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瞥見黎枝枝手中還拿著一張小弓,便改口道:“金銀就不必了,裴某很喜歡黎姑娘這張弓,不知姑娘能否割愛?”
聞言,黎枝枝有些訝異,長公主卻笑了,道:“裴公子倒很有眼光,這可是一張好弓。”
黎枝枝原本就不懂騎射之道,拿著這弓也就是玩兒罷了,遂答應下來,將弓贈與裴言川時,她忽然記起了什麼,笑著道:“裴公子箭法精湛,武藝高強,想來日後必有大好前程,相贈此弓,便祝君武運昌隆,明年武考一舉奪魁了。”
裴言川微微紅了俊臉,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緊張地道:“多、多謝黎姑娘。”
旁邊的蕭晏看著兩人,鳳眸微微眯起,心中又開始變得不痛快了,無他,想起之前自己還幫著裴言川遞信箋,送東西,太子殿下就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傻子。
雖然不太順利,但獵場這一行好歹是結束了,眾人也算各有所獲,回程的路上,有侍衛去蕭晏的馬車前稟報,說裴言川求見,車裡安靜了許久,才傳來一個聲音:“讓他過來吧。”
等裴言川上了馬車,蕭晏才看見他肩上還負著一張弓,正是黎枝枝所贈,他微微挑眉,道:“你沒事背著弓做什麼?”
裴言川喜滋滋道:“放在別處我不放心,若是掉地上磕壞了怎麼辦?這可是黎姑娘送給我的。”
蕭晏:……
太子殿下自然是不會承認自己心生嫉妒,涼涼嘲道:“隻是一張弓而已,你總不能夜裡還抱著它睡覺罷?”
聞言,裴言川頓時紅了耳根,倒像是被說中了心思一樣,蕭晏面上的表情微變,摩挲著佛珠的手指陡然捏緊了,劍眉死死皺起,盯著裴言川,驚怒道:“你還真的有這種齷齪想法?”
裴言川連忙辯解道:“殿下誤會了!我從沒有這麼想過!”
蕭晏哪裡肯信?隻冷冷一笑,道:“你腦子裡想什麼東西,旁人怎麼會知道?哪怕現在沒有,難保之後也不會有,你心中既然戀慕她,又怎麼會忍得住不想她?”
說著說著,蕭晏就來了氣,一顆心好似泡在了腌菜壇子,從裡往外咕嘟冒酸水,裴言川他怎麼敢的?!
裴言川被劈頭蓋臉一頓譏諷,愣是沒有找到話可以反駁,隻漲紅了臉,吭哧半天,才幹巴巴地道:“我沒那麼想過……豈敢、豈敢褻瀆黎姑娘?”
“怎麼?”蕭晏鳳眸變得銳利,寒聲道:“你還想褻瀆?裴言川,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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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川心中叫苦不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本就是莫須有之事,叫他如何自證?難不成把腦子挖出來給太子殿下瞧一瞧?
裴言川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叫你跑過來炫耀,這下好了,撞槍口上了吧?原本還想向太子殿下討教一下,如何討黎姑娘的歡心,眼下看看,還是算了吧。
隻是他仍舊有些不明白,太子殿下今日是遇著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脾氣這麼暴躁?說話陰陽怪氣的,活像自己搶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
……
正是傍晚時候,和風細細,映秀湖邊草色如織,繁花似錦,湖心有一小亭,此時有一名少女倚欄而坐,她穿著緋色的衣裙,金簪挽發,耳著明珰,看著十分華麗貴氣,纖細的指尖捻著魚食,投入湖中,不時有魚爭先恐後地來搶奪。
她像是在專心致志地喂魚,過了一會兒,才悠悠開口道:“你是說,想讓黎枝枝這輩子不能回黎府?”
