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一張圓臉,頗有些福相,看著甚是喜氣,被數落的少年穿了一件藍灰色的錦袍,正是裴言川,他雙手負在身後,笑嘻嘻道:“您也就是嘴上說說,心裡舍不得呢。”
建昌侯夫人翻了一個白眼,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個猢狲,我且舍得呢,今兒就把你送走。”
“好好好,”裴言川嬉笑附和道:“您趕緊著,說不得我今天還能趕到邊關吃晚飯。”
端的一副沒臉沒皮,油腔滑調的樣兒,侯夫人簡直要被氣著了,沒好氣地吩咐下人道:“你們幾個,把這些東西都給他拿,白長這麼大個子,光吃飯不幹活。”
幾個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旁邊有一位模樣清秀的女子,作婦人打扮,她掩口輕笑著催促道:“快,聽夫人的話,都叫少爺拿著。”
侯夫人帶著大兒媳婦出來一趟,買了頗多物什,光綢緞就足足三匹,各種七零八碎的胭脂水粉,點心糖糕,最後還有一包和合軒新出爐的桃酥。
下人為難道:“少爺,您這放不下了啊。”
裴言川低頭看了看,無所謂道:“就塞我衣襟裡吧。”
下人:……
裴言川抱著那小山般高的一堆東西,跟在自家娘和嫂嫂後面走,忽然間,他看見了一道熟悉的纖細身影,進了前方一家古玩店。
這下裴言川壓根顧不上別的了,一轉身就跟了上去,才剛進店,便聽見少女和掌櫃正在交談:“你們鋪子裡有沒有比較有趣的物件?”
“小店有各式各樣的玩意兒,不知客人想要什麼樣的?”
那少女正是黎枝枝,不過她並未看到門口的裴言川,一旁的蘇棠語道:“就是平日裡少見的,玩起來頗有意思的東西,我要買來送人。”
掌櫃想了想,忙道:“有,小店有一盞跑馬燈,二位稍等。”
他命伙計去了,不多時,果然取來一盞八角宮燈,上面繪了美人圖,十分精美漂亮,蘇棠語有些失望地道:“一盞燈籠,這有什麼稀奇的?”
“非也,這可不是普通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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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自信滿滿地道:“隻要點亮了,這燈籠就會自己轉動,上面的美人圖就活了,跟真人似的。”
聞言,蘇棠語眼睛一亮,道:“那點起來讓我們看看。”
掌櫃滿口應允,取了火折子來,將那盞宮燈點亮,裴言川微微眯了眯眼,仔細看那跑馬燈,暖黃的光照出來,暈染著那美人圖,活靈活現,過了片刻,果不其然,那燈籠開始緩緩轉動起來,紙上繪著的美人也跟著動了,持扇撲蝶,栩栩如生。
這可真是奇景,黎枝枝看得出了神,蘇棠語驚嘆道:“這個可真好看,小表姐一定會喜歡的。”
她又問那掌櫃:“這燈怎麼賣?”
掌櫃正欲說話,忽然有一個伙計從外面進來,附耳和他說了幾句話,掌櫃神色變得訝異起來,又看了蘇棠語和黎枝枝一眼,對伙計作了一個手勢,伙計徐徐點頭。
黎枝枝和蘇棠語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掌櫃,這燈籠還賣麼?價值幾何?”
掌櫃面上露出一個笑,比了兩個手指頭,蘇棠語吃驚道:“二十兩?!”
掌櫃笑著道:“正是。”
“太貴了!”蘇棠語不敢置信道:“就一個燈而已,怎麼要這麼多銀子?”
掌櫃頗為自得道:“您可別小看這跑馬燈,全京城除了皇宮,就找不出第二盞了。”
黎枝枝蹙起眉,對蘇棠語道:“不然再看看別的吧?”
蘇棠語點頭,兩人又在鋪子裡看了一圈,其他的都不合適,蘇棠語還是覺得那跑馬燈好看,黎枝枝便和那掌櫃商量道:“能否再便宜一些?”
掌櫃搖頭,正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你別信他的,這就是一盞普通的燈籠,它點起來不會轉圈,也不值二十兩銀子。”
聽聞此言,黎枝枝與蘇棠語轉頭看去,一時間沒看見人,入目是一堆小山般高的東西,過了片刻,那堆東西後探出一張略顯熟悉的臉。
“啊,”蘇棠語有些驚訝,指著他道:“是你!你叫……”
她半天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還是一旁的黎枝枝接話道:“裴言川。”
話音才落,裴言川懷裡的東西噼裡啪啦散了一地,他哎了一聲,看著滿地亂滾的點心和胭脂盒子,一時間手足無措。
蘇棠語撲哧笑了起來,指了指他的胸口,道:“裴公子,你這是……”
黎枝枝也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微彎,裴言川低頭一看,手忙腳亂地把那包桃酥拿了出來,一張俊臉微紅,裴小公子頭一次羞恥得恨不得扒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狗太子,你兄弟想偷家啦
第六十章
好在黎枝枝看出來裴言川的尷尬, 轉開話題道:“裴公子,你方才說,這燈不會自己轉?”
