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為了不讓淚水滴到鍋裡,隻能手忙腳亂地用手擦眼睛,卻又忘了自己滿手的面粉,頓時塗得滿臉都是。
朦朧的視野中,樓赫正走進來。
「對不起。」
我好像,又弄砸了。
15
面上一陣冷,一陣熱,眼前這高大的男人蹲下了身,用一塊湿毛巾給我擦著臉上糊在一起的面粉和殘妝。
不能再丟人了,我這形狀。
何況還是在我喜歡的人面前丟人。
一股辛辣之氣衝出眼眶,化作熱流肆意流淌,久違而熟悉的衝動在我嘴邊打轉。
「對不起,我……」
「你想說什麼?」他忽然站起來,將髒兮兮的毛巾丟在一邊:「又要說離婚?!」
「我……」
話音未落,他一把將我拉到客廳,又衝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樓蘇怒吼一聲:「你給我過來!」
樓父退休後一直歇在家裡,正在樓上盤股票,此刻被他一嗓子吼到樓下,也是滿頭霧水。
樓母拽著他胳膊:「兒子,你幹嘛——」
「開家庭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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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我垂著頭坐著,面前就是嘀嘀咕咕的樓母樓蘇。
樓赫人高馬大,聲勢奪人:「媽,我問你,你是不是想我和小藍離婚?」
樓母嚇了一跳:「我啥時候這麼說了?」
「你不想,為什麼一次次作弄她,讓她難受,讓她煎熬?」
「我哪有?」對方一聽就紅了眼睛:「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我一定要和小藍離婚,再和小曲結婚,才能證明我孝順您是吧?不然就是不孝?」
不等樓母反應,他又轉向他妹:「樓蘇,我今天隻問你一句,哥哥一定要用離婚,來證明我們兄妹感情好嗎?」
樓蘇張口結舌:「我沒那意思啊……」
「那你對你嫂子為啥沒有一點尊重?」
「我……」
「論貢獻她比你多,家裡各項開支都有她支持,你呢,上學到現在花了幾百萬了,學出啥名堂了?」
樓父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哎,怎麼就吵成這樣了?樓蘇還是個孩子……」
「誰不是孩子?小藍沒有爹媽?要是嶽父嶽母看到他們的女兒,在我們家過得比佣人都不如,他們會怎麼想?」
「還有您,有空也管管她們,不是天天隻知道在樓上盤股票!」
這一波強力輸出後,樓父樓母呆若木雞,樓蘇哭得粥一樣:「我哪有那麼壞?」
「我隻問你,換成你嫁到這種家庭,被別人這樣對待,你願意嗎?」
樓父:「都是一家人……」
他話剛出口就被樓赫打斷:「這他媽是家嗎?這是火坑!」
一句話擲地有聲,偌大的客廳頓時靜悄悄的。
我正如坐針毡,忽然被一隻滾燙的大手拽起來:「走,回家去。」
16
一回到家,樓赫轉身將我抱住。
「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沒說離婚……」
「可你的想法都寫在眼睛裡了。」
他忽然扶住我雙肩,認真地看著我:「我看得很清楚,你很傷心,也很抱歉,傷心是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抱歉是因為你要離開我,不是嗎?」
「也,也沒有很傷心啦……」
「你瞧你,在我面前還逞強。」他輕柔地撫著我的長發,滿目愛憐:「就像今天一樣,你要相信我可以保護好你。」
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
樓家條件是好,可我並不能得到尊重,那就看在樓赫的面子上待著,實在不行就離婚,反正又不是離不起。
但樓赫今天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以至於越看越順眼。
「那個,你今天……」
「怎麼?」
「你今天格外英俊呢……」
他笑了,星眸動人,皓齒璀璨,如一道不知何處而來的光,一舉攻破我心房。
恍惚間,對方湿潤的紅唇已近在咫尺,如染著朝露的罂粟,翕合之間散發出致命的誘惑。
我被他瞬間俘獲,不知何時已落在他唇齒的掌控中,那火熱的長指在我身上肆意遊移,朦朧中,我成了一把顫動的豎琴,輕輕一撥就能發出他想聆聽到的樂曲,整個人被他調動得神魂顛倒。
「你,你是第一次嗎大寶貝?」
「我?是啊……」
不對,哪裡不對……
都是第一次,這家伙為啥這麼會?
我努力將脖子往後仰,瞪著眼前那呼吸喘重,雙目迷離的家伙:「你騙我!你肯定是老手!」
他理都不理我,把我輕輕一提,直接提到了玄關櫃上坐著。
所謂箭在弦上,千鈞一發,我忽然驚叫一聲:「等下,我把那個啥忘你媽家了!」
話音未落,鞋櫃上面忽然掉下一隻高跟鞋,和幾個熟悉的小金盒包裝,還都是打開的。
「幹!玄關櫃裡為啥也有?」
樓赫對我的怒吼不以為然,雙腿環繞,他俯首輕咬我耳垂:「小心,不要滑下去哦。」
我去……
這,這也行???