她旁邊站著的人是黎素晚,聞言連忙點頭,輕咬下唇,道:“隻要她不回來,就不會再和我爭了。”
這樣她依然會是黎府的千金小姐,如從前一樣,爹爹和娘親、哥哥,都會繼續喜歡她。
卻不想蕭嫚發出一聲輕笑:“蠢貨。”
黎素晚被罵得漲紅了臉,卻不敢反駁,隻吶吶道:“縣主……”
蕭嫚忽然道:“你說我在這魚食裡下了毒,這些搶食的魚都會被毒死嗎?”
黎素晚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臉色都有些發白了,她雖然討厭黎枝枝,卻還沒想過要讓她死,一時間嚇得聲音都有些哆嗦了,結結巴巴道:“可、可殺人要償命的……”
“看你那膽子,跟老鼠似的,”蕭嫚斜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接過婢女遞來的帕子,淡淡地道:“我又沒讓你去毒她,隻是像黎枝枝這種人,倘若一開始不把她踩進泥裡,以後恐怕會越來越麻煩。”
黎素晚六神無主,不安地道:“那、那怎麼辦?”
蕭嫚卻不說話了,她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那湖邊橋上,有一雙人正在並肩而行,男的身著錦衣,作書生打扮,女的穿了一襲煙粉色的衫裙,瞧著倒有些眼熟了,兩人有說有笑,舉止親密,如相好的情人一般。
“那是誰?”
黎素晚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面上露出訝異,緊接著又變成了厭惡,這變化自然是沒逃過蕭嫚的眼睛,微微挑眉,道:“你認得他們?”
黎素晚便答道:“一個是我表哥,另一個是江紫萸。”
她蹙著眉,其實她並不喜歡宋凌雲,隻是一向自詡美貌,覺得自己已經把對方勾到手了,可是當她發現對方竟然還和別的女子糾糾纏纏,黎素晚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
“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麼,對蕭嫚道:“黎枝枝也戀慕我表哥,隻是她沒敢說,想是自慚形穢,不敢表明心跡。”
說著,又將當初黎枝枝的種種表現仔細說來,添油加醋,蕭嫚仿佛有了興趣,道:“她真那麼喜歡?”
“真的,”黎素晚猶豫了一下,道:“不過她喜歡也沒有用,表哥已經說過喜歡我了。”
“哦?”蕭嫚微微笑了,道:“這倒是有趣了呢。”
作者有話說:
一更
嫉妒使太子殿下面目全非。
第七十七章
回了公主府, 長公主便命人把那頭鹿送去後廚處理,還特意將最好的一部分鹿肉分了分,派人送去皇宮, 獻給景明帝了。
蕭如樂對長公主之前說的那一道炙鹿肉念念不忘,賴在公主府不肯走, 哪怕蕭晏親自前來,也無濟於事。
好在現在才是初夏, 天氣還不熱, 長公主便命後廚準備炙鹿肉的物什,公主府的後花園有一處紫藤花架, 此時正是花期, 花開如瀑,綠枝萋萋, 婢女精心在那花架間掛了許多琉璃風燈, 微微的暖光暈染開來, 將下面的桌椅映得亮堂堂的,旁邊又擺了一個紅泥小爐,上面煮了一壺水,熱氣嫋嫋。
長公主和黎枝枝相鄰而坐,另一邊是蕭如樂和蕭晏, 四人正正好, 婢女捧了一碟子櫻桃來,輕羅笑道:“這是早上宮裡才送來的,今年的頭一批櫻桃呢,用冰鎮了半天, 主子們嘗嘗。”
蕭如樂抓了幾粒放在黎枝枝的碗中, 又給長公主和蕭晏挨個分了一粒, 長公主微微挑眉,故意道:“怎麼就隻有枝枝的最多?”
蕭如樂認真答道:“姐姐的腳受傷了,要多吃一點,才能好得快。”
聞言,長公主忍俊不禁,誇道:“咱們阿央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除了櫻桃,還有冰鎮的百果酒,酒味兒倒是不濃,喝起來反而甜滋滋的,回味帶著些微的酸,黎枝枝十分喜歡,就著炙鹿肉,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不過酒到底是酒,她隱隱有了幾分醉意,話也變得多了起來,還總是笑,眉眼彎彎的,如天邊新月。
長公主瞧出來了,啊呀一聲,失笑道:“怎麼變成醉貓了?”
