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房間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陸熠支著下巴,盯著趴在窗臺小憩的貓咪,滿眼躍躍欲試。
貓咪懶洋洋地看著窗外,不願意搭理他。
「花花不喜歡別人碰它。」我提醒。
「清清,你不知道。」陸熠伸出白皙的手掌,「我現在的擼貓手法出神入化,沒有貓貓可以抗拒我這雙神奇之手。」
他盡量將手搓出些溫度,試探著觸碰花花毛茸茸的腦袋。
下一秒,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被花花一爪拍飛,再一次咕嚕嚕滾落在地板。
我:「……」
陸熠將手指撿回來,一邊慢條斯理地安回去,一邊尷尬地解釋:「咳,可能紙扎貓貓和現實小貓不一樣。」
這一幕太過荒誕,我忍不住低頭,狠狠掐一把大腿。
「嘶……疼。」
「你幹什麼?」陸熠皺著眉湊過來查看,「怎麼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沒。」我搖搖頭,「有點不敢相信。」
陸熠抵著我的額頭呢喃:「我也有點不敢相信,時隔四年還能再見一見你。」
「這四年,你沒有投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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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目光幽怨:「我去投胎了,那你燒給我的那幾百隻貓貓狗狗怎麼辦?」
「……」我莫名心虛,「有這麼多嗎?」
陸熠目光誠摯:「乖乖,你知道家裡養幾百隻貓的感受嗎?
「你知道家裡貓毛滿天飛,支氣管炎天天犯的感受嗎?
「如果不是黑無常幫著我在地府開了貓咖連鎖店分擔壓力,我真的要崩潰。」
我縮縮脖子:「……那我下次讓老板扎點無毛貓。」
陸熠扶額:「收手吧乖乖,別燒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想我,但是沒必要燒這麼多,偶爾燒一隻紙扎熊貓給我玩玩就好了呀。」
「哦……」我頗為失落,「我怕你一個人在那邊,太孤獨了。」
「不孤獨。」陸熠從身後環住我,蹭了蹭我的脖頸,「我知道清清一直念著我,就不孤獨。」
「你還會走嗎?」我問。
「不知道。這次能來找你是黑無常幫忙。他說什麼欠別人一個願望。順便還讓我勸勸你,地府承載能力有限,別再寄紙扎貓貓了。」
「願望?」我呆住,「黑無常是不是穿著一身黑?」
「廢話。」
「還蒙著眼睛?」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昨天還罵他是許願池裡的王八。」
陸熠哭笑不得:「真有你的,何清清。」
「沒關系,他脾氣很好,不會和你計較。」
我細細撫過他的手指,心裡泛起一種莫名的酸澀。
「陸熠。」
「嗯?」
「你的手指,為什麼總是會掉?是車禍受傷的原因嗎?」
他愣了愣:「車禍?」
「嗯,我們一起出車禍的那天,我撞到腦袋,失憶了。不記得任何事不說,甚至連你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我的記憶是中斷的。
我隻記得我開開心心下班回家,再次醒來,便身處病房,得知陸熠已經離開的消息。
「不記得也蠻好的。」陸熠喃喃道。
「嗯?」
他朝我眨眨眼睛:「不是因為車禍,是地府常年見不到太陽,骨質疏松了。」
「?」
「你說腰肌勞損我忍了,支氣管炎我忍了,骨質疏松?」
陸熠悶聲輕笑,在我臉蛋上吧唧親一口:「清清,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我抬頭,就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淺褐色的瞳孔裡,像一汪盛滿愛意的清泉,波光粼粼,卻深不見底。
我忍不住湊過去,輕輕吻在他眼睛,感受他微顫的睫毛。
「我想你。」我說。
「我已經四年,沒見過這雙眼睛了。」
「清清。」陸熠眸色深了深,細密繾綣的吻點點蔓延,「我也想你。」
4
「咳咳。」
聽到聲響,陸熠緩緩松開我的腰。
我將腦袋埋在他胸口,輕輕喘息。
「咳咳。」
我頓了頓:「陸熠,你 QQ 提示音能不能關了,破壞氣氛。」
陸熠愣了兩秒,隨即悶聲笑起來,胸口輕輕震動,「乖乖,我哪來的手機啊。」
「咳,哥隻是聲音好聽,不是 QQ 提示音。」
「?」
我猛地轉過身,就看到直播間裡的黑衣道士,此刻正以奇特的姿態站在我們身後。
他蓬頭垢面,發絲凌亂,黑色衣袍滿是灰白色的毛發,左右手各抱著一隻貓,肩膀兩側和腦袋各趴著一隻貓,左邊大腿上還掛著一隻小奶貓。