如果我隻是觀眾,一定要給他點贊,再驚嘆一聲牛批。
輪到我自己就不一樣了,見識到什麼叫雨打白花,七零八落以後,簡直是悲從中來:「沒想到我英明一世,最後的死法居然是馬上風.……」
「噓,怎麼會死。」
「嗚嗚——」
「還有,什麼是馬上風?」
17
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一塊熱乎乎的毛巾貼了上來,輕輕擦著我的臉頰脖子。
我在這舒服的觸感裡睜開眼,面前就是拿著毛巾的樓赫,眼眸微眯,溫柔如絲:「該醒了小寶貝。」
「啊,幾點了?」
「快十點,鳳池來了,說要和你聊聊。」
「鳳池是誰?」
我茫然想了半天,這才想起鳳池是喻醫生的名字,連忙爬起來梳洗打扮。
下樓後,見喻醫生就坐在沙發上,我打了個招呼:「喻醫生早。」
「早,小藍。」
帥哥一笑露出八顆牙,整齊而標準。我落座後,他朝我小聲道:「怎麼樣?最近樓赫的表現?」
「挺好的呀。」
確切地說,是太好了,簡直是我夢中的甜心赫!
「是這樣的,既然治療已經開始,我還是要了解他的日常行為,要不你揀幾個重要的說說?」
我摸摸鼻子:「那個,幹脆就不要治了吧。」
「不治了?」
「對啊,他除了忘了我倆的過去,其他都不受影響,工作和日常交際也處理得很好……」
雖然有點自私,可如今他也算接受了我,樓家人那我再努努力,這怎麼也算雙向奔赴了吧?
聞言,喻鳳池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尷尬笑了幾聲,連忙岔開話題:「對了,喻醫生認識小曲嗎?」
既然都是朋友,我想他們的圈子可能有所覆蓋,對方果然神色輕動。
「小曲?她算是我們發小吧,不過很早就出去留學了,回國了就做投融資這一塊,其他倒不是很了解。」
「那她和樓赫感情怎麼樣?」
「啊?」沒料到我這麼問,喻鳳池有些尷尬:「感情?好像小時候兩邊家長說過訂娃娃親吧?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自知失言,接下來無論我怎麼問他,他都閉口不談小曲,我隻得帶著失望道謝。
「那今天謝謝你了,喻醫生。」
「客氣了,叫我鳳池就好。」他起身收拾東西,一邊提醒我:「對了,如果你覺得沒問題,那就終止治療吧。」
「啊?不再觀察觀察?」
「小藍,這不光是我的意思。」
他走了,一句話耐人尋味,讓我整整一天都在反芻其中深意。
18
書房裡,樓赫坐在打開的筆電後,正在開視頻會議。
不知為什麼,雖然公司離得並不遠,他最近都選擇在家遠程辦公,雖然這樣很不方便。
這一次失憶,讓我看到了他冷淡之外的許多隱藏面:強勢的,溫柔的,多情的、羞澀的,謹慎的,可愛的……眾多的細節印象匯成了一個全新的樓赫,比之前更全面,更豐富,更立體。
譬如此刻,他鼻子上架著無框眼鏡,全神貫注的樣子頗有幾分凌厲,又是另外一重魅力。
我正看得入神,他忽然頭都不抬:「走了?」
「你說鳳池?剛才就走了。」
「叫什麼鳳池,那麼親熱……」
見他面露不滿,我連忙跑到他身後給他捏肩,態度狗腿:「哪有,我心裡就隻有你一個大寶貝呀~~」
「哼,油嘴滑舌……」
話雖這樣說,他卻眼風柔和,唇角輕勾,顯然十分開心,我趁他心情好問道:「對了,你公司最近怎麼樣?經營情況?」
他有些意外,但還是耐心回復:「最近盈利還是可以的,但是產能不夠。」
「怎麼不試試 OEM(代工)?」
「目前最熱銷的產品大部分都是 OEM,但還有一些零件必須獨立制作的,要不然精度不夠。」
我懂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缺錢。
「那個,沒其他資方來談嗎?」
我暗示他除了小曲,也有其他投融資公司可以跑一跑,誰知他往後一靠,神情疲憊:「天使輪已經過了,資方更傾向於投資指數級增長的企業,我們公司還差點意思。」
「你商業計劃書呢?」
「什麼?」
「拿來我看。」
他有些發愣:「你看那個做什麼?都是數據,你看不懂的……」
喲呵~
看不起人是不是?
一刻鍾後我坐在樓赫的位置,一手鼠標一手鍵盤,對著文檔瘋狂塗改:「產品銷售渠道單薄了點,讓你們市場部再拓幾個上去。」
「目標人群狹窄,產品增個色,受眾數量就有理由擴展了。」
「商鋪缺少引流品和價格錨定,資方會懷疑你們不懂運營。」
樓赫站在我旁邊,一開始還在笑,後來神色漸漸驚異。
「你還會這手?」
咋了,ABC 高貴了?
