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並不開心,甚至有些難受,但我不清楚為什麼。
我情緒有些低落,二哥哥便帶著我去後花園抓錦鯉,邊抓還邊問我:
「小蓉兒小時候最是淘氣,總是在不開心的時候追著吃這裡的錦鯉不放,非要吃上幾條才甘心。」說完,他叉住了一條大錦鯉,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侯府似乎沒什麼大變化,就是樹枝剪掉了不少,還栽了幾棵桃樹。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蘭芳殿前面的蘭花,一大片一大片的,美極了。
陛下說,他會為我種許多的蘭花,他說想讓我快點回去……
014.
我爹徹底清閑下來,陪著我和我娘,還總是給我淘一些好玩的物件兒哄我開心。
那日我對我娘說:「蓉蓉不是個好姑娘了,不能為家族分憂。」
我爹哼了一聲:「我孟雲逸的女兒,那是世間頂好的女兒,即使爹養你一輩子,也養得起。」
我被他逗得又哭又笑,結果一下子噴出來大鼻涕泡,我爹跟著哈哈大笑。
末了,他看看我,摸了摸我的頭:「回來了也好,你在宮裡這些時日,爹見不到你,總是擔驚受怕。既怕你不受寵挨了欺負,又怕你太受寵沒了性命。可陛下一直將你放在寢宮裡,後來又被太後罰去了冷宮,爹讓你娘給遞了幾次牌子,都被打發回來,更是憂心忡忡。這次你病了,是受苦了,但日後也不必擔驚受怕了。蓉兒,爹想好了,想必你這次回來,幾乎回不去皇宮了,就算陛下有心,但皇後、淑妃沒一個好惹的。」
「蓉蓉明白。」我點頭。
我出宮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
那個皇宮大得可怕,身邊總是發生一些侯府沒有的事。
我曾經親眼見到淑妃身邊的大宮女將一個小丫頭扔進了池子裡,第二日則被說成是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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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竟然也信了,我想去說實話,被嬤嬤死死拽住,那日,我一晚上沒睡,總是閉眼便能想到那丫頭蒼白的臉。
她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你明明看見了,為什麼不說?你怎麼不說?」
我想說的,我跟她解釋,但我說不出來話。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怕又睡不好覺。
這些時日,二哥哥變得日常忙碌,陛下似乎對他很重視,沒讓他急著趕赴邊疆。
我有些高興,我知道我二哥哥厲害,但我也見過他胳膊上的疤痕,我看得快要哭了,他卻一臉洋洋得意。
「蓉蓉,你不懂,這是大丈夫保家衛國的勛章,不要怕,二哥哥永遠都會保護蓉蓉。」
那時候我以為,隻要二哥哥在京都就不會受傷,但我不清楚,京都的老虎都是喜歡從背後下口的。
015.
我回侯府一個月,太醫每日都來問診,我稍微有點異樣,他們都很緊張,喜公公更是常來。
給我帶一些宮裡的小吃,還對我說:「這些都是娘娘愛吃的,陛下說您回了侯府怕您吃不到不高興,特意帶過來的。」
我讓他幫我謝謝陛下。然後小心地吃起來,不知道為何,我有點想哭。
喜公公有時候還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比如:「陛下今日畫了一幅畫像,上面的人兒是容妃娘娘,他還讓我去蘭芳殿拿回好些種子,將御書房和寢殿兩旁的空隙都種上了,他說娘娘喜歡。」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我問了喜公公一個特別糾結的問題。
「公公,若是我不回宮了,陛下……會難過嗎?」我話音剛落,喜公公便停在一旁,一直沒個動靜。
好一會兒,他才說:「娘娘,老奴是看著陛下長大的,這些年,他殫精竭慮,可以說是勤勉,但他很難睡上好覺,睡得最好的時候便是您住在寢殿的那些時日,老奴要說私心,那老奴不希望您離開陛下,可這些日子,您在後宮的處境,老奴又不想委屈您。」
他說的話,我大概理解,他其實是不想我離開陛下的,又擔心我活不下去。
我有些笨,若是我聰明些,定不會像今日一樣陷入兩難。
但我沒想著我白日的一番話,竟然會讓陛下晚上翻了侯府的墻,還被我二哥哥抓住了。
二哥哥有些為難地帶他來到我的閨房,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我沒睡,也聽得很清楚。
「陛下,娘娘這兩日都睡得早,不如您白日再來看她?」
「無妨,朕就是想來看看她,出宮一次不容易,朕坐坐就走,這事你便也別跟侯爺說了。」
「是,臣明白。」二哥哥還是沒有忤逆陛下,小心地推開門,結果剛進屋的陛下正對上瞪著一雙大眼睛的我。
我們四目相對,場面有些尷尬。
是陛下先打破的這局面:「這麼晚了,容妃怎的還沒睡?」
016.
