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慣著她。
小白哼聲不情不願:「要不是下山的時候碰到個小姑娘,把她嚇哭了,我才不穿!」
我愣住,問:「把人嚇哭了,那你道歉了嗎?」
「我說了對不起,她跑了。」
小白一身髒兮兮,在我床上滾來滾去,耍賴不高興:「當人太麻煩,穿衣服穿鞋子,兩條腿走得好慢,我走了好久好久,得有半年才走過來!」
「你……走路過來的?走了半年?」
「對啊,我隻能靠婚契知道你的大概方向,又不知道是哪裡,叫什麼地方。有人類想幫我,幫不了,他們就想把我送什麼警局,我跑了。」
「你、你不會變成蛇趕路嗎?」
我又急又心疼,半年,小白在山上從未下來過,外面的世界與山中相差太大。
她磕磕絆絆這麼久才找到我。
小白別扭的偏過頭,悶聲道:「變成蛇會被人類抓走,剝皮吃掉。」
我心裡一咯噔,小聲問:「你被抓走過?」
奇異的靜默後。
小白盤腿坐起來,怨憤的看我:「都怪你!跑這麼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我低頭認慫,不好意思的賣笑。
「對對對,都怪我,白蛇大人別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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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吃白斬雞!」
「好好好,馬上給您安排,您先去洗個澡怎麼樣?」
她身上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在我的幾番催促哄勸下,小白終於願意去洗澡,我教她用了洗浴器,在外面靜靜等待。
半個小時後。
小白開門出來,皺眉叫我:「吳昊,我身上好多水,怎麼辦?」
我本想回避,聽著她叫我下意識回頭。
然後就懵了。
視線如被電觸般,猛然收回。
羞得我臉紅到耳朵根都紅了。
「把衣服穿上!!」我高聲怒吼。
11、
「我不穿。」小白大步走近,任性道。
我坐在床上回身轉頭,不好意思再看。
怪我太窮,租的房子是個簡單的單間和小浴室,想回避都沒地方躲。
「你先把我給你買的新衣服穿上,待會咱們出去吃頓好的,我帶你出去玩。」
小白不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為什麼不看我?」
「你現在沒穿衣服。」
「我以前從來不穿衣服,我不穿衣服跟你睡覺都沒關系,你夏天還喜歡抱著我睡覺,說我冰冰的很舒服,現在連看都不敢看,果然是感情淡了,吳昊,你這個無情的男人!」
我忍無可忍:「你那時候是條蛇!」
「蛇怎麼了?我不是蛇你就不喜歡了?」
「你給我閉嘴!把衣服穿上!」
我背著身子吼她。
小白話特別多,說起來就沒個完,還特別喜歡和人站反方向。
簡而言之,就是網絡上特別流行的槓精性格。
小白悉悉索索的把衣服穿上,我松口氣。
她喜歡白色。
選了一套白色裙子和白色短靴,把黑色裙子丟到一邊,皺眉嫌棄:「我不喜歡這套衣服。」
「不喜歡也得穿,我沒錢給你買新的。」
「我有錢。」
「你哪來的錢?」
小白抬起下巴,自傲道:「賺的。」
12、
不論我怎麼盤問,小白都不告訴我,她是怎麼賺錢的。
隻是每日早出晚歸,回來後便丟給我兩張紅鈔票,表情特別傲嬌。
臉上就寫著一句話:看,姐能賺錢,牛不牛?