因著夜裡風大,她擔心黎枝枝著涼,便命婢女去取一件薄披風來,給她披著,妃色的料子襯得她肌膚愈發勝雪,臉頰卻泛著微微的紅,好似染了胭脂一般,端的是柳眉星眼,杏腮桃頰,般般入畫。
比起果酒,蕭晏更偏愛烈酒,但今天的酒似乎太烈了,他看著窩在圈椅中的少女,覺得頭有些發暈,黎枝枝吃飽喝足之後,就不愛動彈了,哪怕是醉了,她也很安靜,像一隻慵懶的貓兒,半睜著眼,神情迷茫懵懂,目光迷蒙,透著些天真的意味。
這樣的黎枝枝讓蕭晏想起阿喵,倘若阿喵在身邊的話,他應該會把它撈起來,放在懷裡摸一摸,揉一揉,捏它軟彈的小爪子,然後把臉埋在它柔軟細密的絨毛中蹭蹭。
阿喵在吃飽喝足的時候,脾氣很好,從不會用爪子推他,黎枝枝看起來也很乖……
她輕闔著眸,纖長細密的睫羽像鋪開的小扇子,在燭光下投落蜂蜜色的影子,又輕又淺,微翹的鼻尖,唇若花瓣一般,透著淺紅,微微張開,還泛著水意,讓人想起春日裡雨後的桃花,嬌嫩可愛,不知桃花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正在這時,有什麼東西輕輕擦過他的手背,蕭晏收回目光,定睛一看,卻那是一瓣淺紫色的紫藤花,大概是被夜風吹落下來的。
他鬼使神差地揀起那一片花瓣,放入口中,隻輕輕抿著,舌尖輕動,花瓣的觸感柔軟細膩,帶著幽幽的冷香,並不濃烈,將那冷香吞咽下去時,便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心中翻湧起來,燥熱傳遞至四肢百骸,就連目光都染上了幾分灼燙。
蕭晏看向黎枝枝的方向,少女絲毫未覺,仍舊靠在椅中小憩,她的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看起來睡得很香甜,對外界一無所知,更不要說這份近在咫尺的欲|望了。
……
等吃完炙鹿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蕭如樂泛起困來,不住用手揉眼睛,嚷著想睡覺。
蕭晏便道:“那回府去。”
“我不回去,”蕭如樂又開始耍賴了,嘟嘟囔囔地道:“我在姑姑這裡睡,跟枝枝姐姐睡一張床。”
蕭晏微微沉著臉,喝道:“蕭如樂,你不要太放肆了。”
蕭如樂如今膽子肥了,隻噘起嘴,不理他,徑自跑到黎枝枝身邊,對著她的耳朵小聲道:“姐姐,阿央和你一起睡覺好不好?”
黎枝枝像是被驚醒了,她的長睫微微顫了顫,像被驚起的蝴蝶,然後慢慢地張開來,露出一雙清澈幹淨的眸子,那一瞬間,如秋水回波,春山搖翠,勾魂奪魄。
她看起來有些迷茫,像是沒聽清楚蕭如樂的意思,蕭如樂便又重復了一句,聲音也變大了:“姐姐,阿央要和你睡覺!好不好?”
蕭晏皺起劍眉,輕斥妹妹道:“你吵到她了。”
蕭如樂這才意識到,連忙用手捂住嘴巴,不安地眨眨眼,又小小聲問道:“姐姐,你聽見了嗎?”
黎枝枝忽地笑了,也小聲答道:“聽見了。”
蕭如樂抱著她的手臂撒嬌:“好不好嘛?”
黎枝枝便很乖巧地道:“好嘛。”
她這時候的脾氣果然很好,和阿喵一樣,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