我看著許久不見的男人,眼眶還是紅了,我這才發現,我離宮這麼久,還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他走近我,將我摟進懷裡:「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陛下別宣太醫了,這些日子他們天天來瞧著我。」想到那些一把年紀的太醫,我推了推陛下。
陛下哪裡都好,就是有點任性。
他摟著我嘆了嘆氣,才親了親我的眼角兒:「既然沒有不舒服,那不哭了好不好?」
「好。」我在他懷裡窩了一會兒,是我熟悉的松香味兒,我退出去,「陛下,要不你在床上摟著我呢?我看你很累。」
我善解人意的建議,惹得陛下笑了一下說:「好,朕本來就打算坐坐。」
他脫了衣裳,憋屈地窩在床邊,我才發現他睡在我的小床上似乎太憋屈了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裡面讓了讓:「您往裡點。」
「真應該讓侯爺給你做張大床。」他沒動,倒是給我換了個舒服的位置。
我們窩在一起,沒說說話,卻顯得很寧靜。
我眼皮耷拉下來,這是我對於陛下特有的毛病,在宮裡總是睡不好,可一旦在陛下懷裡便能很快地睡去。
快睡著時,我聽見陛下問我:「今日聽喜公公說容妃不想回宮,那打算去哪?」
他聲音低低的,似是呢喃,不知道是問他,還是問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不想騙他,說出了我自己的想法:「臣妾沒想好,但是臣妾不想回去了,陛下很好,可是皇宮像個大籠子,每個人說話都有目的,臣妾聽不懂,也做不好。臣妾想去江南,聽說那裡流水潺潺。鮮花飄香,一定很熱鬧。」
「朕知道了,快些睡吧。」他低低地應了我一聲,便哄著我睡了。
次日,我果然沒再見過他。連帶著,我都不怎麼能見到我爹,突然間,我感覺哪裡好像緊張起來了。
017.
