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立即閉了嘴,又看向黎枝枝,眼神充滿了企盼,黎枝枝遂硬著頭皮道:“臣女……略知一二。”
景明帝嗯了一聲,推了推宣紙,道:“你來試試,給她把這山雞改成孔雀。”
黎枝枝:……
天子有命,不敢不從,她盯著那紙上的“山雞”看了片刻,才終於落下一筆,濃墨一點點將那些拙劣的線條遮去了,變得流暢隨性,很快,一隻翩舞的孔雀展露出來。
景明帝的神色漸漸緩和了幾分,黎枝枝擱下筆,小心道:“臣女獻醜了。”
景明帝再次拿起那幅畫,端詳片刻,才又看向她,頷首道:“不錯。”
他的眼中帶著幾分深意,道:“你的老師是誰?”
黎枝枝垂眸斂目,答道:“是明園的周青,周先生。”
景明帝點點頭,將那張宣紙放下,道:“說起來,你如今受封了郡主,又是長公主的義女,朕理應再賞賜些東西給你。”
黎枝枝連忙道:“不敢,皇上能封臣女為郡主,已是龍恩浩蕩,不敢再受賞。”
景明帝擺了擺手,容妃知道他的脾性,遂笑著對黎枝枝道:“皇上賞你,你收下便是,一味地推辭,反惹得皇上不高興了。”
黎枝枝這才謝了恩,景明帝忽然道:“你既然懂得作畫,往後便由你來教容妃畫畫吧。”
黎枝枝一怔,容妃卻喜笑顏開地應下:“臣妾正覺得自己愚鈍,擔心會耽擱皇上的時間呢,若是郡主肯教,自然最好不過了。”
既是天子口諭,黎枝枝隻好答應下來,景明帝和她們又說了幾句話,就在旁邊看著黎枝枝教容妃作畫,期間一直沒有離開。
等到宮人來問傳膳的時候,黎枝枝才驚覺天色竟已黑了,連忙提出告辭,景明帝卻淡淡道:“用了膳再出宮吧。”
容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枝枝,若有所思地用筆杆兒撓了撓下巴,笑著勸黎枝枝道:“皇上都這麼說了,郡主便留下來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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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枝心中頗有些不安,卻不知如何回絕,正在這時,有宮人進來,恭恭敬敬地道:“啟稟皇上,太子殿下求見。”
景明帝的眼皮也不抬一下,道:“他這時候來做什麼?也來趕晚膳?”
作者有話說:
那個,皇帝不是對女主有意思啊,大家不要誤會
第九十七章
天色擦了黑, 宮裡已經開始上燈了,天邊掛上一彎弦月,如女子的笑眸, 夜涼如水,清輝漫漫, 銀色的月光灑落在宮道上,青衣的小太監提著宮燈引路, 不時恭聲提醒身後的青年, 當心腳下。
等穿過一道宮門,小太監才停下來, 細聲細氣對門口值守的宮人道:“太子殿下到了, 煩請通報一聲。”
那宮人連忙去了,不多時復返, 道:“皇上有旨, 宣太子殿下入內觐見。”
這次沒等那小太監引路, 蕭晏便大步踏入了門內,下了石階,又穿過中庭,小太監連忙提起宮燈在後面追,一時間竟有些趕不上他。
殿門口守值的侍衛見了他來, 急急俯身行禮:“拜見——”
話尚未說完, 他們隻覺得眼前一花,那深青色的錦袍下擺就飛快地劃過去了,還帶起一陣風。
蕭晏才入了殿,便聽見熟悉的少女聲音傳來, 娓娓道:“……將剁碎的羊肉一層一層鋪在面餅當中, 隔中以椒、豆鼓, 以酥油澆灌,再放入爐中烘烤,至五成熟取出,灑上熟芝麻,便是炊餅了。”
容妃驚嘆道:“沒想到一個餅也有那麼多花樣,一定很好吃吧?”
景明帝亦頷首道:“民間的吃食,確實和宮中御膳房做的不一樣,雖然粗糙,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黎枝枝猶豫片刻,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這種炊餅是逢年過節時拜神才做的,那時家中頗為拮據,一次也隻做一個,我曾經嘗過一小塊,囫囵吃了,如牛嚼牡丹,不知甜鹹,未能品出什麼滋味來,隻覺得十分好吃。”
“物無定味,適口者珍,”景明帝說著,便看見了外面進來的蕭晏,道:“你有什麼要緊事,非要在這個時候入宮?”