“對對, ”裴言川終於平靜了心緒,忙道:“掌櫃是騙你們的。”
那掌櫃急眼了, 道:“公子,這可不興胡說八道啊, 我方才點燈的時候, 兩位客人親眼瞧見了,這燈就是轉起來了, 怎麼會是假的?您沒見過跑馬燈, 也不要信口開河啊。”
裴言川哼笑了一聲,道:“跑馬燈我是見過, 不過我沒見過用手轉的跑馬燈。”
他說著, 又對一頭霧水的黎枝枝和蘇棠語解釋道:“這掌櫃給你們看燈的時候, 手裡藏了一根線,扯得那燈就轉起來了,真正的跑馬燈能自己轉,和這個根本不一樣。”
蘇棠語驚道:“那他也敢要二十兩銀子,太黑心了吧?”
掌櫃生氣地嚷嚷道:“怎麼可能?我開店做生意, 從來不弄虛作假, 您要是不信,自己親自來看看,絕不會有錯。”
他信誓旦旦地說著,甚至還將那盞燈朝黎枝枝遞過去, 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架勢, 這下黎枝枝也有些不確定了, 旁邊的蘇棠語見那燈已經送到面前了,便想接過去仔細打量,黎枝枝忽然想起什麼,提醒道:“別拿!”
與此同時,裴言川也叫道:“不要接!”
但是已經晚了,隻聽一聲脆響,不知是遞的人手滑,還是接的人沒接住,總之那盞精美的宮燈掉在了地上,就這麼摔壞了。
蘇棠語嚇了一跳,驚呼道:“我沒接住。”
她的意思是她根本沒接到那盞燈,可那掌櫃卻叫道:“你把我的燈籠摔壞了!”
蘇棠語急了,道:“不是我,我根本沒碰到你的燈籠。”
掌櫃卻不依不饒道:“這麼多人看著呢,就是你摔的!”
他鋪子裡幾個伙計也嚷嚷起來,引得旁邊幾個客人紛紛側目,黎枝枝蹙起眉,她看著掌櫃面上偽作的激動憤怒,便明白自己和蘇棠語落入了圈套中。
先是用假燈吸引她們注意,若是她們買下來了,店家自然大賺一筆,可方才裴言川揭穿了他的把戲,那也不要緊,掌櫃佯作要讓她們驗貨,再趁著蘇棠語接過去的時候,故意摔了燈籠,如此哪怕燈籠是假的,他也能說是真的。
正因為摔壞了,所以不能轉,總之是要賠錢。
店裡有好幾個伙計,把他們三人都圍了起來,嚷嚷著不賠錢不許走,蘇棠語急道:“你們這是黑店!”
那掌櫃冷哼一聲,道:“小姐可不要信口雌黃,朱某在這街上開店十餘年了,從沒有人說我們是黑店,你若是不願意賠銀子,咱們就去見官,看看官老爺怎麼個判法。”
蘇棠語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無賴,氣得差點說不出來:“好,見官就見官!”
“等等,”黎枝枝忽然開口,拉住她,對那掌櫃笑道:“要賠多少銀子?”
“原看你們是兩個小姑娘,想著寬限一些,但是現在,”掌櫃哼了一聲,比了兩根指頭,傲然道:“二十兩,一個子兒也不能少,不然咱們就去見官。”
“好,”黎枝枝一口應承下來:“二十兩就二十兩。”
蘇棠語驚了:“枝枝!”
“黎姑娘!”裴言川也著急道:“他就是诓人的!你別回去,我幫你——”
黎枝枝隻對兩人微微搖頭,又笑著對那掌櫃道:“隻是我今日出來沒帶那麼多銀子,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府去取?”
掌櫃聽了,喜出望外,道:“好。”
然而他是個精明人,很快又道:“隻你一人回去取,這位姑娘要在這裡等。”
黎枝枝笑了,道:“掌櫃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一去不返?”
掌櫃得意道:“你的朋友在這裡,你不回來,我們就官府見。”
黎枝枝微微挑眉,看了蘇棠語一眼,道:“那就官府見吧,燈籠既是她摔的,我為什麼要白花二十兩銀子?”
說罷作勢要走,那掌櫃果然急了,道:“你們不是朋友麼?”
黎枝枝撲哧笑彎了眼,道:“夫妻還是同林鳥呢,朋友哪有銀子重要?”
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種話,掌櫃當即傻了眼,黎枝枝又望著蘇棠語,嘆氣道:“看來咱們的朋友緣分隻能到這裡了,日後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老死不相往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