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眼時,三皇子洵臻正坐在床邊看著我。
這灼灼目光委實有些……陌生。
我從未看他有過如此眼神。
起碼對我從來沒有。
此時,屋內人突然哗啦啦跪倒一片,「皇後娘娘吉人天相!」
我一個猛子跳下床,洵臻一把抓住我手腕,面露焦急,「你做什麼?」
我慌張地左看右看,「不是說皇後娘娘來了嗎?」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我半晌,這才艱難開口:「小魚,你就是朕的皇後。」
1. 皇後
我失憶了。
這幾天,國師和請來的方士已經在我面前輪番作法了好幾輪。
據國師說,我是因為失了一縷魂魄,才忘記了從十八歲到二十歲的所有事。
可是他們做了半天法,也沒把我那縷魂給叫回來。
說辭還出奇的一致。
說我那縷魂躲在一個地方,自己不願意回來。
洵臻蹙眉,揮了揮手,「都下去吧,皇後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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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皇後二字對我,實在有些陌生。
畢竟在我殘存的記憶中,我還是那個林將軍府的大小姐,林遇瑜。
我爹是駐守在南疆的護國大將軍,十七歲之前,我都是在南疆的將軍府長大的。
第一次進京,是十七歲時,父親回京面聖,我鬧著要一路跟隨著去玩。
哥哥總與我說,京城有很多奇珍異寶,就連花花草草,都比南疆要豔麗許多。
我倒是覺得京中山水皆沒有南疆好看,那些花花草草也並未比南疆好到哪裡,待了幾日,便生了厭煩之心,隻想早日返回南疆。
直到我遇到了洵臻。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陛下舉辦的騎射比賽上。
作為從小就騎馬到處跟著哥哥玩的南疆女子,騎馬射箭對我來說,實屬小菜一碟。
可我卻輸了。
輸在我分了神。
就連下場後,我都恍恍惚惚的,隻拉著旁邊的侍女雲熙問:「剛才上場的,是幾皇子?」
雲熙掩嘴笑,「小姐,那是三皇子啊。」
我喃喃道:「原來還真有男子,長得像畫中的仙人一樣啊。」
我爹在京中也是有府邸的,我隨父在京中住了三月,其間皇後娘娘幾次召我入宮。
我知道,她有意要我嫁給四皇子,因為四皇子是她的嫡出,而我父親是大將軍,兄長更是用兵奇才,文武雙全,若我嫁給四皇子,以後大抵會成為皇後。
可我心心念念的,隻有那天騎射場上的洵臻。
可洵臻與我很少有交集。
我在南疆也是野慣了的,心想他不來找我,我想辦法找他便是。
於是雲熙每日的工作,便是幫我打聽洵臻的行蹤。
今日他在茶樓聽曲,我便匆匆趕到,假意邂逅。
明日他與友人遊湖,我便也泛舟湖上。
雲熙替我出主意,「小姐,你若是像話本子裡那樣,落個水,讓他來救一救,那才好呢。」
我覺得有道理,於是便撲通跳下了湖。
可我卻沒等到洵臻。
他隻是淡淡地瞄了我這邊一眼,甚至眼神都未過多停留。
最後,我狼狽地自己爬回了船,當夜便感染了風寒。
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發著燒,雲熙則在床邊罵著娘。
「小姐,這話本子裡果然都是騙人的。」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包白河果。
白河果是治療風寒的良藥,送藥的小廝說,是三皇子讓他來的。
我捧著這白河果,傻傻樂了足足兩日。
病好後,我找了個回禮的理由去尋他,可他府上人卻說,三皇子公務繁忙,不便見林小姐。
幾次下來,都是如此。
「餓了沒?」 洵臻溫柔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我轉過頭,他微微蹙眉,「怎麼了?是不是又頭疼了?」
我搖搖頭,「沒有,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頓了下,「想不起來就不想了,總之我在你身邊,什麼也不必怕。」
我點點頭。
有些口渴,我本想喚雲熙來幫我倒杯蜜水,卻未在殿中尋到她。
「雲熙呢?」我轉頭,「她難道未與我一同進宮嗎?」
洵臻給我布菜的手一頓。
「怎麼突然想起她了?她……」他頓了頓,「她犯了錯,逃走了。」
「犯錯?」我愣了愣,「她犯了什麼錯?」
他默了下,屏退眾人,拉起我的手,「小魚,別想了,不過一個侍女而已,犯不上你掛心。」
我搖搖頭,「不行,雲熙一向對我忠心,她到底犯了什麼錯?」
半晌,他輕聲嘆氣,「她是前朝皇室後裔,接近你本就有目的,她挾持了你,威脅朕將當年一位開國功臣之後滿門抄斬,後來未能成功,便逃走了。」
我愣愣道:「什麼……」
雲熙挾持……我?
「小魚,」他將我輕輕攬入懷中,「你太善良,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朕會護著你的,以後沒人能傷你半分。」
「那……我們呢?」
我們又是如何成親的呢?
