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此時實在蹊蹺,讓太醫好生查了一番,卻沒有頭緒。
太後得知此事,頂風冒雪趕來罵我一場,把自己最近新得的老道送到了李遠身邊。
我與賀紅葉隱晦地對視一眼,這個老道,我們都記得。
前世,也鬧了這麼一出。
隻是我攔著李遠,沒讓他吃老道的丹,當時還被太後責罵了許久。
結果兩年後,太後病重,才查出這老道隻是一江湖騙子,煉的都是毒丹。
人吃了初時隻覺身子清爽,實則藏毒於身,等發現時候已經藥石無用。
最後那老道判了凌遲處死,太後吊了半個月的命,終究還是走了。
這輩子,我可不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
既然他們母子如此情深,還不如一起復服毒一起修仙,一起早登極樂。
10
轉過年三月,賀紅葉的父親帶兵擒獲了南蠻首領,戰功顯赫。
李遠擰著鼻子給了封賞,還要在後宮恩寵貴妃。
他也算有心,還記得冷宮裡悽悽慘慘的賀綿綿,給她爹指了一個好差事。
南蠻如今不成氣候,賀綿綿的爹帶兵去收繳殘餘的南蠻散兵,本來是個輕松的活,隻等回來獲得封賞,再給女兒求個情就成了。
要真讓他這麼順利,賀紅葉不就白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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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和她爹通了氣,追殺殘兵時候,賀大將軍直接把堂弟送到了陣前。
賀綿綿的爹也沒讓大家失望,追個逃兵把自己追進去了,還是賀大將軍帶人去營救的。
哎,拉回來的時候胳膊腿都斷了,看著一時半會是上不去戰場了。
可憐綿綿姑娘,大好機會在前,她爹沒把握住,又得回冷宮吃糠咽菜了。
賀紅葉來找我的時候,笑得差點上不來氣。
「你是不知道我堂叔有多蠢,我爹下了套,他一點沒猶豫就鉆進去了。
「我看咱們陛下氣得臉都歪了,還要寬慰我不要太傷心。
「傷心?我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我笑著搖搖頭:「如此你就滿意了?
「你堂叔不過是馬前卒,罪魁禍首可還活得好好的呢。」
她冷哼一聲:「我看陛下吃藥吃得歡欣鼓舞,也長不了。」
言罷,她長嘆一聲:「上輩子要不是你攔著,他還能有命活?
「就祝咱們陛下,早登極樂吧。」
……
此番戰事下,賀家如烈火烹油,賀大將軍戰功赫赫,簡直成了李遠的眼中釘,肉中刺。
李遠許是丹藥吃多了,腦子越發不清醒,竟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梓童,你嫁給朕也有八年了。」
他感慨地攬著我的肩膀,不知道豬嘴裡又想說什麼話。
「真是歲月不饒人,連咱們的孩兒都開蒙讀書了。」
我嘆了口氣:「陛下,你我夫妻一體,有何事不能直說呢?」
李遠溫和地笑起來,眼底烏黑,眼白渾濁,臉色蠟黃,嘖,真是上好的丹藥。
「朕心裡實在是難安。
「我這兩年身體越發不好,朕擔憂政兒的前程。」
「陛下春秋鼎盛之際,政兒有你我做父母,有何擔憂的?」
他沉痛地看著我:「賀家如此煊赫,賀貴妃在宮中行事越發沒有計較,朕心裡難受得緊。」
「梓童,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這天下遲早是政兒的,咱們做父母的,得為他肅清障礙才是啊。」
我詫異地抬頭:「賀大將軍對陛下難道不是忠心耿耿麼?」
「什麼忠心耿耿?」
李遠怒氣沖沖:「臣子為朕分憂是本分,如今他門庭煊赫,就沒想過朕的處境麼?
「臥榻之側,怎容旁人酣睡!」
說得好,我也不想讓在我旁邊睡覺。
「臣妾知曉陛下的心思,隻是賀貴妃畢竟也伴駕多年,對您一往情深。」
李遠耷拉著嘴角哼哼一聲,陰冷地說道:「朕到時候自會補償她。」
如何補償?喝杯毒酒,補償她堂妹麼?
