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周少伯年少時的夢想都是當警察。
隻是後來。
他成了華南最大犯罪集團的老大。
我成了他最強有力的手下。
我倆雙雙被捕入獄那天。
他揉了揉鼻子,說:
「哥不欠你了,下輩子咱倆還做兄弟。」
可是我垂下眼,從容不迫地讓警衛給我開了門,隔著鐵柵欄朝他說: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警號。」
我的身份,是一名臥底警察。
1
周少伯宣判那天,下著小雨。
我坐在法院門口抽煙,可是煙被雨水澆滅了,我一直點不著。
他們被人壓出來的時候,曾經組織裡的二把手朝我吐了口吐沫。
「呸,周凜,你真他媽的白眼狼。」
我夾著煙的手抖了抖,去看周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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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什麼表情都沒有。
那時候我以為,這是我這輩子跟他最後一次見面。
這個帶走無數人生命的惡魔,會死在槍決下。
而我,終於徹底結束了隱忍的臥底生涯。
局裡告訴我。
周少伯越獄了。
2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寫述職報告。
一名穿著制服的同事沖了進來,將我幹翻在地。
「周少伯跑了!!」
「他們掌握的武裝力量跟你提供的情報不一樣!!」
「你是不是瞞了什麼??!!」
那人的拳頭毫無緣由地往我身上招呼。
我被他扯著衣領,歪著腦袋。
同事沖進來把我們拉開。
那人劇烈地咳嗽,甩給我一張照片。
照片中。
那輛現場唯一遺留的押送他的車子裡。
周少伯,用我同僚的血……
寫滿了我的名字。
3
「押送周少伯的警員已經確認身份,31 人,無一幸免。」
打火機一直點不燃。
身旁的搭檔拿下巴點了點剛剛沖進來揍我的人,
「小王他女朋友……也在列。」
原來是女朋友才犧牲。
怪不得對我的怨氣這麼大。
「我沒有隱瞞信息。」
「他有境外勢力這點,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索性把打火機揣進了口袋裡。
忽地垂頭喪氣地笑了笑。
這樣的解釋,怎麼看怎麼蒼白。
「沒事,我相信你。」
搭檔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果你想站在周少伯那邊,現在我們這塊地,怕是早就已經變為一地廢墟了。」
「……」
我不知道怎麼回他的話。
於是盯著空中散開的白茫茫的霧氣。
腦子裡卻莫名其妙地想起。
周少伯被捕的前一天晚上,他揉了揉我的肩膀。
「阿凜,借個火。」
男人鼻梁硬挺,垂眼時的睫毛很長。
他湊近我,在我嘴裡咬的煙上攥取了一點火星子。
我問他你自己沒打火機嗎。
他笑了,說我什麼都想要你的。
從警校畢業後,我就作為臥底接近周少伯。
小時候我跟周少伯待過同一個孤兒院。
年少時我們曾經至交好友。
正因為如此,我有著完美而得天獨厚的,接近周少伯的條件。
可是剛見面,他就喊人把我打了一頓。
我記得那天他穿著一雙臟兮兮的安踏球鞋,鞋子踩在我的肩頭。
我的指骨頭一次就被掰斷了,在警校裡受傷時都沒疼成這樣。
他拽著我的頭發問我:
「我不是讓你滾嗎,為什麼要回來?」
我咬著牙不讓自己哀嚎出聲,卻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我說,
「別趕我走。」
「我活不下去了,哥。」
5
周少伯收留了我。
可連續好幾個晚上,他就隻讓我跟他那群混混朋友喝酒。
「來,多喝點。」
「你叫周凜是嗎?聽說是我老大的兄弟啊?」
流裡流氣的青年將手臂搭我肩膀上。
我幹凈的白色襯衫和那個世界或許太過於格格不入。
於是他笑得戲謔。
「操,害羞什麼呢?」
「都幾把哥們。」
「你看,你哥——」
視線搖晃裡,我順著他豎起的手指,看向周少伯的位置。
我看見一個相貌美艷的少年,正爬上了仰頭灌酒的男人腿上。
附近他的手下在一旁說說笑笑,習以為常。
