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出國留學前,我曾經親手寫了一封情書,拜託裴頌聲送到他手裡。
耐心等待了三天後,卻沒有任何回復。
於是他出國當天,我翹課跑到機場攔在他面前,執意要問一個結果。
卻不想我還沒開口,他就先皺了皺眉。
「顧觀之。」那時的裴宴禮比我高一個頭,冷眼看著我時,已經初具後來商場上冷酷無情小裴總的雛形。
「今天是星期五,這個點好孩子應該在學校上課。」
一句話落到我耳中,已經是變相的拒絕。
我咬了咬唇,不願死心。
「是因為年紀嗎?因為我比你小五歲?」
「可我很快就會長大了!」
裴宴禮突然皺緊了眉,幾乎毫不猶豫地壓低聲音說道——
「可我不喜歡你。」
一句話,宣判了我初戀的死刑。
之後幾年,他在國外讀完研究生,正式接收裴家在海外的分公司事業,如今已經是叱咤商場的小裴總。
而我則是頂著父母的壓力考上國內排名前幾的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了自家公司發展。
年少時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終於在多年後成了我的黑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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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會議途中,我全程都沒敢正眼看裴宴禮。
也不知道這個項目是有什麼獨特之處,值得勞煩他這個大忙人親自跑一趟。
大概是看在裴頌聲的面子上,裴宴禮在會議桌上也沒怎麼為難我。
最後雙方和平籤訂了合約,顧彥闖出來的爛攤子也被我再一次擺平。
眼看著顧彥眼神裡還有不服氣,我這次卻懶得和他多說,進了電梯就飛快摁關門。
死門,快關上啊!
下一秒,即將合上的電梯門再次打開。
剛剛還在會議室內見過的裴宴禮出現在了我面前。
我:「……」
人越是尷尬的時候越是會假裝很忙。
於是我掏出手機,還是決定給顧彥臭罵一頓,順便再趁機讓老顧給我點補償。
這頭我在飛快打字,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很忙?」
是裴宴禮。
我沒說話,假裝沒聽見。
「哦,那就是不想理我。」
「……」
他爹的,這兄弟倆怎麼性格南轅北轍的。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喊了一聲:「宴禮哥。」
「好巧,你也親自坐電梯啊?」
「嗯。」他倒是也毫不尷尬的應了。
隨後又對我在工作上的表現展開了評價:
「剛才在會議上表現還不錯。」
「這幾年你經手的一些項目我也有聽說,上個月……」
明明才剛回國不久的人,卻對我過去經手的一些項目了如指掌。
這算什麼?
長輩對小輩的關心嗎?
「宴禮哥。」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看著電子屏幕上樓層數字不斷遞減,語氣冷淡。
「我們好像不是能這樣聊天的關系吧?」
裴宴禮那邊沉默了兩秒。
隨後他輕嘆一口氣。
「當年的事,我很抱歉。」他語氣認真。
「沒有考慮到你正處於青春期,你和小聲從小就喜歡粘著我,接觸多了,會有一些懵懂的想法也很正常……」
「所以呢?」我終於忍無可忍。
「所以我拜託裴頌聲遞給你的情書你毫無回應,非要等我找上門了再冷漠拒絕我?」
話音落下,我看到裴宴禮一瞬間面露詫異。
下一秒,電梯裡的燈突然熄滅。
我下意識尖叫了一聲。
「顧觀之!」
裴宴禮緊張地喊道,立馬衝過來將我抱在懷裡護住了我的頭。
可我卻在一片黑暗裡脫口而出:「裴頌聲,我害怕。」
6
上一次被這樣關在狹小又黑暗的密閉空間裡,是六歲時。
我和裴頌聲一起被綁架。
綁匪將我們丟到漆黑的小屋裡,我和裴頌聲害怕得抱成一團,聽著門外綁匪給裴家打去電話。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綁匪突然踢開門,走過來將手機懟到我倆面前,同時狠狠扇了裴頌聲一巴掌。
「喊大聲點,你爸媽要聽你說話。」
那聲清脆的巴掌聲傳到了電話另一頭,我甚至聽到了裴夫人哽咽的哭聲。
一巴掌下去,裴頌聲的臉直接紅了,可他不會說話,任憑再疼,也喊不出來「爸爸媽媽」。
眼見著裴頌聲「不配合」,綁匪反手又是一巴掌。
「他媽的,小兔崽子還是個硬骨頭啊。」
見狀,我立馬上前擋在了裴頌聲面前。
「別打了,他不會說話!」
話音落下,不僅是綁匪驚訝,電話那頭的抽泣聲也停了。
我聽到聽筒裡傳來裴夫人的聲音,似乎還帶著一絲下意識的慶幸:「老裴,不是宴禮……」
緊接著是裴總的聲音,似乎是安慰了裴夫人幾句,隨後又和綁匪說:「我家這個小兒子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隻要你不傷害孩子,我們願意給錢。」
聞言,綁匪也終於意識到他們綁架錯了人。
當作繼承人培養的大兒子,和不會說話的小兒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哪個價值更高。
掛斷電話後,綁匪甲氣急敗壞地踹了綁匪乙一腳。
「他媽的,老子讓你做做功課吧!」
「這下好了,綁了個不值錢的啞巴,老子都不好意思要高價!」
綁匪乙被踹了一腳,也不爽了,無奈確實是他沒做功課,於是隻好發泄似地朝裴頌聲拳打腳踢。
而裴頌聲,早在聽到裴夫人那句帶著慶幸的「不是宴禮」時,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眼裡瞬間失去了光。
他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被拳打腳踢也一聲不吭。