蕭晏上前一步,向景明帝行禮,道:“父皇今日命兒臣協同都察院調查蘭川決堤一案,兒臣頭一回領差,心中頗有些忐忑,怕做得不好,讓您失望,故而思前想後,還是入宮想請父皇指點一二。”
聽了這話,景明帝倒是沒再說什麼,隻應了一聲,道:“坐下罷。”
蕭晏在黎枝枝身邊坐了下來,看見桌案上已擺滿了膳食,各種各樣的菜色,景明帝對內侍吩咐道:“再添一副碗筷。”
那內侍立即便去了,沒過多久,便送了新的碗筷來,放在蕭晏面前,又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蕭晏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局面,他本是見黎枝枝遲遲未歸,不免擔憂她碰上了什麼麻煩,誰知竟是被天子留下來用膳了,聽他們方才說話,看起來也是相談甚歡。
蕭晏捉著筷子,覺得自己這一趟入宮似乎有些多餘。
等用過晚膳,宮人奉了茶上來,景明帝起身,把蕭晏叫去了內殿,容妃捧著茶盞,探頭看了看,笑著對黎枝枝道:“皇上今天心情不錯呢,他似乎很喜歡你。”
黎枝枝有些遲疑:“心情不錯?”
在她看來,景明帝一直沒笑過,面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哪裡看得出來心情不錯?
容妃聽罷,便放下茶盞,用塗了丹蔻的手指扯著眼角往後拉,作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道:“你瞧不出來麼?皇上平常都是這樣的。”
緊接著,她又把眼尾往上提了提,笑眯眯地道:“今天他是這樣的。”
黎枝枝:……
她覺得這位容妃娘娘也著實有些天賦異稟,又有些可愛,不由好笑道:“難怪娘娘能得皇上的寵愛,我們尋常人哪裡能揣摩得到聖意呢?”
容妃擺了擺手,神秘笑道:“時間一長,你自然就知道啦。”
黎枝枝覺得這話聽著有些古怪,至於哪裡古怪,卻又說不上來,隻似懂非懂地點頭。
內殿裡,景明帝正在問蕭晏:“對於蘭川決堤一案,你自己有什麼頭緒?”
蕭晏略一思索,答道:“此案之難,無非是涉案官員各方口供一致,皆一口咬定是都水監和婁陽知府貪墨了修河堤的撥款,是導致蘭川決堤的罪魁禍首,如今都水監陳正清已認罪伏法,知府王永畏罪自缢,案子表面上看似乎已經解決了,但依兒臣之見,這不過是給朝廷一個交代罷了。”
景明帝冷聲道:“是做給朕看的,推出一個陳正清來,堵天下悠悠之口,他們打量朕是傻子,一個四品的都水監,他能貪下整整四十萬兩白銀?”
“兒臣也這麼認為,僅憑陳正清和王永,絕無可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完美,”蕭晏接道:“如今陳正清伏法被殺了頭,王永也死無對證,雖說留了認罪的遺書,可書信能偽造,陳正清的口供也不一定是真。”
景明帝看他一眼,呵地冷笑出聲,語氣森然罵道:“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那幫子人竟然想糊弄朕。”
蕭晏默然片刻,總覺得帝王這話把他也罵進去了。
“他們不過是覺得朕老了,管不了這麼多事了,官官相護,盤根錯節,說不定那些人的手已經伸到朝中了,”景明帝接過宮人奉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又問道:“既然你看得明白這些,就知道此案想要查下去,是何其困難,你打算如何?”
蕭晏想了想,道:“兒臣覺得,恐怕還是要從源頭查起,從婁陽知府和都水監陳正清二人處著手。”
景明帝點點頭,道:“不錯。”
他說完,又看向蕭晏,道:“你才說自己頭一回領差,忐忑不安,朕看你心裡倒是十分有主意,又何須朕來指點?”
蕭晏心中一緊,垂首道:“這些隻是兒臣的個人之見罷了,確實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故而想和父皇……商榷一二。”
景明帝將杯盞放下,微微抬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目光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審視,輕輕哼了一聲,蕭晏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然而並沒有,天子隻是淡聲道:“你也就這一點出息了。”
他說完,站起身,道:“從京師到婁陽,快馬加鞭來回不過五日路程,朕一共給了十天,你若想好了,隻管放手去做。”
話到了這裡,景明帝看起來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隻是頓了頓,一言未發地走了出去。
……
黎枝枝和蕭晏一同離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宮門處燈火微微,她看向蕭晏,道:“怎麼了?皇上和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蕭晏下意識答道,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後,他又道:“我最近要離開京師一趟。”
黎枝枝意外道:“要去哪裡?”
“去婁陽,”蕭晏看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問得這樣仔細,難道是想和我一起去麼?”
黎枝枝一笑,道:“太子哥哥去那麼遠的地方,想必是有公幹,我就不好同去了,免得給你添麻煩。”
哪怕早就明白她不可能去,但蕭晏心中仍舊不可避免地浮現幾分失望,隻是他掩飾得很好,沒叫黎枝枝看出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他這一去婁陽足足有十日之久,那個蘇二和裴言川會不會趁虛而入?
正在蕭晏琢磨的時候,忽然聽黎枝枝道:“說起來,有一件事還想請太子哥哥幫忙。”
“什麼事?”
黎枝枝笑了一下,她那雙新月一般的眸子彎起,透著幾分狡黠的意味,道:“太子哥哥能借個人手給我用麼?”
聞言,蕭晏一怔,道:“你要什麼人手?”
黎枝枝道:“要一個侍衛,老實聽話,嘴巴嚴實的,最好能有點武藝在身。”
蕭晏狐疑道:“你又想作什麼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