我把她賺的錢好好收著。
等我以後死了,小白要是想在城市裡生活,得花很多錢的。
不過,一個月後我就知道小白在哪賺錢了。
動物園裡。
公司團建,讓作為員工的我們去新的動物展轉轉。
轉著轉著,我就碰到熟人了。
哦不,熟蛇。
三米長的白蛇蜷縮著盤在玻璃展櫃裡,三角形的頭看上去毒性很強,黑眼睛十分精明有神,它慵懶的在展櫃裡待著。
我看了眼展櫃外面的介紹紙條,沒有介紹品種,隻有兩個字:【白蛇】
小白是獨一無二的。
她沒有品種。
「小白?」我隔著玻璃叫她。
白蛇偏頭,看到我,立刻把頭往身體裡藏,裝作不認識我。
我笑起來,小白的模樣,化成灰我都認識。
沒過多會,白蛇的頭又抬起來,蛇身慢悠悠的移過來。
我伸手,手指隔著玻璃觸碰白色的蛇頭,笑著和她說話:「原來是在這裡賺錢呢,兩百一天,挺不錯。」
白蛇頭輕輕在玻璃上撞了撞,她有些不滿。
我挑眉,知道她想往我身上纏,被攔住了不高興。
小白最喜歡纏在我身上,遊來遊去。
「媽咪,這條蛇好大!有點嚇人!」
「哇,好酷的白蛇!」
小孩們湊上來,我準備讓開位置,讓他們盡情的看。
步子還沒抬起來,身旁就多了個女人,大大咧咧地挽住我的手,低頭湊到玻璃展櫃前,問我:「阿昊?你喜歡蛇啊?」
我看了眼身旁的同事,不太舒適的想躲開。
霎時——
隻見玻璃展櫃裡的白蛇,猛然立起三分之一的身體,張大嘴露出尖銳毒牙,兇狠畢現!
嘶——
它張嘴狠狠撞在玻璃上。
朝著我身旁同事的方向!
玻璃展櫃被撞出蜘蛛網狀缺口,慢慢裂開……
13、
「那個女人是誰?你是不是喜歡她?!」小白在房間裡,沒完沒了的問。
我坐在自己搭建的簡易小灶前,用小電鍋抄白菜。
「你說話。吳昊!」
「你喜歡她對不對?!」
我默默把白菜裝盤,無奈道:「都說了是同事,不喜歡她,你還要我說幾遍?」
小白不依不饒拉著我,抓著我的臉頰強迫我低頭。
她神情嚴肅,眼瞳黑得深不見底:「你說謊,你心虛,你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快要不耐煩,盯著他的眼睛:「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喜歡她。」
幾秒鍾後。
小白松開我,冷冷的哼一聲:「行,我相信你。」
我遞給她筷子:「別鬧了,吃飯了。」
「我不吃白菜,我要吃白斬雞。」
「太晚了,明天再做。」
小白撞破玻璃,把動物會展中心裡的遊客嚇得到處亂竄,還把好多人嚇哭,她老板是個術法師,本想請小白給他賺錢,結果鬧了一遭,門票全退,今天賠本沒賺錢。
那小老頭把小白和我念了許久,並告訴小白,以後不要再來。
我們晚點九點,才一人一蛇回家。
小白坐在桌子前,恨恨道:「都怪那個女人,我遲早把她吃了。」
「不準吃人!」
我說完,低頭默默吃飯,隨後心思活躍的想了想。
小白的反應,像是在吃醋。
我們是名義上的夫妻,感情似乎一直都是親人的情感,現在……
我猶豫著,抬眼看小白:「小白……你是不是喜歡我?」
小白放下筷子,歪頭看我,呆滯的模樣,似乎在想喜歡是什麼意思。
緊接著,她站起來,哼聲道:「我才不喜歡你!要不是你,我早就飛升了!等我找到解除婚契的方法,我就走了,我才不要在你身邊,我要回山上去!」
如同一盆冰水潑在我頭上。
小白不喜歡我。
對,她怎麼會喜歡把婚契綁在她身上的人呢?