我衝上去緊緊抱住他,任由綁匪的拳頭落到我身上。
脖頸間一陣溫熱,有淚水順著脖子流進了我的衣領。
我咬了咬牙,將他抱得更緊了。
那時的裴頌聲已經初步展現了他的繪畫天賦。
他不會說話,可他會畫畫。
他已經不會說話了,我絕不能再讓他的手無法再畫畫。
沒有人比我這個青梅竹馬更清楚,畫畫對裴頌聲來說的重要性。
他隻會這個了。
終於,綁匪甲過來制止了綁匪乙。
「行了行了,別打了。」
「男孩是個啞巴,這小丫頭可是顧家的獨苗,別給打壞了。」
聞言,我竟然有剎那的恐慌。
我確實是顧家唯一的孩子,卻不是我爸唯一的孩子。
即便那時我才六歲,我也知道老顧在外面有不止一個私生子。
我緊張地看著綁匪,聽著電話被撥通,對面傳來了母親秦令儀女士的聲音。
一瞬間,我下意識松了口氣。
是媽媽。
我是媽媽唯一的孩子,她不會不要我的。
7
忘了後來是怎麼被解救出來的。
隻記得警方找到山上來時,我和裴頌聲已經被關在小黑屋裡好幾天了。
兩個六歲的孩子,被關在沒有光的密閉空間裡,沒有飯吃,綁匪每天隻會給我們一點水,確保我們不會死就行。
而一片黑暗裡,即便是裴頌聲打手語,我也看不到。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天,我每次睡覺時都要牢牢牽著裴頌聲的手,生怕什麼時候醒來,他就消失了。
我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喊他的名字,可裴頌聲卻始終沒有回應我。
終於,幾天後的夜晚,綁匪在拿到顧家的贖金後一時高興,喝了酒後就在隔壁沉沉睡了過去。
恐懼驅使著我的大腦飛速運轉。
綁匪既然已經拿到了贖金,那就證明我的存在對他們已經沒有用處了。
可我還不想死。
我決定帶著裴頌聲出逃。
被綁架時我和裴頌聲正在去上繪畫班的路上,雖然書包被扔了,但裴頌聲習慣性隨身攜帶一隻筆和一個便籤,方便他在對方看不懂手語時寫字。
我拆開了筆芯,老房子的鎖十分老舊,在我的努力之下,竟然真的給我撬開了。
於是我拽著裴頌聲的手就跑。
幾天沒吃飯,我倆幾乎都餓的沒有力氣了。
但我不敢停下,繼續拉著他往前跑。
山路崎嶇,一個不小心,我倆都狠狠摔了一跤。
顧不得喊疼,我轉頭去看裴頌聲。
四目相對,他眼神灰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快起來啊!」我上前拽他。
可他卻掙脫了我的手。
借著淡淡的月光,我看到他睫毛顫了顫,對我打手語。
【觀之,別管我了。】
【你跑吧。】
那一刻,我不知為何,突然心裡難受得要命。
於是我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他額頭上。
「我不!」
我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裴頌聲,你別這樣,我害怕。」
「我不會丟下你的,你要和我一起,咱們要一起逃出去。」
「你是不是嫌我煩了?以後我的玩具都給你,別人欺負你我來保護你……」
我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之前在綁匪面前的故作堅強在此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我哭著和裴頌聲說我爸在外面有幾個私生子,說我媽最近又交了幾個新男朋友,說上次考試沒考到第一我回去後被責罰,說我其實好害怕綁匪打電話的時候我爸說不要我了……
最後我使勁渾身力氣,把裴頌聲從地上拽了起來,一股腦將眼淚鼻涕全蹭到他身上。
「裴頌聲,求求你了。」
「我真的好害怕,你和我一起跑吧,好不好?」
最後裴頌聲還是和我一起跑了。
夜晚的山路確實很嚇人,但是有裴頌聲陪著我。
那一整晚,他都緊緊握著我的手。
直到最後我們都跑不動了,暈倒之前,也沒有放開。
「叮——」
電梯內的應急燈光突然亮起。
對講器裡傳來大廈保安的聲音:「有人被困在電梯裡了嗎?別擔心,我們馬上趕到。」
話音落下,已經回過神來的我一把推開了裴宴禮。
沒有去看裴宴禮的臉色,我掏出手機想發消息求救,卻發現沒有信號。
漫長的等待過後,保安和消防員終於趕到,打開電梯將我們解救了出去。
裴宴禮的助理在得知消息時已經趕了過來,見裴宴禮沒事,這才松了口氣。
負責人在看到被困人員是我和裴宴禮後,直接兩眼一黑,嘴裡念叨著還好沒出事。
眼見著電梯口不少人在圍觀,我皺眉正要離開,就聽到一旁的裴宴禮突然說道——
「可我沒收到。」
「什麼?」我下意識問道。
裴宴禮朝我走近,眼神晦暗不明。
「我說,剛才在電梯裡,你說當年你拜託小聲遞給我的情書……」
「我並沒有收到。」
話音落下,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秒,我轉過頭,就看到原本應該回家了的裴頌聲,突然出現在了公司。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大步朝我跑了過來。
裴宴禮自然也看到了他。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但是觀之,你好像對我產生了一些誤會。」
我看著裴頌聲跑到我面前,手裡飛快打著手語。
【觀之,哥哥,你們沒事吧?】
可我卻突然想到——
如果他真的回了家,又是怎麼在這麼快的時間內趕到的?
8
我拒絕了裴宴禮的共進午餐邀請。
回去路上,等紅綠燈時,我下意識看向副駕駛上的裴頌聲。
他像往常一樣,正在看著窗外的風景。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轉頭目光疑惑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