……這是我頭一次知道周少伯的性取向。
我開始為兒時喜歡鉆進周少伯的被子,揉他小腹的自己。
感到劫後餘生。
6
我跟周少伯說我初中畢業,高中就輟學了。
他叼著煙笑了笑,講我笨。
「那時候拼死把你送出去。」
「你就混成這熊樣?」
「……」
可那幾天我也很苦惱。
周少伯明面上是做茶葉生意的,他給我安排的工作,就是看每天賣了多少茶。
但拿腳想都知道,他怎麼可能安安分分賣的是茶。
那天,我沖出去攔住了要上車的他。
「你不能讓我賣一輩子破茶葉子。」
他笑了,我總覺得我在他眼裡應該挺可愛。
「那你想賣什麼?」
男人歪了歪腦袋,頗有耐心地問我。
我卻梗住了。
此時要真說出些什麼,我怕他當場拔槍摁我腦門上。
「慫了?」
他彎眼,打量我的神色,
從那一刻我開始明白,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周少伯了。
他心眼子比我讀過的書都多,早就跟我走了條完全不同的道。
我心裡一橫,坐上了他的車。
「就想賣你賣的那東西啊。」
「哥,我想幹大事。」
「憑什麼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呢?」
6
然後周少伯就帶我來到了……
茶葉蛋加工廠。
……
「你耍我。」
我抽了抽嘴角,得出這個理論。
「這個廠給你了,阿凜,你讀過書,廠怎麼運作的肯定也知道。」
「這也夠你一輩子……」
「我不要。」
事到如今,我才反應過來。
他準備把我給甩掉了。
「為什麼他們能跟在你身後,我就不行?」
「你不相信我嗎,你覺得我是後來加入的,有詐?」
「行啊,周少伯,那你看清楚,我和你那些手下比,到底誰更能替你賣命。」
說著我就要把手放進我倆旁邊不停運作的茶葉攪拌機裡。
其實那一秒,我的心已經跳到了極速。
我甚至連手真被攪碎了回去怎麼報工傷都想好了。
結果男人一個箭步沖過來,把我按翻在地。
那是我頭一次見他生氣。
「他媽的周凜,你以為你在拿誰的身體開玩笑呢?」
「能不能別鬧了?」
「我怎麼可能讓你加入我,你知道我幹的事……」
「會掉腦袋嗎?」
他幾近有些倉皇地問著我。
可是我心裡清清楚楚地回應了他。
我當然知道你在幹的事。
但我嘴上說的卻是:
「哥,你讓我幫你做事吧。」
「反正我這人都爛了,一輩子就這樣了。」
「你不如養我,我禍害你一輩子。」
7
周少伯絕對不知道我是個紀實派。
在撒潑打滾這方面,他也不太能鬥得過我。
似是被逼無奈,他開始慢慢讓我接觸他的產業。
周六晚上,他們將帶人血洗城南開的那家夜總會。
這是我第一個任務——
帶幾個人踹翻夜總會的大門,看到東西就砸。
臨走前,周少伯捏了捏我的手腕。
「細胳膊細腿的。」
「會打架嗎?」
……
我很想告訴他,我在警校的成績夠幹翻十幾個他。
最後卻還是扯嘴朝他笑笑。
「你看著。」
8
夜幕降臨後的城市,湧動著一股不安的血腥氣。
我帶著人率先踹翻了對面總部的大門。
這就逐漸演變成了兩個幫派的火拼。
我第一次見那種拿著砍刀往對方身上砍的畫面,和警校裡的小打小鬧完全不一樣。
我有好幾次差點被砸中。
在人群裡憑著本能閃躲倉皇地閃躲。
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下意識地看去。
被人猛地推著,翻滾出了街道邊。
「還讓我好好看著。」
「看著你怎麼送死的是吧?」
原來就在剛剛,如果不是周少伯推開我,那把大砍刀將會在下一秒落下,斬斷我的頸動脈。
阻止我成為一個人體血噴泉的人。
此時卻有些難耐地哼了聲。
……
鮮紅的血加深了他衣服的暗色。
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他,硬生生替我挨了一記。
我站在那想。
你可別死。
我是想把你送進監獄,不是想把你送進地獄。
「愣著幹嘛?跑啊。」
「操,周凜,我真他媽信了你的邪。」
「你就該給我乖乖待家裡的。」
男人有些煩躁地推開我。
就像是很小的時候,我被別人欺負,他也是這麼朝我吼。
「你沒用死了,趕緊走開,我來揍那群人。」
可惜。
大人的火拼不是小孩的過家家。
警笛聲響起時,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