李遠此人,心狠手辣,涼薄無情。
當真是不值得託付。
……
那日過後,李遠自覺與我交了心,滿心歡喜地等著我和賀貴妃對上,他好坐山觀虎鬥。
他自以為用政兒的前程就能吊住我,可惜這條路我早已走過一次。
用賀紅葉的話說:「他怎麼這麼自信呢?」
是啊,李遠為什麼就這麼自信,覺得僅憑隻言片語,就能唬住我呢?
前世李遠勵精圖治,我與賀紅葉都沒有不臣之心,他尚且花了十幾年時間才把我倆拔除,今世,他似乎更急了。
賀紅葉自顧自地倒了杯酒:「身體不中用了,腦子也中用了唄。」
我勾唇,心道,李遠的身子骨怕是真的不太行了。
那毒丹的成分我至今沒忘,為了讓藥效更快地發生,我還添了把火進去,今世估計發作地更快了。
11
六月十三,今年的夏天熱得厲害。
最先倒下的,是太後。
雖說是老當益壯,但畢竟連翻中毒,好人也糟蹋壞了。
太後再次中毒,李遠再次震怒。
我又開始徹查。
待太醫一番檢查後,才抖著身子說道:「恐怕是長期食用毒藥,日積月累,掏空了身體。」
李遠的臉色更加難看:「盡心救治。」
神經病啊,你娘腦子不好天天服毒,我還能上她嘴裡摳出來?
「皇後,朕把後宮交給你,你就是這麼管理的?如今母後生死未卜,你難辭其咎!」
「陛下!
「臣妾,臣妾有話要說。」
李遠冷冷地看我一眼,沒出聲。
「臣妾在母後昏迷時候就調查了母後寢宮,翻出了這個。」
我接過小翠手裡的丹盒,面露悲痛道:「此丹母後十分寶貝,平時臣妾萬萬不敢碰。
「今事態緊急,臣妾自作主張,讓太醫驗了毒。」
李遠一愣:「有毒?」
「回稟陛下,此丹無毒。」
太醫的回話讓李遠稍微安了點心。
「但是此丹決計不能碰!」
「你說什麼?!」
李遠失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打到地上,屋裡眾人連忙跪下,落針可聞。
「繼續說!」
簡單的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
「這丹藥食用後看似精力充沛,其實無異於殺雞取卵,耗費的是太後娘娘的生機啊!」
「娘娘使用過多,如今,如今,恐怕是——」
「放肆!」
李遠大怒,一腳把太醫踢了個跟頭。
一時怒火攻心,他也昏過去了。
哎呀呀,亂了亂了。
李遠不省人事之際,我就是這個後宮最大的主人了。
我當即下令把那個欺世盜名的老道抓起來,命太醫全力救治李遠母子。
私底下,又給李遠那破破爛爛的身子添了點堵,讓他一時半會都起不來床了。
李遠的病床前,我與賀紅葉一邊坐了一個。
「太後那邊如何了?」
賀紅葉勾勾唇:「估計就這幾天了,陛下要是醒得快,還能趕上咽氣。」
「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我看了一眼賀紅葉,燭火下她紅唇如血。
「快麼?我怎麼還覺得有點慢了呢。」
……
李遠還是有福氣的,趕上了太後咽氣。
老道跟前世結局一樣,隻等李遠處置了。
經此一役,李遠僅存的那點精氣神也耗沒了,臥床多日,都不得起身。
國不可一日無君,自然隻能由皇長子監國。
皇長子年幼,皇帝重病不起,我做皇後的自然得幫著分憂解難。
我謀算了這麼久,終於得到了機會,把手伸到朝堂上。
我爹來見我那日,我正坐在案後批閱奏折。
「娘娘,臣有一事不解?」
「父親不必再問,你心中所思,既是我心中所想。」
我爹目露震驚:「娘娘當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什麼叫對錯?」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爹:「父親,等我坐到那把椅子上,就沒有對錯了。」
「皇長子日後成年,娘娘是順理成章的太後,何苦走這條路呢?」
「爹爹,我幼時在家,祖父說論文章心思,當世兒郎也不如我。
「我為何非要替別人做嫁衣!」
「你是女子!女子豈能主政?」
我端詳了我父親很久,直到他忍不住錯開目光,我才開口道:
「有何不可?」
「從無先例!」
「那就,自我之後吧。
「父親,我是沒有回頭路了,你若是願意就留在朝堂幫我,若不願意,就遞上辭呈,謝家的事情你就不必再過問了。」
我爹臉色灰敗,後退了幾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謝家,唯娘娘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