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長公主和景明帝還在交談:“皇上召見嫚兒入宮,是……”
“不是朕召見的她,”景明帝拿起一旁的折子,語氣淡淡道:“容妃帶她來的。”
長公主看他一眼,道:“說起來,嫚兒這孩子也著實不容易,晟王妃又得了病,王府全靠她一個人支撐起來的,她如今似乎也有十七了,該說親事了吧?”
在京師,十七歲的姑娘確實要說親事了,然而就蕭嫚的身世來說,卻又有些困難,景明帝隻是道:“對晟王,朕已仁至義盡。”
晟王當年是犯的逆謀之罪,他沒禍及其妻兒,確實已是仁至義盡了,話已至此,長公主便不敢多說下去,怕皇上心中不痛快。
景明帝問長公主道:“說說封號的事情,你想給她起個什麼號?”
長公主笑吟吟道:“臣妹覺得寶祥二字頗為吉利,寶樹千花,祥光瑞氣,寓意很好,適合枝枝,皇上覺得呢?”
景明帝:……
他把剛剛拿起的折子又放下了,看著長公主,道:“寶祥郡主?”
長公主也念了一遍,十分滿意,道:“既順口,又吉利,聽著就很有福氣。”
景明帝沉默了,道:“容朕想想。”
長公主這次後知後覺,天子大概對這個稱號不太滿意,遂道:“那皇上覺得呢?”
景明帝沉思片刻,拿起朱筆在宣紙上寫了兩個字,昭華。
……
因著長公主入宮去面聖,蕭晏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蕭如樂就被扔給了黎枝枝,看著今日天氣頗好,兩人就一道出去遊玩,吃吃喝喝,又去了茶館小坐。
蕭如樂趴在二層的欄杆處,正在聽樓下的說書人講故事,她聽得十分入迷,黎枝枝本來想走的,卻又不忍心打攪她,隻好耐著性子在旁邊陪著,又喝了兩盞茶,開始犯起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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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樓下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那人身形清瘦,如青竹一般,穿著一襲鉛白色的衣袍,坐在大堂的角落。
隻看他一眼,便覺得整個吵嚷的茶樓都開始安靜下來,外在的一切嘈雜熱鬧都與他無關,哪怕那臺上的說書人情緒激昂,聲音抑揚頓挫,把故事說得跌宕起伏,精彩絕倫,引來喝彩如雷,那人也不為所動。
黎枝枝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蘇清商,不覺十分訝異。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青年動了動,抬頭看過來,正對上黎枝枝的目光,他一怔,然後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黎枝枝託著下巴看他,就連走路和上樓的動作都是不緊不慢的,如闲庭信步,他看起來似乎更適合出現在書齋,而不是這種亂哄哄的鬧市,可當他身處其中時,又顯得自如從容,沒有半點突兀。
“黎姑娘。”
就連聲音都是不疾不徐的,黎枝枝抬頭望去,笑了笑,道:“二公子。”
蕭如樂回過神來,她竟還記得蘇清商,指著對方道:“呀,是你!送兔子的哥哥。”
她不知道蘇清商叫什麼名字,隻記得人家送了黎枝枝一隻小兔子。
童言稚語,天真可愛,黎枝枝忍不住笑起來,附和道:“對,阿央的記性真好。”
說著,她又看向蘇清商,有些好奇道:“二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很意外麼?”蘇清商微微一笑,道:“成日在府裡待著,也會覺得悶,便每日來這裡坐一坐,隨便看看。”
樓下傳來一聲驚響,卻是那說書人拍了醒木,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啊,”蕭如樂低呼一聲,十分沮喪地道:“他沒講完這個故事。”
黎枝枝安慰她:“無妨,咱們明日再來繼續聽。”
蕭如樂不高興地噘了噘嘴,道:“可是我明日就不記得今天的故事了。”
她倒是知道自己忘性很大,又滿懷憧憬地問黎枝枝道:“姐姐,那隻小狐狸和書生成親了嗎?她那麼漂亮,書生一定很喜歡她,會娶她做妻子的吧?”
