,自己酒量欠佳。
果然,散場時,他已經醉了。
程晉予對我說:「很晚了,我送你吧。」
「好——」
好字沒說完,賀放沖了過來。
「聞梔!!你又要拋棄我??」
他很大聲,隻要不是聾子,都能聽見。
這一瞬間,所有人靜悄悄地看向我。
12
謝謝你賀放。
我現在隻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賀放喝多了,嘴巴說個不停。
「三年前你就拋棄我,現在還要拋棄我?我為你守身如玉,你怎麼轉頭就跟其他男人跑?」
他指著程晉予,頗有些委屈。
「這人就是個騙子!這些年來一直在挑撥離間,虧我還把他當兄弟。」
程晉予推了推眼鏡:「賀放,你喝多了,胡言亂語。」
「小爺我清醒得很!」
他惡狠狠蹬著程晉予。
「你當年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你說聞梔跟羅薇瀾打賭,要追到我,不是真心喜歡我,所以我才對她避之不及!」
「你說你要去南方讀大學,結果悄悄填了和聞梔一樣的志願!」
「還有,你明明知道我書桌裡的牛奶是聞梔放的,你卻和羅薇瀾聯合起來騙我,說是羅薇瀾給的!」
他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和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地吃瓜。
賀放怒氣沖沖,擼起袖子。
「程晉予,再打一架吧,我看你這張臉就犯惡心。」
程晉予淺淺一笑,腹黑極了。
「沒錯,我是騙了你。可你這麼輕易就上當,說明你也沒有信任過聞梔啊。」
賀放渾身一顫。
這戳中他的軟肋了。
他難受地看向我:「對不起,我……」
我什麼我。
我不想再被人吃瓜了!
我扯起賀放袖子:「滴滴到了,快走。」
賀小王八被我連推帶搡地按進車裡。
以後這個同學聚會,我是肯定不會再來了。
賀放爸媽已經睡下。
我扶著賀放進家,他卻扯著一條綠色圍巾戴在頭上。
「梔梔你看,我的帽子。」
「別玩了,快喝解酒藥。」
「不喝,戀愛三年,女朋友劈腿無數次,讓我醉死吧,我醉死說不定她就心疼了。」
……這什麼臭屁中二發言。
但他居然這麼慘的嗎。
我說:「你醉死在這裡,她也看不到,不值得。」
「為什麼看不到?」
賀放裹緊「綠帽」,委屈地指著我。
「你不就在這兒嗎?」
13
我說:「你喝多了,認錯人了。」
「沒錯,你是聞梔,我談了三年的女朋友。」
「我們啥時候在一起過?」
「睡覺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
我:………………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接下來,就是大眼瞪小眼的時刻。
許久後,賀放舔舔唇,有些遲疑:「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
我的 CPU 要燒幹了。
想必賀放也是。
我倆都不可思議且難以置信地凝望彼此。
賀放:「睡都睡了,當然是男女朋友!」
我:「沒有正式提出來,不算!」
賀放:「這還用提?都那樣了,那樣了!還用提?!」
我:「成年男女,你情我願,根本不是一碼事!」
賀放要崩潰了:「所以這三年,你從來沒把我當過男朋友?」
我也要崩潰了:「所以這三年,你一直把我當成女朋友?」
「廢話!那可是我寶貴的第一次!」
等一下,頭好癢,我不會是要長腦子了吧?
我說:「賀放啊,你見過誰家男女朋友三年不見面不聯系的?」
「我去找過你,是你不願意見我。」
他哼了一聲,因為喝多,臉頰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