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榭的妻子被我下令射死了。
他抱著屍體跪在雨中,雙眸猩紅地嘶吼: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愛你嗎?沈輕晚,你會遭天譴的!」
我勾起他的下巴笑道:「愛不愛不重要,你必須是我的。」
「驸馬,就算本宮死了也要你殉葬。」
1
「臣宋榭,叩請陛下嚴懲長公主!」
「長公主沈輕晚草菅人命,命人殘忍射殺臣妻,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
殿外風馳雨驟,宋榭一身單衣跪在雨裡,懷裡還抱著亡妻,不斷叩頭請命。
一旁的侍從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低聲提醒道:
「皇上,宋少司寇已經在殿外跪了一個時辰了……」
皇帝沈言未開口,將視線落在我身上,示意我表態。
我捻著佛珠,漫不經心地吐了兩個字:「聒噪。」
昨日,我讓人抓了宋榭的妻子、丞相府大小姐,丟進南苑被萬箭穿心而死。
聽說,那女人是在宋榭懷裡斷氣的。
宋榭也是真的蠢,我敢這般做定是有沈言的授意,他跪在這裡豈不是頂撞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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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迂腐的丞相,今日在朝堂上也不敢怒斥我。
「煩請陛下替輕晚指婚。」我笑著開口。
「輕晚,宋榭的夫人剛去世,你們二人不易成婚,更何況,他無意與你。」
沈言沉著臉,臉上寫著一萬個不願意。
我懶得同他虛偽。
我沈輕晚,當今聖上的嫡姐,赫赫有名的女將軍,曾率領西北二十萬大軍連破敵國十座城池。
如今,他借口收回兵符,自然要用足夠的籌碼安撫住我。
所以,即便引得丞相和宋家不滿,他也得答應。
「易不易,不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嗎?」
我起身,徑直走向門外,卻又在踏出門前頓了一下:
「欽天監推算天象說,明日便是好日子,就明日吧。」
2
從御書房走出來時,宋榭還跪在那裡。
我走到他面前停住了腳。
他抬起頭,滿目猩紅地嘶吼道:
「沈輕晚!你以為這樣我就能愛上你嗎?你會遭天譴不得好死的!」
侍衛想要教訓他,卻被我抬手攔下。
我蹲下身上,勾起他的下巴笑道:「愛不愛不重要,但你隻能是我的。」
「宋少司寇,就算本宮死了也要你殉葬。」
頓了一下,我裝作才察覺到自己失言般,又補了一句:
「哦,本宮倒是忘了,明日你便要入贅本宮,應稱你為驸馬才對。」
我笑語盈盈地看著他臉色從陰沉變成暴怒,那赤紅的眸子恨不得殺了我般。
「不可能!陛下這般器重我,絕不可能讓我入贅的!」
「沈輕晚!我死都不會嫁給你這個心思歹毒之人!」
一向儒雅的宋榭面目猙獰,嘴裡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也是,他現在是刑部侍郎,聽說沈言很器重他,再往上走就隻剩刑部尚書了。
這一下,便是斷送了他整個仕途。
雨水順著身旁侍女撐著的傘骨滑落,一串串砸在他的頭頂,衝刷著他的面容,實在是狼狽。
我一斂臉上笑意,抬手直接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空曠的宮殿外回蕩。
我接過侍女遞來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本宮的名諱豈是你能喊的?是本宮太縱容你了。」
「聖旨隨後就到,若明日本宮在府內見不到你,便誅你九族。」
「本宮說到做到。」
宋榭衣袖下的雙拳緊握,「咯咯」作響:
「沈輕晚!你這個毒婦!」
3
如果眼神能夠殺死人,我估計已經死一萬次了。
隻可惜……
現實是——我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宋榭,你是刑部侍郎不是地痞流氓,同樣的事本宮隻容你兩次,若要再犯,別怪本宮無情。」
我抬手指了指他還死死護在懷中的屍體,嗓音平靜道:
「她,就是本宮給你的警告。」
在宋榭崩潰的神情中,我喚來殿外侍衛:
「宋榭貿然抱死人進宮實乃大不敬之罪,爾等竟不阻攔,豈是藐視皇威?」
「若是衝撞了龍體,爾等該當何罪?」
那侍衛稀裡哗啦跪倒一片,不斷地磕頭請罪。
我懶得同他們糾纏,一揮手道:
「本宮念在驸馬是一時之失不再追究,便將這屍體丟亂墳崗葬了吧。」
侍衛們本就恐慌皇上降罪,這下更是手忙腳亂地從宋榭的懷裡搶那具屍體。
身形瘦弱的宋榭豈是那群侍衛的對手,很快,屍體便被侍衛搶走抬出宮門。
衣冠散亂的宋榭手腳並用地爬到我的面前,乞求地抱住我的腿,哀求道:
「長公主,我錯了,求求你放過她吧……我,我願意嫁給你……」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讓她葬在丞相府也好……」
宋榭的淚水混雜著雨水傾瀉而下,像是一隻落水狗。
我的目光落在他鼻翼側那顆痣上,腦海中下意識閃過那目光灼灼的少年。
我輕蹙了下眉,眼底爬滿了厭惡。
我抬腳踹開了他的束縛,冷聲道:「你也配跟本宮談條件?」
4
雨停了,我散著頭發坐在窗前,看著外面下人張羅著府內的布置。
貼身侍女蓮兒用銀梳替我梳發。
半晌,我輕笑了聲,嗓音慵懶道:
「沒想到,我公主府婚房布置會是這場景,讓他們簡單弄一弄便好。」
紅白喜事,宋榭怎可能這般甘願入贅?布置了也是浪費。
更何況,他不配我折騰。
蓮兒應了聲:「殿下,您又何必這般折騰自己。」
她頓了下,又支支吾吾道:「便是將軍……將軍,也不會想讓殿下這般糟踐自己吧……」
