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喪葬用品店裡,陸熠看了半晌熊貓崽崽。
「是不是太胖了點?」
我轉頭問老板:「是不是太胖了點?」
老板搖頭:「這樣剛好,再瘦就不可愛了,而且身體也會不好。」
陸熠捏了捏熊貓耳朵:「那它吃什麼?」
我轉頭傳話:「那它吃什麼?」
老板哽了好一會:「……燒點竹條試試?」
陸熠把手收回來:「那算了,等明天黑無常來了,問問他再說吧。別沒東西吃給它餓死了。」
「我先不帶回去了,下次來拿。」我看一眼老板,「對了,我以後就不要紙扎貓貓了,到時候換點別的東西。」
「怎麼,男朋友不喜歡貓了?」
老板說完頓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男朋友已經死了。
「他喜歡啊,他小時候被一隻小貓救過命呢,一直說貓咪是有靈性的動物。」
「不過,我寄得實在太多了,他照顧不過來,下次寄幾個男僕給他好了。」
「你想得可真周全。」老板豎起大拇指:「咱們店裡紙扎男僕也很多的,要不要看看?」
我挑眉,「喲,這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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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沒有嗎?咱們店可是與時俱進的。」老板說著,翻出一沓畫報:「你看看喜歡什麼類型的?」
我拿著翻了翻目錄,肌肉猛男、奶油小生、微胖暖男,腹肌正太。
「……」陸熠臉都綠了,幽幽看著我問:「這是風俗店還是喪葬用品店?」
我看向老板:「老板你這畫報,看著不太正經啊。」
老板瞟一眼我手裡的畫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給錯了,這本。」
這本就正常多了。
鋤地能手、做飯專家、金牌護工,職業打手。
陸熠很好奇的樣子,基本每種類型都預定了一個。
離開喪葬用品店,我和陸熠就近在這條街上逛了逛,買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路過間棺材鋪時,陸熠突然停下腳步:「清清,這家店老板有點本事,你去買些定心安神的符紙吧。」
「我隻是今天做噩夢了而已,沒必要啦。」
他拍拍我的腰:「以後我不在,你又做噩夢怎麼辦,快去乖乖。」
「哦。」我不情不願地踏進去,又回頭看他,「你不和我一起嗎?」
「我進不去,在這兒等你。」
棺材鋪的掌櫃,是個穿旗袍的姐姐。
她拿著一把小蒲扇,看向門口:「你男朋友?」
「嗯。」我好奇地摸著柳木棺材,突然瞪大眼睛看過去,「你可以看見他?」
「當然。」她撩了撩並不存在的劉海,「姐還是有點本事的。
「嘖嘖嘖,你這男朋友怨氣太重了,趁著現在還沒有造成殺孽,早日勸他投胎去吧,否則啊,要魂飛魄散的。」
我呼吸一窒,普通的車禍怎麼會有怨氣?
「姐姐,你能看出他的死因嗎?」
她將符紙遞給我:「當然可以啊,他……」
她剛開口,鋪子裡擺放的木質棺材都劇烈顫動起來,仿若地震。
「得。」掌櫃擺擺手,「你男朋友生氣了,我不說了。」
我攥著符紙走出門,直截了當地質問:「為什麼不願意讓我想起來?」
陸熠嘆了口氣:「都過去了清清,你想起來也是徒增煩惱,現在這樣就最好。
別聽她瞎說,我不會魂飛魄散,我會在地府好好照顧你寄來的貓貓,我會等你。」
他討好地親了親我的臉:「乖乖,別鬧,我們回家。」
我有片刻的晃神。
我總覺得,這句話他曾經對我說過千萬次。
回家?
我和陸熠,曾經有個家?