他松開我,嘴角微彎,「你啊,不是總圍著我轉嗎?我們心悅彼此,父皇後來便賜了婚。」
心悅彼此……嗎?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之人,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我確實總是圍著他轉。
可我印象中的洵臻,是個看到我落水都不會救,五次三番將我拒之門外的人。
「你,你是什麼時候喜,喜歡上我,我……」
他笑著將我散亂的碎發縷到耳後,「小魚,我一直都喜歡你,你呢?你不是也一直都喜歡我嗎?」
是啊,我是一直都喜歡他,一直都想嫁給他。
可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從未想過他居然也會喜歡我。
「所以……」我咬了咬唇,有點不好意思,「我先喜歡你,你後來也喜歡我,我們結為了夫妻,後來你當上了皇帝,我便成了皇後,是……這樣嗎?」
他在我額頭落下輕輕一吻,「是,我們一直都很好。」
後面半個月,我終於明白了他這句一直都很好是什麼意思。
洵臻除了上朝,幾乎與我形影不離。
起初我還不大適應,畢竟沒了三年的記憶,內心覺得自己還是個閨閣女子,有些親密事做起來,總是害臊得很。
但洵臻卻很有耐心,他一點一點教我,尤其晚上,總是輕言細語地將我從被子裡,哄到他懷中。
他總是輕輕地吻掉我因情動而溢出眼角的淚珠,一邊吻一邊道:「我的小魚好美。」
我想,過去三年,我們大抵都是如此纏綿的。
他熟知我的每一處反應,如果不是夜夜在一起,又怎會如此呢?
一天半夜,我正睡著,突然聽到他喃喃叫我的名字。
似是陷入夢魘。
「別走,別走……」
我趕忙起身,「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他睜開眼,雙眼像是含著一團迷霧,呆呆地看著我。
愣了許久,他突然起身,將我一把抱進懷中。
「小魚……永遠不許再離開我。」
2. 洵臻
我問過洵臻,我是如何失憶的。
他說我是不小心從御花園的臺階上摔下去,磕到了頭。
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這個原因,自打我醒來,他就沒讓我出過興德宮。
大抵是怕我再摔了。
我雖失了記憶,但卻還記得禮數,按理說,即便是皇後,也是不能住在皇帝寢宮的。
可他卻說大可不必在意,如今我不記得很多事情,在他身邊要放心些,況且他也想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我。
他很寵我,甚至允我早上犯懶多睡,也會在下朝後親自為我挽發。
每次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我都在想,到底是如何的好氣運,讓我遇到了他,又是如何的氣運,他居然也喜歡我。
隻可惜,這些事情,我都忘記了。
隻記得十七歲的我一次次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見,我送他的東西,他都會遣人送回,那些總歸有些傷心的往事。
又過了幾日,天氣愈冷,才十一月便落了雪。
我自幼喜雪,洵臻怕我著涼,不許我去外面玩,卻給我披了鬥篷,擁著我坐在殿門外看雪。
白雪皑皑,我突然憶起往事,便一直話說個不停。
「你可還記得三年前的冬天可是冷,那時也是落雪,我親手做了一個狐狸帽子給你,可又怕你不收,在你門口和看門小廝說了好半天好話,才讓他拿著給你送進去……我高興壞了,直接就在雪地上跳了起來,結果因著站太久腿凍僵了,居然就直挺挺地摔在了雪裡,回去躺了十餘日才好。」
我笑個不停,「可是狼狽死了。」
擁著我的手臂驟然一緊。
我回頭拍他,「再勒我就喘不上氣了……」卻發現他兩眼呆呆地看著我。
「陛下?」
他這才如夢初醒,輕輕將我被風吹散的頭發攏好,「是啊,小魚,」他將我擁得更緊了些, 「之前那頂被我弄丟了,你再給我做一頂帽子可好?」
我點點頭,「好啊 。」
3. 秀女
我其實不大善針線,上次給他做那個帽子,隻記得自己把十指扎了個遍。
十指連心,那疼的記憶,仿若昨日之事。
可這次做,手感卻大不一樣了。
上次做的針腳都不大平整,這次做完卻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
洵臻下朝後,我將帽子送給他,他目露驚喜,攬著我道:「我的小魚手真巧。」
他在我額頭落下一吻,「今年冬寒,我可要日日戴著這帽子。」
第二日,洵臻上朝去,我百無聊賴,便想出去走走。
興德宮的大宮女茗兒為難道:「娘娘,陛下說外面天寒,怕您身子受不住……」
我撇撇嘴,我不過是失了憶,他卻當我嬌氣了不少,這宮女更是寸步不離,小心謹慎,生怕我在殿中都摔個跟頭。
天知道我以前在南疆,可是天天上蹿下跳,騎馬射箭,就沒一刻闲過的。
我也不想為難於她,於是便道:「那有沒有什麼書冊可看,每日坐著,實屬無聊了些……」
茗兒想了想,「娘娘,棲梧宮那裡還放著您之前看過的一些話本,要不奴婢遣人拿些來。」
我當即大喜,「那便快些去吧。」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三個宮女便抱來了十來本書冊。
我最喜歡看話本,也不再糾結出門的事,拿起一本便看了起來。
直到我翻到那一頁。
皺皺巴巴的幾頁紙,像是被水浸過。
我打開一看,是一份名單。
秀女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