連我都能注意到氣氛非比尋常,其他人更是比我敏銳,我甚至覺得我房前多了許多守衛,我去問我娘,我娘隻是同我說,讓我少外出。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七八日,我猜測陛下也遇到了麻煩,因著喜公公已經許久沒有來給我送吃食了。
從那夜陛下走後,他再也沒來。
我閑著的時候也會猜測,是不是他出了什麼事,但我又告訴自己,陛下他那麼聰明,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第九日的時候,我爹叫人來,說找我有話說。巧的是,我二哥哥也在,我詫異又開心,剛想問問他們都去哪了。
就聽到我爹對我說:「蓉蓉,爹要帶著你們離開京都。」
「為什麼啊,爹。」我突然急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如果離開,我便見不到陛下了。
我想起我離宮前堅定地不要跟陛下在一起,可此時此刻,我卻突然開始害怕,我害怕離開那個待我極好的陛下。
我想念那個翻墻來見我的陛下。可爹很堅決,他不同意,後來甚至發了火,讓嬤嬤她們去給我收拾東西。
我又哭又鬧,想要一個說法,但我爹隻是說要走,其他的什麼都不提。
我往外跑,想要見陛下一面,但外面的守衛攔著我不肯放人,最後還是我二哥哥看不下去,一個手刀將我敲暈。
再醒來的時候,我在那車上,聽著那吱嘎吱嘎的聲音,我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陛下為我種的蘭花了。
一連幾天,我的情緒都很低落,甚至在路上發起了高燒。我爹看著直嘆氣。
我娘在後面悄悄地埋怨我爹,她說:「既然早晚都要交兵權,為什麼一定要蓉兒去宮裡,現在好了,倒讓她念念不忘。」
我爹沒反駁,我瞧著他的樣子也是後悔的,但我自己琢磨,我是不會後悔的。
雖然陛下讓我去了冷宮,但我還是不後悔遇見他的。
我們這次搬家,連祖母都同我們一起離開了,許是我們犯了什麼錯吧。
二哥哥不在,爹說他回到邊疆去了。
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連告別都來不及。
我們這次去江南因著我病著,走了兩個多月才到,但我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夜裡總會做夢,夢到陛下哄我睡覺,喂我吃藥。
還有喜公公,他明明是御前的公公,連淑妃見她都很客氣,卻總是哄著我,去御膳房給我拿好吃的。
他們都不見了。
018.
我不敢跟我爹他們說我很想陛下,隻能在夜裡偷偷地躲在被子裡哭。
我懷裡有塊玉佩,是那日陛下翻墻過來留給我的,他說:「有一天朕不在了,這個也能護你,你千萬收好了,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什麼難事了,才給我塞了這個東西。
在江南沒有人限制我的自由,我和嬤嬤出去走的時候,看到過好多的花,最後我跟那小商販要了許多的蘭花種子。
最開始盡管我很小心,但我的蘭花都死了,想起蘭芳殿前大片的蘭花,我大哭出聲。
嬤嬤心疼我,勸我別種了,我抹了抹眼睛,還要繼續,我對嬤嬤說:「我也能種出大片蘭花的,像蘭芳殿一樣。」
嬤嬤便不管我了,平時比我還精心,就怕那好不容易活下來的苗死去。
我漸漸愛上了去佛寺燒香,因著我無意間聽見,若我誠心祈福,我所求之人一定會平安無事。
我求了三個,都丟在那許願樹上。
第一個是陛下,第二個是二哥哥,第三個是喜公公。
我希望留在京都的人都平安。
本來我是不知道二哥哥還在京都的,隻是那日我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聽到她和父親商量著京都那些事,說到傷心處,祖母便哭出了聲。
「陛下如今生死未卜,留著咱們家老二在那免不了一戰,若是丞相他們贏了,那老二還有命嗎?我們侯府,一直身先士卒,老二若是為國捐軀,那是他的命,可他也是我的孫子,是我的心頭肉啊,作為一個祖母我哪能一點不擔心,這些天我整日整日地睡不著,總是怕夢到老二一臉血地對著我。我日日念經,保佑我的孩子。他在京都,已經沒有倚仗啊。」
……
後面祖母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聽明白了,我的腦子沒有再比這次反應快的了。
丞相要造反,陛下和二哥哥同丞相已經撕破臉了,他們將我們侯府遷到江南已是絕了後路。
我摸著那枚玉佩,召喚出了暗衛,我問暗衛的首領:「陛下讓你們跟著我來江南,那誰來保護他?」
那人糾結了一下說:「陛下當初是給我等下的死命令,從今往後,隻跟著娘娘,娘娘在我等在,娘娘死,我等亡。」
「那他呢?」我又問了一遍。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我真沒用,遇到事情就隻會哭。
沒有人給我拿主意,我也不敢回去,怕給別人添了把柄,讓陛下不好做。
我急得團團轉,我問那個首領:「你是不是最厲害的人?」
「屬下在暗衛裡最厲害。」他愣了一下,回復我。
「那你可以找到回京都的路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