8
悶悶不樂地回到家,我很早就熄燈睡下了。
直到陸熠無奈地躺在我身邊,陷入沉睡,我才慢慢坐起身,拿著手機走出房間。
晚上十點,我打給宋陽,並直言想見他一面。
宋陽是陸熠曾經的下屬,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接到電話,問也沒問便一口答應:「嫂子,我馬上就到。」
我不由愣怔一瞬,太久沒人這麼叫過我了。
好像自從陸熠去世後,他身邊的一切都離我越來越遠。
十分鐘後,宋陽就到了。
「嫂子,我正愁聯系不到你。」他的身形已經有些發福,吭哧吭哧地走過來,「我找過你幾次,可是叔叔阿姨說你現在身體不好,都回絕了。」
說到這,周圍刮起一股詭異的風,卷著地上的黃沙和垃圾,一股腦吹進宋陽嘴裡。
他狼狽地掩著嘴,開始瘋狂咳嗽。
「笨蛋,鬼魂是不需要睡覺的。」
「何必呢,清清。」陸熠出現在我身旁,拍拍我的腦袋,「非要知道嗎?」
「嗯。」我看著他,「陸熠,關於你的一切,不論好壞,我都想記住。何況那是我的記憶,我有權力知道。」
他定定看我半晌,無奈妥協:「好,我在家等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宋陽才停止咳嗽。
他啞著聲音問:「嫂子,你剛在跟誰說話?」
「剛在語音通話。」我說。
「哦。」他頓了頓,鄭重其事地將手裡的紙盒放到我手心,「嫂子,我也不是非要打擾你,隻是徐風那個畜生馬上就要判死刑了,而且,陸哥給你留下的東西,我覺得應該交給你。」
「徐……風?」
聽到這個名字,我生理性地泛起惡心。
我強忍住不適,顫抖地打開紙盒。
裡面躺著一部熟悉的舊款手機,和一枚鉆戒。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眼前天旋地轉。
「嫂子?」
「你別嚇唬我啊嫂子。」
……
9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暖黃色的路燈下,陸熠伸手拂過我耳邊的碎發:「晚上想吃什麼?」
這時候,宋陽他們一行人恰巧路過,紛紛打趣。
「喲喲喲喲。」
「啊,戀愛的酸臭味。」
夏夜微涼的風,正值青春的年紀,最愛的陸熠。
這是我和陸熠戀愛的第三年。
我們搬進新家。
那時,好像一切都是完美的。
而轉折,發生在周末,一個尋常的午後。
我系著圍裙,敲響鄰居家的門。
絲毫沒料到,清脆悅耳的敲擊聲,敲開的卻是悲劇的序幕。
「誰啊。」屋內傳來鄰居的聲音。
「我是隔壁新搬來的,何清清。」
剛搬來出租屋的第一天,我就見過這位鄰居。
他叫徐風,住在我對面。
面龐清瘦,穿著幹凈整潔,說話帶點口音。
看到我在搬家,便主動過來幫忙,留給我一個熱心忠厚的印象。
半晌,門裡窸窸窣窣的動靜才停下,緩緩打開。
他憨厚地笑笑:「小何,是你啊。」
「嗯嗯,我在學做飯,剛好沒醋了,又來不及下去買,想問你借借。」
「我也不常做飯,你等著我給你找找。」
說罷,他便進廚房去了。
我虛掩上門,在門口玄關處等著他。
「要多少啊?」他問。
我側了下身子:「夠一頓飯就行。」
身後便有什麼東西,從鞋櫃上滑落。
我手腳敏捷地回身接住,一部純黑色的手機恰好落在手心。
屏幕原本是被按滅的,可並沒有設置屏幕鎖。
這部手機,並不是他隨身攜帶的。
手機屏幕在我不小心地按動中亮起,露出個群聊界面。
群名:「愛貓交流群。」
顯示「我」在五分鐘前發出一段視頻。
四爪都血肉模糊的奶牛貓,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死死盯住鏡頭,無聲反抗。
而視頻的背景,是熟悉的房間布局。
「我餓了四天,它現在可老實了。」
「自始至終一聲都沒叫,沒意思。」
我捂住嘴巴,顫抖著手點開群聊,記住號碼。
「小何,怎麼了?」
廚房傳來徐風的聲音,還有他沉甸甸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