看不起我們小鎮做題家了?
我從鼻孔裡哼了聲:「小樓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所謂高度,廣度,深度,你總要呈現一樣給資方吧?」
「我作為你枕邊人,你都沒有徹底了解,更何況你自己的產品呢?」
話音未落,一杯清咖端到了我面前。
「卞總辛苦了。」
19
這幾天協助樓赫改計劃書,我少睡了許多覺,終於把定稿拿給他,他馬不停蹄就帶著團隊去找投資人了。
幸而一切順利,因為公司已經進入穩定盈利階段,幾個投資人同時遞來橄欖枝,願意提供廠房、技術和資金等多方面的支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又回到公司上班了。
說實話,我還挺懷念和他連體嬰一樣日夜相對的日子,可惜最近的樓赫簡直忙到飛起,招聘人員,物色新廠房,擴增 OTO 渠道……
家裡幾乎看不到他人影。
這天我加班回家,隻見書房燈火通明,似乎是為了提神,那燈光幾乎亮到刺眼的程度。
我端去一杯咖啡,默默在他身後站了一會,而對方太過投入,連那飄來的濃鬱苦香都直接忽略了。
許久,他從文件裡抬起頭,見到我嚇了一跳:「怎麼還不睡?」
「來看看你。」
我瞥了一眼那攤開的資料,是幾個季度的營收報表。
樓赫摘下眼鏡,接過咖啡輕抿:「你先睡吧,我還要盯一盯下季度的投放。」
我敏感地看到他眼下淡淡的烏青,心下有些不自在。
「不是有營銷總監嗎?」
「獵頭剛招來的人,我不太放心。」
聞言,我奪走了他手上的咖啡:「別喝了,喝了還怎麼休息?」
孰料,他聞言將我抱住,眼中笑意蕩漾:「你擔心我?」
擔心……也不能說沒有吧。
再想到我向他隱瞞了失憶的事情,心下更是不安。
就例如此刻,他將我面對面抱在懷裡,高挺的鼻梁不住在我肩頸處流連,我卻如坐針毡……隻能咬著牙告訴自己,自己選的黑路,跪著也要走下去。
樓赫星眸迷蒙,喉頭微動,一隻手滾燙熾熱地沿著腰線向上摸索:「怎麼不說話了,嗯?」
「別鬧。」
我抓住那隻作亂的手,卻對上了那雙渴望的眼睛。
我不禁開始懷疑。
從前的樓赫,是真的不喜歡我嗎?
難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仿佛心髒被人緩慢揉捏,微妙而麻痒,一種極少有的衝動驅使我低頭,吻在那張柔軟的雙唇上。
我們之間第一個長吻,纏綿至極,一直續航到隔壁的臥室。
報表是不可能看的了,哪怕營銷總監今晚就暴斃,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三兩下甩了衣服,壓到我身上後,還不忘居高臨下半睜著眼看我,好像在確認我的臉。
我當場驚呆。
這人什麼情況,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要???
「不是,太困了你就睡啊。」
對方滿臉迷惘,還頑強地回復:「不,我怕睡錯人。」
我:……
他還是沒能如願,說完這句便頭一沉,直接翻倒在床邊。
這是累到直接睡著了。
槽多無口,我隻能嘆口氣,給對方脫了鞋襪,又簡單擦了擦(因為嫌棄),還貼心地蓋上被子。
這之後,再將他額上的亂發捋上去,忽然覺得十分可愛,隨手拿來一個發圈,給他扎了個劉海,接著便拿他手機自拍一張發到朋友圈。
——謝謝老婆給我扎的發型【愛心】【愛心】
樓赫有工作和私人兩個微信,我隻發在他的私人號上,然後在緊隨其後的好友吐槽和酸話裡一路姨母笑,直到我自己手機震動了。
微信上收到一條好友申請,頭像是張雙手環胸的職業照,看著十分熟悉。
哎?
曲妹妹加我幹嘛?
見我遲遲不通過,她有些沉不住氣了,好友備注從一開始默認的「你不理財,財不理你」改成了「你好卞小姐,我是小曲。」
又改成:「卞小姐,有空嗎?」
又改成:「卞藍,你別裝沒看見!」
這之後我拋下手機去洗了個澡,再回來時好友申請已經拉出好長,最下面一條赫然是:
「其實我們睡過。」
20
我那點睡意頓時消散無蹤,忍不住手一滑。
【對方已經是你的好友,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對方正在輸入……】
我:……
趁她發小作文,我拿了個蘋果在手上削,上方那個輸入提醒不停彈出來,想必對方一邊打一邊刪,心情也很是煎熬。
在她發話之前,我先問她:「我的微信是誰給你的?」
輸入提示暫停了會。
「樓蘇。」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