黎枝枝沒聽過這個故事,但見她眼巴巴的模樣,便點點頭,正想編個好結局,哄一哄她,卻聽一旁的蘇清商道:“沒有成親,那書生後來聽信了道士的話,趁狐狸晚上睡覺,把她的衣裳藏起來,狐狸就再也變不成人了,最後逃入山中,被獵人射殺,撿回去吃掉了。”
黎枝枝:……
蕭如樂:……
蘇清商以為她不信,用很溫柔的語氣篤定地道:“這個故事我聽過三遍,絕沒有記錯。”
蕭如樂撇了撇嘴,眼圈一下就紅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今天就隻有一更了哈。
日六一個月,感覺每天坐得太久,肩背和腰都不舒服了,再加上最近卡文,確實有點痛苦,之後的話,我盡量能日六就日,日不了會提前說,保證每天有三千的,再攢點存稿,這樣大家就不用等到很晚了。
我盡快調整好狀態,不好意思啊。
第八十九章
蕭如樂聽完那個堪稱悲傷的故事後續, 十分難過,黎枝枝哄了好半天,又買了一碟花生酥糖給她, 她才緩過神來,一邊吃著糖, 還一邊抹眼淚,帶著哭腔道, 小狐狸好可憐, 早知道就不要變成人了。
這期間,蘇清商一直在旁邊看著, 眸中帶著幾分笑意, 黎枝枝發現這人表面上看起來風光霽月,實則性子有些小惡劣。
就譬如方才, 蕭如樂那麼喜歡小狐狸, 他明明可以撒個小謊, 把結局改一改,哄她幾句,可蘇清商偏沒有,他甚至還強調自己聽過三遍。
黎枝枝有些懷疑他這個所謂狐狸被吃的結局,都是他杜撰出來的, 否則說書人花了力氣講這麼個故事, 真的不會被聽客們扔瓜子皮麼?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說話之聲,有些吵嚷,黎枝枝轉頭看去, 卻是好些書生, 穿著各色襕衫, 正聚在一處高談闊論,說到激動處,便起了爭執,吵得臉紅脖子粗。
“他們是在說一個案子。”
蘇清商的聲音令黎枝枝回過神來,不免好奇道:“什麼案子?”
“一個人命官司,”蘇清商拿起桌上的小壺斟茶,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口中徐徐道:“就在這不遠處的槐樹巷子,有一個老丈,打死了自己的女婿,被衙門抓了。”
黎枝枝道:“難道是冤案?”
“不,”蘇清商微微笑了,面容清俊,令人心生好感,他道:“算不得冤案,那老丈也承認是自己打死了人,這女婿是個賭徒,年過而立,卻整日遊手好闲,不事生產,非但如此,他還總是去賭坊賭錢,每次輸了,就回去毆打妻兒。”
黎枝枝皺起眉,厭惡道:“此人該死。”
蘇清商繼續道:“長此以往,他妻子不能忍受,便帶著兒女回了娘家,賭徒上門去尋妻,卻被老丈人擋在了門外,他心中不甘,左思右想,夜半爬上了老丈人家的牆頭,恰巧老丈人起夜時發現,以為是賊人,便用鋤頭砸死了他,後來報了官,官府判其殺人之罪,處以死刑,秋後問斬。”
黎枝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道:“這未免太……”
那幾個書生還在爭執,一個道:“他殺了人,就該償命,我朝律例便是如此,官府所判也並無錯處。”
另一個人爭辯道:“可是事出有因,那老丈人年逾花甲,膝下唯有一女,還要被其丈夫日日虐打,誰能忍受得了?要我說,那人就該死!”
之前那人反唇相譏:“曹兄這話便是指責官府判錯了?休說那人該不該死,殺人就是不對,這人命關天的案子,刑部和官府尚且要調查一番,仔細斟酌,曹兄卻張口就能斷了,難道是視刑律如無物?”
“你休要胡說!”
他們吵得熱熱鬧鬧,蘇清商在旁邊聽著,眼中透出幾分饒有興致,見黎枝枝看他,便道:“黎姑娘有話要說?”
黎枝枝道:“我看二公子對這個案子似乎很感興趣?”
聞言,蘇清商微微笑了,道:“也不算感興趣,隻是聽個熱鬧罷了。”
他頓了片刻,又道:“之前和姑娘說了,蘇某平日闲著無聊,就會來這裡坐坐,聽茶客們闲談家常,就比如這個老丈人殺婿的事情,蘇某聽人議論好些天了,每個人的說法都不盡相同,各有各的理,殺的該殺,死的也該死,看他們各執一詞,爭吵分辯,頗有意思。”
黎枝枝覺得他可能是真的很闲,一時又想起蘇棠語曾經說過,她這個二哥哥身子不好,自小就養在府裡,把藥當飯吃,連遠門都沒出過一趟,從前見他時,總覺得如山巔青松,天邊霧靄,不可接近,如今一看,倒顯得很有些煙火氣了。
黎枝枝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二公子覺得,他們誰說得對?”
蘇清商道:“此事說不上對錯,老丈的確殺了人,官府依律處置,也該如此。”
他的表情很平靜,黎枝枝忽然發現,蘇清商並不是很願意闡明自己的想法,就像一個單純的看客,不會輕易表達自己的立場,也不說自己的喜惡。
蘇清商看似溫雅隨和,骨子裡卻似乎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和他比起來,蕭晏都顯得十分平易近人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鑼鼓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那動靜歡天喜地,十分熱鬧,蕭如樂一下就跳起來,跑到窗邊往下看,還衝黎枝枝招手:“姐姐,快來看!”
黎枝枝走過去,卻見那是一列迎親的隊伍,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喜氣洋洋,長街兩側的人群紛紛向他高聲道賀,還有人跟著一塊走,瞧熱鬧。
蕭如樂咬著花生酥糖,含含糊糊問道:“姐姐,他們在做什麼?”
“是娶親,”黎枝枝答道:“最前面的那個是新郎官。”
蕭如樂踮起腳尖看,感慨道:“他騎著馬,還戴著大紅花,好威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