是我喜歡她。
我低頭,是我喜歡她。
見我不說話,小白頓了頓:「我們什麼時候回山上?」
「再等一個月吧。」
我有私心,還想再活一個月。
一個月後她就可以回去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14、
我決心一個月後去死。
所以我辭職了,還剩一個月的時間,我想在這段時間裡帶小白好好玩一玩,算是彌補這麼多年,她被我當成長命藥的虧欠。
我帶著小白到處逛,密室遊戲,遊樂場,海底世界,植物園……
火鍋,沙拉,韓式料理,日式餐廳,泰餐……
能去的都去了,能吃的都吃了。
還給小白買了不少衣服。
她很開心,到處看一看瞧一瞧,嘗一嘗,摸一摸。
她像個單純的小孩子,性格純真幹淨。
我也跟著沒少玩,人間走一遭,也總算過了段多姿多彩的生活。
隻是快樂的日子十分短暫,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我要去死了。
小白也玩累了,夜裡她睡在我身邊,問我:「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我問他:「城裡不好玩嗎?那麼想回山上呀?」
「好玩,但是我更喜歡在山上,沒有其他人,可以纏在你身上,還可以在樹上玩。」
城裡人太多,她不可以松懈的變成原型。
我還想再說,小白已經睡過去。
她睡得時間越來越久,身體越來越虛弱。
即使她不說,我也能感受到,婚契拖累得他精神不振,臉色病態蒼白。
我躺在床上,借著窗外月光看他,輕聲道:「明天吧,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15、
我叫來羅露做陣法。
羅露百般不願,幾次三番問我是否真的想清楚了。
我點點頭。
「我想清楚了,你快點開始吧。」我深吸口氣,今天穿上了白 t 牛仔褲,這是我絕對屬於我的、最帥氣的裝扮。
我想死得帥一點。
羅露帶著我到一個偏僻的廢棄工廠。
工廠裡面灰塵四起,空空蕩蕩,她用雞血在地上畫陣,戴著眼鏡的斯文白襯衫西裝裙女孩,根本看不出她是個術法師,光看外表,隻覺得是個商界精英。
羅露畫完陣,看向我:「我尊重你的意願,但你想反悔,任何時候都可以。」
我搖搖頭:「我不反悔。」
我本來就要死的,不想拖累小白也死。
也多虧小白,能讓我多活這麼久,還見識到世界上許多東西,我已經大賺特賺了。
爺爺在下面也該想我了,我該去陪他。
我站到陣法中,什麼都清楚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小白呢?
我死了之後,小白會怎麼樣?
解除婚契後,她會不會回到山上,找一條白色的雄蛇在一起,還是努力修煉飛升,過逍遙日子?
我舍不得小白。
可陣法開始了。
我要死了。
羅露閉眼念咒,就在我靜靜等待意識消失時,她猛然睜眼。
「不對!」她說。
「怎麼了?」我看她,生怕有問題。
羅露皺眉,盯著我:「你身上……沒有婚契。」
我眨眨眼,還沒來得及高興。
羅露又道:「還有,你說的那條白蛇,我沒有感受到它,它已經死了!」
16、
不可能!
我方寸大亂:「小白怎麼可能死了,她還在我租的房子裡,待得好好的,這些天她也和我在一起!」
我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電話撥出去,始終沒有人接通。
我一次次的撥,小白都沒有接。
她明明已經學會接電話的!
羅露開車帶我會租的房子,神情肅然,她推了推眼鏡,腳下油門踩到底:「人和妖不一樣,人死了是有靈魂,看不見摸不著。」
「妖死了之後有靈體,看上去和活著時沒兩樣,沒有修煉出人形的,可能會變成人形,它們會留存在世上一段時間,做一些想做的事情,靈體存在的時間差不多一年左右,」
「那條蛇,來你這裡多久了?」
我耳中嗡嗡作響,下意識回答:「兩個多月。」
「才兩個月?那你怎麼和我說它狀態很不好,異常嗜睡?應該還沒進行到這一步。」
我恍然,心髒驟然緊縮:「她、她說他來找我,在路上走了半年、」
車子飛馳。
羅露低沉的聲音宣判死刑:「那就對了,它日子不多了,在過段時間,陷入真正的沉睡後,她就連靈體都沒了。」
我紅了眼眶,眼淚一滴滴往下落。
「那條白蛇,應該是用了一樣的方法,早就為你獻祭了,你不用擔心會死了。」羅露說。
那還不如我去死。
我本來就該死的。
小白騙我,她說修煉成人形了,她說她想解除婚契回山上繼續修煉。
她沒有以後了。
她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