初見時神秘高雅的氣質,完全不復存在。
我忍不住多瞟一眼小奶貓,赫然就是昨天剛剛寄過去的胖橘。
這老板手藝還真是不賴,栩栩如生。
想到是他把陸熠帶回我身邊,我主動打招呼:「嗨……你好?」
「不,我不好,你們兩個親夠了沒?」
我臉燙了燙:「啊?」
「行了,你別逗她了。」陸熠捏了捏我的臉蛋,「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了嗎?過去四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黑無常抖掉一身的貓,十分自來熟地蹺著二郎腿癱坐在客廳沙發:「陸熠,我是來接你回去的,我實在受不了了。」
陸熠搖頭:「說好三天的。」
「那是我沒想到你小子日子過得這麼苦,真的,我一秒鐘都忍不了了。」
我心頭一緊:「你別帶他走好不好,我可以給你燒好多錢。」
「呵,你覺得我缺錢嗎?」
「我給你燒好多美女,或者帥哥。」
他不屑:「膚淺。」
這時,趴在窗臺上的花花慢悠悠地走過來,費勁地跳進黑無常懷裡。
我愣住:「花花居然讓你碰它?我養它四年了,它都不讓我碰。」
黑無常勾了勾唇,看著懷裡的花花,沒再吭聲。
我看著花花黑白相間的毛發,靈機一動。
「我給你扎一隻熊貓崽崽寄過去,你別帶陸熠走好不好?」
「看在它的面子上。」黑無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貓毛,「三天,多一分鐘都不行。」
「走了。」他打了個響指,身影就消失不見。
他帶來的幾隻貓也不見蹤影,隻留下一地板的貓毛。
我看著紛飛的貓毛,忍不住紅了眼眶。
「對不起,沒想到我不知不覺給你寄了這麼多貓,沒有成為你的陪伴,反而成為你的累贅。他一天都受不了,你這四年是怎麼過的啊。」
「沒事的乖乖。」陸熠輕吻我的額頭安慰,「每次我照顧貓貓的時候就會想,這隻英短代表清清很愛我,這隻胖橘代表清清很想我。
「它們才不是累贅,它們是你的愛和思念,和它們生活在一起,好像每天都被你的愛與思念包圍,超幸福的。」
「嗚啊。」我直接哭出聲。
「好了乖乖,別哭了。你看,花花在看你。」
我看一眼花花,抽泣得更厲害:「它都讓黑無常摸,不讓我摸,明明我才是它主人。」
「可能因為他是黑無常吧。」陸熠無奈地摸著我的腦袋安慰,「不過,花花的腿居然恢復得這麼好,我還以為它這輩子沒有辦法走路了。」
我一時忘了哭泣,疑惑道:「你怎麼知道花花的腿受傷了?」
「我們一起把它救回來的呀。」
「我們一起?救它?為什麼我沒有印象?」
我閉上眼睛,腦袋隱隱作痛。
花花是被我收養的流浪貓。
它的一隻眼睛被戳瞎,前後各有一隻爪子殘缺。
它很乖,每次睡覺都會小心蜷縮在床角。
似乎隻有那裡,能給它安全感。
這四年來,它從不願意我碰它。
可我是怎麼收養它的,我為什麼記不起來了?
「別想了,都是小事。」陸熠冰涼的吻再度落下,「乖乖,該睡覺了。」
……
5
昏暗狹小的房間。
陸熠殘缺的身體倒在血泊裡。
密密麻麻的刀口遍布全身。
我掙扎著從猩紅色的夢裡醒來,如脫水的魚般大口呼吸。
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陸熠光潔無瑕的肌膚。
「清清,做噩夢了嗎?」他問。
我一寸寸撫過他的身體,反復確認那裡沒有密密麻麻的刀口。
陸熠輕柔地擦掉我臉上的淚珠:「不怕,夢裡都是假的。」
「嗯。」我紅著眼睛看著他,「可是,我為什麼會夢見你身上都是刀口,我們不是出了車禍嗎?你身上怎麼會有刀口……」
「可能是我的出現讓你有些焦慮。」他捂住我的眼睛細細吻我,「乖,別想了。」
「今天哪裡都別去,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著他的吻。
夢裡的畫面時常在我腦海反復,絞得我心口隱隱作痛。
6
陸熠回到身邊的第二天。
「喂,清清,你的紙扎熊貓已經做好了,有空來拿嗎?」
「有,我一會過去。」我懶洋洋地靠在陸熠肩膀,「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新寵物?」
他伸個懶腰:「行,剛好出去曬曬太陽。」
我看他一眼:「鬼魂不是怕太陽嗎?」
「那是普通的鬼,我不一樣。」
「嗯?」
他隨手一揮,原本安靜的房間狂風大作,又在他揮手間恢復如初。
他得意地看我一眼:「我是厲鬼,超級厲害的鬼。」
「厲鬼?」我皺著眉,「不是隻有枉死的人才會成為厲鬼嗎?」
「哈哈哈,逗你玩。」陸熠笑著攬過我的肩,「我生前可是警察,怎麼會變成厲鬼。」
我還想再問,他伸手就摘掉我的墨鏡:「我都不怕太陽,你這口罩帽子墨鏡的,捂這麼嚴實做什麼?」
我沒好氣地搶回墨鏡,牽著他的手出門:「拜託,我現在可是大明星。」
陸熠怔了怔,笑容有些苦澀:「總覺得你才剛畢業不久,原來已經過去四年了。」
我捏捏他的手:「走啦,去領熊貓崽崽。」