我猛地轉頭看向蓮兒,她手中梳子未停,倒是給我拽下幾根頭發。
蓮兒驚慌地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我望著她,片刻輕嘆口氣:「無事,你繼續吧。」
又轉頭看向窗外,語氣倒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若是在,就好了……」
我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殺人不眨眼的戰場都奈何不來他半分,到頭來,卻被小人算計慘死在暗牢中。
那群畜生居然構陷他通敵叛國。
可笑!連假書信證據都不願去偽裝他的字跡,卻要硬安在他的頭上。
我垂眸捻著佛珠。
我一生,隻有兩事——他和天下萬民盛世太平。
而盛世太平,又是他畢生所願。
既然這朝堂配不上他,那就推翻了。
由我親自還他一個盛世太平和萬世贊頌。
5
大婚辦得極為簡單。
但當宋榭抱著前妻牌位踏進公主府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有奚落也有嘲諷,也有極少的惋惜和憤慨。
蓮兒滿臉憤慨地出聲奚落道:
「姑爺可真不知好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我們驍勇善戰的長公主都肯親自請旨求娶你,你這般姿態又是為何?」
等蓮兒說完,我才敷衍地抬手攔了攔。
起身上前,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輕聲道:「看來驸馬還沒有學乖啊?」
我微微側身,附在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
「驸馬是想讓我在她的靈堂前將你玷汙嗎?」
我的目光落在他懷中抱著的那塊牌位上。
是了,昨日我雖然讓侍衛將那女人屍體丟到亂墳崗草草葬掉,但還是被宋榭親自從那屍堆中找出來。
聽說宋榭去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野狗啃咬得不成樣子。
我也懶得再去管,該做的都做了。
宋榭猛地瞪大雙眸,滿臉錯愕地看向我。
他渾身都在顫抖,向後倒退兩步竟直接跌坐在地上,連那塊牌位也摔成了兩截。
「沈……長公主你這是敗化傷風!蔑倫悖理!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宋榭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額頭上全是冷汗,聲音沙啞而顫抖。
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特別是鼻翼側那顆細痣,我眼底暗了幾分。
竟生出了想將那顆細痣生生挖掉的想法。
果真,誰都替代不了他……我騙不了自己。
方才那話,不過是我隨口說來嚇唬他的。
我沒有用二手貨的習慣。
6
那群賓客都被下人快速地請了出去,今日這大婚儀式成不了了。
我也懶得顧忌些什麼,隨便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宋榭,能被本宮挑中是你的榮幸,安穩做你的驸馬爺,本宮或許還能放過你們宋家。」
「若你不能安分守己,想來你也知道本宮的手段。」我面無表情地開口。
宋榭像是遭了雷劈一般定在那ṭűₚ裡,半晌,他像是丟了半條魂般顫抖著開口:
「沈……輕晚,強扭的瓜不甜,你……你究竟怎麼辦才會放過我?」
我輕笑了一聲,居高臨下看著身形狼狽的宋榭,眼底劃過一絲晦暗和冷笑。
笑這世道不公,護不住好人。
那風光霽月的少年,竟死在宋榭這種骯髒齷齪之輩手中。
沈言容不下他,寧肯自毀江山Ţű̂ⁿ也要聯合宋家、丞相府栽贓陷害。
他被丟進那暗無天日的地牢,所有酷刑在他身上用了個遍,隻為給他安上那莫須有的罪名。
宋榭夫人一句「沒有稱手的琵琶」,便讓宋榭生生將他大腿骨做成了琵琶。
又出主意將他丟進南苑,命將士向他身上射箭卻又不能射死。
外人口中賢惠的丞相府大小姐,竟是這般心思歹毒之人。
甚至到最後,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還被千刀萬剐丟入亂墳崗中,一席草席了此生。
我的少年將軍,被自己守護的子民所害,該是何等的痛苦和絕望?
我恨自己身在戰場,縱使快馬加鞭卻仍未能救下他……
「甜不甜本宮無須知道,因為本宮樂意。」我漫不經心道。
我不會讓宋榭輕易死去。
我要將當初用在少年身上的酷刑全都奉還給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驸馬爺是打算抱著那破牌子跟本宮拜天地嗎?」我瞥了一眼地上斷成兩截的牌位輕笑道。
7
宋榭似是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方才不慎將前妻的牌位摔在了地上。
他爬著上前,顫抖著手撿起那兩截牌位,眼眶驟然通紅。
宋榭用指腹一點點將牌位上的灰塵拭去,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
我從容地看著他做完一切,並沒有阻止。
宋榭將那牌位死死摟在他懷中,露出警惕的神情,嗓音沙啞地開口:
「長公主,臣曾與前妻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不能與長公主拜堂,還請長公主恕罪。」
說著,他彎腰叩頭。
我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沒忍住嗤笑出聲。
學乖了,又沒有完全學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